挺过来了
饥饿的老鼠绕着炕窜来窜去,蝙蝠围着昏黑的油灯上下翻舞。
狂风夹带着松涛,犹如汹涌波涛般放声呼啸;大雨瓢泼而下,急促地敲打着屋顶;糊窗纸被风撕裂,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陈三娘面黄肌瘦,脸无二两肉,笑着说:“雪儿,咱们挺过来了。”
白雪应了一声。
大雨过后的第三天,烈日再次升在了高空,让八月的天空充满着潮湿的炙热。
也由于有这样的潮湿和炙热,野菜一夜之间钻出来,久违了的蘑菇冒出来,就连陈永生嫁接的木耳段也长出了新木耳,带的绑着的树上都是新长的木耳,密密麻麻爬满了树。
这样的一座小山孕育着新的生机,一起喝过粥的百姓开始上山,四处寻找着山上的野菜蘑菇。
百姓高兴不已,采了蘑菇都送到白雪家,陈永生也会把晾晒过的木耳拿过来。
白雪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天一顿蘑菇粥,一顿蘑菇汤,而且不管粥还是汤,里边都是泛着油花,在拌上木耳小咸菜,好吃又利口。
这样的一粥一汤一咸菜或是野菜,居然坚持到了秋收时间。
很多人纳闷,这粥怎么能熬这么长的时间?
只有白雪知道,除了她家偷偷添了米,还有徐家、村长家也都在添了米。
白雪没在拿兔子去换粮,秋收的那些天她熬的是兔肉粥,百姓成片儿的收着地,不论是谁家的,打了粮各家归各家。
白家不断的收到了各户人家送来的粮,村长那早就规定好每家还多少粮,绝不让她的兔子白死。
百姓不怕苦,粮食少,喝粥也能熬过去,只要给点野菜就能坚强的活下去。
他们就怕一点希望都没有。
杨柳村戒备的很严,壮年们三五成群的巡视四周,防止的是山贼盗匪入村儿。
听说附近的几个村庄被血洗,尸横遍野,十室九空,死相惨不忍睹。
眼下杨柳村丰收入库,不得不防,挨饿的滋味谁都知道不好受,所以轮流看守着村庄也尽职,一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直到今天有个面黄肌瘦的人突然闯进了村子。
徐老大今天带人值守,看着衣衫褴褛的人,问道:“你们是借过村庄吗?如果是,我可以派人直接送你出村。”
来人摇头:“我是你们村长的旧相识。我是上河村儿的,来求你们村长。”
几个人一听,相互看了看,“听说上河村遇了劫匪,已经……”
“全村覆灭是么?我侥幸活了下来。”这个人笑了笑,但是笑得比哭都难看。
徐大哥是个心软的汉子,对于有求于村长的事情也做不了主,于是去找了村长。
村长看到这个人,不可置信地拉着他的手,“于大哥,你怎么来了?”
上河村到杨柳村,途经六七个村庄,沿途二三百里的路程,这人明显是走着来的,因为脚下的鞋已经破的不成个样子。一看到村长周同是老泪纵横,“周兄弟,我还能见着你。”
村长也感叹,“好多年没见,你发生了什么?”
来人摇头,哽咽的说不出个话。
村长热泪盈眶,年轻时两个人当过大头兵,有过生死的情谊。后来国家没有了战乱放他们回来,书信往来停止在三个月前,但是已经是几十年没见。
他们感动的不止于多年不见,有着更大的伤感。
老于道:“周兄弟,我不远百里来找你是求你帮个忙,无论如何你不要拒绝。”
村长不知如何回复,想着他们村子刚刚挺过来,回头还得应付税收,如果是个人的问题好解决,如果牵扯整个村子他难答应。
老于到底看出了他的想法,说:“我不是来借粮的,我们的村里虽然收成不好,但是今年还有余粮。”
“那是什么事?”村长问,他和老于私交很好,若是私人他肯定会帮忙。
“周兄弟,我看着你村子里的人不少,能否借我几个壮汉出来掩埋尸体。附近的几个村子没多少人,就你这看着还好,所以我来借人埋尸。”老于抹了把湿润的眼睛,说:“咱们都在战场上待过,知道尸体不掩埋容易有严重后果的。”
村长慎重的点头,道:“我这村里的人,不少都是来自别的村,挨饿的时候也没顾得上,该帮这个忙。”
老于感激不尽,说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十室九空,易子而食。
“不是说有强盗吗?”
“哪里是什么土匪进村,完全是挨饿的村民四处找吃的,最后被饿疯……”老于惨然一笑。说的事让人骇然,杨柳村如果不是解决了挨饿的事情,那么今日也要落到被收尸的地步。
徐老大他们听着老于讲,从几个人听着,到几十人听着,一直从天明听到了天黑,周边村子的消息也就传到了各家,
杨柳村是后来组建的村,逃荒逃兵役等等原因,渐渐人口多起,被朝廷承认,但大家和其他村庄也是关系很密切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
老于一说找人埋尸,陈婆婆听说就泪湿了双眼,直接让自己的孙子陈永生去。
林氏更是听说了陈家庄大难,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去收尸,还不忘来找陈三娘。
陈三娘一直在家中收拾屋子,她家没男人,一般要出体力活的时候,直接无视她家。她忙着和白雪穿着火红的辣椒,一串一串的挂在她家的房前,远远看着火红好看,好像是天边的火烧云。
“三娘,咱们的娘家好像要没了。”林氏哭哭啼啼脸上全是泪,她家老歪死的时候她就伤心一回,如今伤心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家有老娘兄弟。
陈三娘分外冷静:“咱们死里逃生,他们逃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你节哀顺变。”
白雪有时觉得娘柔弱,有时候娘又很冷酷。
陈三娘最心软,面对大灾难却能很平静的接受。也许是坎坷半生,早就看透了这颠簸的人生。
反倒是林氏平日里张牙舞爪,遇见事爱谁都慌,坐在白家的板凳上狠狠的哭了一场。
灾难面前,人太渺小,狠狠哭一场就是能做的全部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