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好14岁的时候基本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初三临近中考的那一个月,她被林家父母拜托,要每周末帮林图南补课。
  能让他临时抱个佛脚也好。
  林图南是林家最小的儿子,上面有位姐姐,姐姐上面还有位哥哥。
  姐姐叫林初,哥哥的名字是林培风。
  林图南人长得奶油白,作风却混不羁,不爱跟着老师学,就爱故意凑到岁好跟前唤“岁老师”。
  林家大哥哥很优秀,比岁好大七岁,那时正就读于牛津大学,可下面两个小的却没一个在学习上让林家省心省力。
  他们补习的时候,林培风为了要高考的妹妹和要中考的弟弟专门回了趟国,林家姐弟俩一不要学霸哥哥,二不要高材生家教,非要父母亲换上笑脸去岁、于两家分别请岁好和于观厘来。
  要捧着笔记本留在书房的林培风被他们以打扰学习的名义给赶了出去。
  林初美丽的杏眼看见数字就打瞌睡,强撑了一会就故意轻轻栽倒在于观厘肩膀上,嘟着嫩唇和于观厘撒娇,“观厘,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褐赭烤漆长桌的这边坐着岁好和林图南,那头是林初和于观厘。
  岁好和于观厘两个学霸一人负责一位林家的学渣,林家姐弟俩看似备受折磨其实乐在其中。
  林初撒娇,于观厘浅笑,他低低靠近她耳朵轻吐了句什么,就见林初开始娇嗲着轻拧于观厘的胳膊。
  两个人背光,岁好抬头除了能看到他们,还能看到落日,半个圆卡在窗外草坪地的尽头,它给于观厘周身镀上了一圈夕阳余晖,映衬得他低头时眉目尽显温柔。
  过一会儿他们就推开旁边的门进了观影室。
  岁好就问林图南,为什么他们家的观影室非要和书房中间再砌出一扇门。
  林图南咬着笔尖嗡嗡回答,因为我爸我妈恩爱。
  林图南的母亲是演员,下功夫观摩学习的时候影室就是她最常呆的地方,夫妻俩学习工作时扭下头就能相视而笑。
  那是门开的时候,岁好没见过门大敞开过。
  岁好学习时脊背挺直,坐姿工整,脸上严肃,像个小老头,手旁的作业摞得有三指厚,一副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不想理睬的样子。
  于观厘学习也第一名,却与她截然不同。
  其实说实在的话,四个人中只有岁好是单纯的来学习。
  林图南在岁好这里除了知识以外讨不到任何,他凑近一点,岁好就嫌弃地挪椅子,于观厘和林初不在的时候,他们能绕着桌子转好几个圈。
  以至于都认为她只知道学习,其余什么都不懂。
  她十四岁,表面懵懂,看起来是个性格很板正的小姑娘。
  后来的于观厘总说是他把她带坏了。
  其实不是,她那时候就懂林初每次出来后都会不好意思地咬唇,是于观厘在里面亲了她。
  于观厘不会不好意思,他眼里坦然,被两个小萝卜头看着也面色不改,嘴角有笑,从影室出来后还能够继续做题。
  岁好小的时候爸妈很忙,管家叔叔的女儿有时候会带她玩,照看她。岁好有一次午休揉着眼睛刚睡醒,朦胧地看见她手忙脚乱地在藏碟片,封面一闪而过,欧美69式。她记事记得早,至今还能从记忆里挖出来那个瞬间。
  小时候不知道,大一点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林图南有次风风火火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林初手里,大叫着批评,“你能不能藏好,咱妈若是看见了,你还补个屁课?”
  林家姐弟看似为了让父母放心互相监督,实则狼狈为奸,互打掩护,姐姐满意,弟弟却苦恼,只能惆怅哀叹,岁好太小,还没开窍,是个无情的学习机器。
  岁好有一次亲眼看见过于观厘和林初接吻。
  她和林图南去厨房吃奶油小蛋糕,回来的时候,推门就看到林初坐在于观厘腿上,两人嘴角都沾着奶油。
  他轻轻朝他们瞥来一眼,林图南猛的把门关上,岁好透缝看着,于观厘丝毫没被他们影响,伸指固住林初爆红的脸蛋,不让她逃,亲干净了最后一点奶油。
  岁好那次回家之后哭了。
  她那是第一次讨厌他们俩。
  讨厌林初坐在于观厘的腿上,更讨厌于观厘让林初坐了他的腿。
  岁好上的中学是于观厘所在高中的初中部,她班里有很多女生为了能看于观厘一眼,常常放学都不回家,进不去高中部,就在初高中之间长年锁着的那扇铁栏门旁守着。
  那个位置靠近高三教学楼,高中比初中晚半个小时放学,于观厘偶尔会从那里经过。
  她们远远的看一眼,就会赶紧再躲起来,双双捂嘴压住嗓子里的激动尖叫。
  这是岁好的同桌告诉她的。
  多难啊,她们时常等好几个半小时,才只能见他一面,而她只需要回家以后走两百米的路就能见到于观厘。
  他连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而她却能坐在他腿上唤他哥哥,然后被他用温柔哄人的语气唤嘉宝。
  她小名嘉嘉,但没叫起来,十岁以后连家里人都不这么唤了,他从她小就叫她嘉宝,大了还这么叫她。
  其实十岁之后她也没怎么再坐过于观厘的腿,她长大了也重了,一个大孩子她爸妈都不抱了,她怎么可能还像小时候一样那么爱让他抱着。
  于观厘的母亲很喜欢岁好,从小就粉雕玉琢的团子,她小时候于母总说林家有三个孩子,不如岁好来给她做女儿吧,说久了就认岁好做了干女儿。
  所以,岁好才从小叫于观厘哥哥。
  她哭得撕心裂肺时于观厘就把她抱在了腿上哄,“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让你初初姐坐了还不成吗?”
  岁好打着哭嗝让他写保证书,她知道于观厘和林初的关系,与于观厘和她的不一样,岁好能接受别的,唯独接受不了,他把对她的不同又给了另一个人。
  保证书于观厘写了,再错的话就把他满级的游戏账号送给林图南。
  于观厘笑着调侃她:“你倒是有什么好处都想着图南。”
  岁好满意:“你才不舍得给他。”这便宜林图南才占不着呢。
  不久之后,林图南欣喜若狂跟要登基一样接手了于观厘的游戏账号,岁好再也不坐于观厘的腿。
  岁好上高中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林初高考失利,打算申请去波士顿学音乐。
  于观厘留在了本市大学,顺便开始学习接手家业。
  她以非常好的成绩进入高中。
  这些都是他们顺轨人生里的经历。
  唯一脱轨的事情是,于观厘的父母去世。
  岁好那一天哭到脱水,哭到晕厥,她手上挂着盐水于观厘将她抱在怀里哄:“嘉宝,不哭了。”
  精神矍铄的于家老爷子一夜之间成了走路虚晃的年迈老人,于观厘穿黑色西装,面色严肃,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交接失事调查工作,处理父母亲的身后事。
  律师跟在他身后。
  “您父亲在半个月前刚做了遗产公证。”
  父母的突然离世,让于观厘没有学习的机会,不留喘息的余地就被命运赶着扛上了于家所有。
  没去大学报道就先休学了一年,那一年他忙成陀螺,谁都有可能成为抽他的绳。
  老人撑着虚空的身体只能重新上任董事长替于观厘稳住局面。
  他那一年人间冷暖体验尽。
  好在他有锋芒,在最新一轮的组织架构调整中,他在不少人不服气也得承认的目光中,职务由集团副首席执行官变成总裁。
  尘埃落定那一夜,他和回国的林培风喝了一宿的酒,哭过去的难,哭以后的更难,哭过之后,天亮那刻,他还是那个不会狼狈的于观厘。
  那一年于观厘很少回家,岁好长高了,高一那学年快结束的时候她长到了一米六七,抽条成了大美人。
  同一所高中,于观厘的传说久久流传。
  带领球队获得华南区冠军,之前外校称他们打球只会用笔杆打。
  他那三年稳居第一,无论大小考。
  最有传奇色彩的是,拒绝保送,要陪着林初参加高考的少女心爆棚的事迹。
  当年林初学姐娇美,于观厘学长宛如神坛上的人物,清隽温润,二人青梅竹马,林初学习不好,学生和老师们经常看到,于观厘给林初补习,温润的少年拿起笔轻轻敲下少女的头,少女立马护着头娇娇瞪他。
  至今还有老师拿来教育现在的学生,“连于观厘都没能拯救林初,你们别再一通早恋能共同进步的歪理,何况你们还不是于观厘,都不许早恋。”
  补课的细枝末节都被高年级相传了下来,让新一届的学生们仿佛亲眼所见,女生恨不得人人成林初,体验一下男神为你走下神坛的滋味。
  岁好看到的其实是,在高三最后的阶段,林初依旧手边空无一物,她不爱学习,爱撒娇也不让于观厘碰笔,于观厘从不会拿笔敲头督促林初去看书,他只会温柔纵容和她走进观影室。
  学校里说她是女版于观厘。
  名列前茅,看人时嘴角先有三分笑意,对人礼貌,挑不出毛病,亲离有度。
  最关键的一点是,都十分好看。
  甚至,他有青梅,她也有个竹马。
  这个竹马说她:“你学谁不好非学他,于观厘这个人,很容易走得近身,却打死也走不进心,岁好你就不是这样的人,学也学不来。”
  “女版于观厘难听死了,你就是岁好,这傻逼称号谁叫谁傻逼。”
  林图南之所以这么愤慨是因为林初和于观厘吵架了,林初单方面认为的吵架。
  “林初在国外这一年,他一次没主动去看过。”
  “更过分的是,他和我哥上次竟然去波士顿出了趟差,还是我哥和林初聊天时,没注意发过去张截图,林初看截图时间不对才问出来的,我一时都说不清是当哥的过分还是于观厘更过分。”
  “林初找我诉苦,我看不下去,跟她说实话,说于观厘根本不在乎她,她还把我骂了一顿。我倒成不是人的那个了。”
  林图南说着说着自己生起气来了,“岁好,你评评理,虽然说高三那年是林初主动,他明知林初是什么性子,但凡他在非常时期稍稍拒绝一下,林初就不至于猪油蒙心,心思全在他身上,也就不至于考得稀巴烂,只能被我爸送出国。”
  林图南最终的结论是:“于观厘除了他自己根本谁都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岁好。
  岁好把笔使劲扔在了林图南身上,“也没见你当初拿人家游戏账号,提是他亲弟的名号去撩妹的时候有这种觉悟。”
  林图南捂着被戳疼的胳膊,倒也不知羞耻地承认:“我们林家三兄妹一个熊样,的确是都没敢在他面前硬气的。”
  林培风毕业回国不去自家企业,被于观厘高薪聘过去做了高管,算是给于观厘打工去了。
  他更没出息,于观厘只要说一句,车库里的车他随便借,让林图南干嘛林图南就立马干嘛。
  最没出息的是林初,林图南说:“她单方面冷战完就后悔的要死,过几天要飞回来给于观厘一个惊喜,你可千万别告诉你那好哥哥。”
  岁好也没那个机会告诉于观厘。
  于家父母不在了以后,他一个人,住哪里都可以,没有所谓的家。
  他很久没回去了。
  岁好那天放学却在路上惊喜地看见了于观厘。
  这处只有他们寥寥三家,大道上岁好急忙让司机停车,她向他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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