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何事?”
张氏直起身,眼中还有泪,目光却坚定无比,说道:“且与崔昭仪同日进宫侍奉陛下,三十年姐妹情深,如今妾前往东都,不忍看崔昭仪一人留在深宫,周围连个说知心话的老姐妹都没有,妾恳请陛下让崔昭仪亦移居东都,妾二人彼此也有个说话的伴。”
皇帝剑眉微挑,似是想不到张氏最后一个要求是这样的。
“常云生,去告诉崔昭仪,十日后启程移居东都。”皇帝满足了张氏的请求。
常云生应喏,离开紫宸殿去昭云殿传皇帝口谕,临出殿门前看了一眼朝皇帝拜下的张氏。
不得不说张氏这一招又毒又恨,但挺聪明。
利用皇帝心中的愧疚,达到铲除敌人的目的,她已没了后位尊荣,儿子也似乎没了继承大统的可能,那就把竞争对手也拉下来,崔昭仪离了御前,也不怕她吹枕边风。
而且此举还正合了皇帝的心意,崔昭仪移去东都,这后宫之中就再没有五大姓出身的嫔妃。既能警告老四秦峰和门阀,又不让皇帝背负恶名。
所以,皇帝不会不答应。
至于崔昭仪的意愿,对皇帝来说不重要。
果然,常云生听到皇帝对张氏说:“去吧,到东都,你的一切用度依旧以皇后制。”
皇帝是极满意的。
张氏抹去眼泪,退出紫宸殿,离开禁宫,出长安城。
在灞桥上,她回望长安,没有人来送别她,荣恩侯府、张氏族人自顾不暇,没人想来送被废的皇后,以免惹上一身骚。
“安月。”她唤曾经贴身伺候的女官的名字,说:“权力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夫人何出此言?”
她说:“我是权力的牺牲品,我父是权力的奴婢,我儿是权力的傀儡。”
“夫人慎言。”安月劝道。
她自嘲一笑:“我如今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安月道:“夫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吴王打算一二,之前小的让您去求圣人将崔昭仪移居东都,圣人答应了,也就是说圣人并没有完全放弃吴王。”
张氏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安月扶着张氏重新上了马车,往东都走。
张氏离京三日后,秦崧带精兵五千于长安城金光门外,三千人城外扎营,两千人随他入城。
一水儿的银甲黑马,打西市外街过,走出了两万人的效果来。
街两边的里坊、西市的商贩游人纷纷挤在街边瞧热闹。
“嘿呀,是魏王回京了。”
“这是要与林使君成婚了呀。”
“林使君好似还未回京吧?”
“不知道呀,不过就算没回京应该也快了罢。”
“魏王可真是英武非凡。”
“小娘子这是慕少艾了。”
“呸,不行么!”
“行是行,不过你可得有咱们林使君那等本事才行。”
秦崧与精兵一路往西市过,不知谁起的头,一朵绢花朝秦崧扔了过去,然后一瞬间无数绢花、瓜果、钗环都朝这队骑士扔去。
长安城的女郎们,既保守又明艳,最爱看俊俏郎君,掷果盈车。
忽然,一只蜜瓜从天而降,对着秦崧的头而去。
秦崧眼疾手快抓住了犯罪嫌疑瓜,抬头朝蜜瓜来的方向看去,目光犀利。
下一刻,他就柔和了眸子。
就见犯罪嫌疑人扒在醴泉坊的坊墙上冲他挥手。
他勒停了马等着那扔瓜的犯罪嫌疑人来“自首”,精兵们也整齐停下。
林福下了架在坊墙边的梯子,这长安城西边这头没有什么高建筑就是不太方便哈。
围观百姓先是看到魏王手中忽然多了一只蜜瓜,然后停了下来,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就看到醴泉坊里十几壮士护着一人一马出来,那人驱马走到魏王身旁,拱手:“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吉寿延绵。”
然后魏王就很无奈地唤了一声:“阿福。”
林福笑嘻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百姓们顿时骚动了起来——
“是林使君啊!”
“我说谁这么器宇轩昂,原来是林使君。”
“林使君何时回京了?”
“魏王和林使君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句话秦崧和林福都听到了,转头循声看过去,同时拱手笑说:“多谢。”
百姓们得了回应,顿时更来劲儿了,各种诸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首偕老”等等吉祥话不要钱似地倾倒。
秦崧和林福就在各种祝福当中并驾过金光街,从顺义门入皇城。
第210章
八月良辰, 是魏王与林使君大婚的日子。
东平侯府一早阖府上下动起来,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设帷帐,豆、簠、簋, 璟、俎, 羊、豕, 玄酒等一一摆放好,侯府老夫人、侯爷都穿上大礼服, 其他人皆盛装,仆役们都换上了新衣, 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的笑容,忙碌却不慌乱。
头三日就住进侯府就等着大婚日给林福梳头的全福妇人用了丰盛的早膳,就来先给老夫人道个喜,老夫人开心,就尚早给了全福妇人一个大红封, 又得了全福妇人一箩筐的好话。
“对了, ”全福妇人四下看看,问道:“怎么不见林使君?”
老夫人也疑惑, 全家一大早在期远堂用了朝食,林尊去了家庙敬告祖宗;林昉就陪同西府的二叔和三叔四叔去前头说话, 等客上门,林昕林昫作陪;李敏月是最忙的, 要接待女眷、协调府中大小事宜, 好在还有林昕娘子帮忙。
照理说, 身为大婚当事人,林福也该很忙才对。其实不然,婚礼要傍晚时分才开始, 她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准备,又因为是新嫁娘,接待宾客女眷的事情也轮不到她。
所以她人跑哪儿去了呢?
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侍女赶紧去找,找了一圈在云苍阁麦田找到了林福。
云苍阁小花园自从被林福盯上改成了麦田,就再也没有种过花草了,不是小麦就是轮茬种的大豆、高粱、甜菜,哪怕林福人身在扬州,也安排了农妇专门种植这片麦田。
婚礼当日早上,暂时无事可做的林福可不就晃到了麦田来了,这一茬种的是春小麦,已经在成熟期很快就能收割。
邱晞也在麦田边,她从太谷县赶回来,昨儿城门快关了才入的城,未免犯了宵禁,她在客栈住了一晚,今儿个一早入的侯府。
“刚开始还是有些艰难的,我是女子任县丞,大部分县吏都挺不服的。”林福问起邱晞在太谷县的情形,她简要地说了一下曾经的艰难,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县令是个能人,助我良多,好多不配合的县吏他都帮我处理了,是个好人呢。”
“就是……”邱晞说着,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嗯?”林福看她脸都快成大红色了,顿时兴趣更浓了,“就是什么?”
“就是有……有乡绅要给我保媒,说的就是项县令,”邱晞越说越小声,“不过我、我拒绝了。”
林福微讶:“那项县令不好?”
邱晞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项县令诗书传家、家境殷实,前头有个娘子去了,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他人也很好,满腹经纶。就是……一来我与他同在县衙为官,总觉得嫁与他会尴尬。再者,那乡绅的娘子有句话我不爱听。”
“什么话?”林福问,邱晞曾经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脾性都是一等一的,气性大也不敢往老太太身边放。
邱晞道:“那乡绅娘子说我一个女郎成日里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儿为伍,名声不好听,这样都能嫁给项县令作填房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福不爽地说:“我们邱晞有才有貌、有田庄有官身,那项县令一个二婚带崽的能娶你那才叫高攀,才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的俸禄和田庄产出,养他全家绰绰有余。”
朱槿在一旁疯狂点头,还呸了一声:“对呀对呀,这乡绅是眼瘸了?到底是要保媒还是拉仇恨啊?!我们邱晞姐姐好着呢,上门提亲的人家从东市排到西市好么!”
邱晞被朱槿的话逗笑了。
“那项县令什么态度呢?”林福又问。
邱晞摇摇头:“不知道,他也没同我说。”
林福拍拍邱晞的肩,严肃说道:“你听我的,这项县令是不是满腹经纶不重要,过日子又不需要天天吟诗作赋,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态度,是否尊重你本人、尊重你的职业、尊重你的家人。”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邱晞道。
林福哼:“我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你就告诉项县令,我是你姐,看他尊不尊重我。”
邱晞:“……姑娘,你可比我小好几岁哩。”
林福:“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尊重。”
邱晞:“那项县令想必也不敢不尊敬你呀。”
林福:“………………也是。”
邱晞忍不住,哈哈大笑。
期远堂的侍女这时找了过来,说:“姑娘,您怎么在麦田里呀,老夫人找您呢。”
林福从麦田里出来,含笑立刻让小丫鬟打水来伺候她整理一番,然后才往期远堂去。
期远堂里已经来了不少道贺的女眷,外嫁的姑娘们也都回来了,二婶黄氏和三婶四婶也都在,正围着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开心得嘴就没有合拢过,看到林福进来朝她招招手。
林福快走了几步,先给老太太福了福,再拱手跟夫人太太们见礼。
黄氏把林福拉到老太太身边坐好,略怪嗔的说:“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这新嫁娘可不能到处逛,老老实实在这儿陪着你祖母。”
“母亲,阿福就是个闲不住的。”林嘉芩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拉过埋头吃糕点的儿子,对林福说:“你还没见过我小儿子吧。”又轻捏了一下小儿子的胖脸,轻声说:“叫姨姨。”
小胖墩仰头看着林福,软乎乎喊:“姨姨。”
“诶。”林福很上道,从袖笼了里拿出一个荷囊放小胖墩手里,摸摸他的头,“乖。”
然后对林嘉芩说:“你这小儿子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哪次的礼我落下了,还要讹我的见面礼。”
“这可是你自己给出的,怎么能算我讹的。”林嘉芩理直气壮地说。
林福好险没翻个白眼,吐槽道:“按照你这作风,你要是再多生几个,我得送礼送穷了。”
林嘉芩嘻嘻笑:“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