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搅蛮缠
1942年,六月十五号,这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不是孙禄卿小气,也不是她对一些小财耿耿于怀,而是最近实在是太过不正常了,一天的时间,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一直在响。
上午通常三到四通,下午就稍微少一点,两到三通,不是来找陈颖的就是来找陈泽宁的。
是谁?
无论孙禄卿怎么问,对方也不肯透露,反正听声音,肯定不是她认识的人。
今天,又打来了,找的是陈泽宁。
“画儿!”孙禄卿将话筒放到一边去,扭头朝着楼梯口大喊,“下来。”
陈泽宁半天没有动静。
孙禄卿知道这小子还在对那天她责骂他的事,很是介怀,不愿意搭理自己,“画儿,有人找你,下来,不来我就帮你挂了,我就数三个数儿……三…二……”
“砰砰砰砰砰!”
在孙禄卿的“一”字快要吐出口时,楼梯口总算传来了下楼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放在桌边的话筒已经被人拿了起来。
陈泽宁对着孙禄卿,朝饭厅那边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孙禄卿在这边旁听。
孙禄卿最近也不想再和陈泽宁吵下去了,总感觉会没完没了,遥遥无期,所以难得在陈泽宁表面意思以后,乖乖听话的转身离开,只是没有去饭厅,而是之间上了楼。
“喂?”
陈泽宁目送直到孙禄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才把话筒贴在耳边,开口。
耳边先是出现一堆嘈杂声,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泽宁!”
能这样大嗓门直呼他其名的,除了俞子美,还能有谁?
“你别闹了行不行?!”
“我怎么了?”
俞子美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陈泽宁现在脸上的表情得有多臭,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除了不耐烦以外,还有点隐忍怒火的样子。
“我跟你说过吧?”陈泽宁不讨厌俞子美这个人,他最讨厌的是她这装傻充愣的态度,别人开玩笑的时候,她就较真儿,别人跟她认真说话的时候,她又以为你在跟她开玩笑!
“说过什么嘛~人家记性可不是那么好的。”
你看,就是这样。
“俞子美,你说你记性那么差,是怎么当上护士的?”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和积极态度,感动护士长和……”
陈泽宁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说,我家里有大有小,让你不要天天往我家打电话来,刚才接电话的是我娘,你知道吗?”
“这不正好嘛!”俞子美在电话那头,不满的撅着嘴,“我们现在不是在处对象吗?我迟早都是要见你父母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点,听到你娘的声音,这有什么啊?”
“谁告诉你我们在处对象的?”
“不是吗?!我们之前在上海都………你都在我家过夜了,难道你只是玩玩而已吗?”
陈泽宁想起了在俞子美要离开上海,到天津去那一个夜晚,他一夜未归,但因为他不是陈泽容,所以孙禄卿无所谓,也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什么的,还说什么就他这种痞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所以那个夜晚,没人找过陈泽宁,自然也没人来打扰陈泽宁和俞子美办事儿。
陈泽宁多希望有个人当时突然出现,拉住他,骂醒他,打醒他,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现在就不用为摊上这个麻烦的女人,烦躁不安了。
说到陈泽宁和俞子美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俞子美从前一直住在上海,所待的卫生学校就在陈泽宁学堂附近,俞子美的表妹和陈泽宁是同窗,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刚开始谁都没有那个意思的,他们只是聊得很投机,所以经常会一起玩,那个晚上,俞子美说有接收她的医院了,她要去天津。
俩人都喝了点酒,然后稀里糊涂的,陈泽宁就跟着俞子美回了家,她一个人住,爹娘在那儿,他也不知道,以前不清楚,现在就更不清楚了。
反正一个人都没有的房子,适当的时机,刚好的微醺,一切都发展的那么恰到好处,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不这样,反而奇怪了。
从此以后,俞子美就没放过陈泽宁,三天两头往他家里打电话,都还是小事一桩,有一次还突然从天津跑回来找他,吓了他一大跳,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可算是把人暂时安抚回去了。
自此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俞子美说护士太忙了,暂时没空再给他打电话了,他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噩梦又卷土重来了。
还是以这么猛烈的方式。
“行了,今天我还要去学堂,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你别胡搅蛮缠,我走了。”
“陈泽宁你别忘了,我为你失去了什么了!你休想这么轻易地把我……”
“啪!”
陈泽宁不等俞子美把话说完,就把话筒挂在电话上,直接挂断了,他知道俞子美肯定又要拿那件事,说事儿了,他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因为每次听到,他总有种走到半路,突然踩到狗屎的恶心感。
“泽宁?”
陈颖一从楼梯走下来,就看见傻呆呆杵在电话旁边的陈泽宁,走到他身边,抬手,一下子拍在他肩膀上,本想着吓唬一下他,捉弄玩闹一下,结果一巴掌下去,人家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泽宁?你没事吧?”
陈颖有些不安。
陈泽宁的模样,有些奇怪,满脸通红又紧咬着下唇极力忍耐的样子。
“我没事。”陈泽宁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陈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鹅黄色的小洋裙,摆垂到膝盖,腰上简单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皮带,金属制的搭扣上镶一块海蓝色的晶石。
“打扮成这样,你要去哪儿?”
“我就去附近走走。”
陈颖别开脸,努力不去看陈泽宁投过来的视线,她知道自己在说谎。而陈泽宁在看到陈颖这样的举动后,也断定她是在心虚,却已经没有精力对她穷追不舍了,摆了摆手,“行,那你去吧!我得去学堂了,等会儿晚了,辛先生又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