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一起走
奈良千和一出屋门就感觉四周围都不对劲儿了,原先他以为不过就是这个时间点儿向来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训练结束回来休息士兵说笑声,突然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整栋大楼安静得犹如废弃一般,一时间大起大落的反差,让他难以适应罢了,可往前走了几步,他才是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哎哟!我的头。”从出屋门开始,一直紧紧跟随身后的贺云画顾着四处张望,以便出现突发状况,自己也能及时做出应对,完全没注意到前头走着的人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脑袋狠狠撞了上去,痛呼一声后,捂着撞疼的前额,抬头,满眼幽怨的看向,站在自己前面的奈良千和,撇嘴,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这是在逃跑,厉声质问:“你干嘛呀?快走啊!”
奈良千和闻言,一吓,转过身去,快速抬手,死死捂住贺云画的嘴,另一只手则紧紧拽着她左手手臂,拉着她往前头,走廊尽头窗台跑去,边跑边压低声,回头责备,“要死啊你!那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位置吗?”
“别人?”贺云画双眼圆瞪,“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外头没人了吗?”
刚才在贺云画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时,奈良千和曾拿着热水壶出去过一次,打算假装是去楼道,公用茶水间的水锅里倒热水,顺道看看周围的动静,这层楼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回来时说好像都被叫出去训练,或者是给巡夜的交班,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估计是因为下午丢了逃犯的事,加强戒备了吧!还说现在是溜走的最好时机,怎么这会儿又说的好像现在外面有什么人会听到他们说的话似的。
“该死!都怪我,真是太笨了,居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没有发现。”奈良千和在拉着贺云画朝着长廊尽头平日里大多数士兵拿来吃烟用的窗台边时,再经过位于楼道中央,连通二楼的楼梯口时,似有所觉的瞥了一眼尽管已经很小心,还是忽略了胸襟上佩戴军衔勋章在黑暗中迎着外头的星星点点月光反射在楼梯口前玻璃窗上折影,看不清脸,但单看那些玲琅满目的勋章,足以想像得出,此人在部队的地位大概有多高,猫着腰,蹲在楼梯后暗处,蓄势待发的兵头,不断摇头,懊恼,“我真是太鲁莽了,可惜现如今箭在弦上,我是不得不发了。”回头,又看着贺云画,歉意满满,“云画,对不住了,我这次可能自身难保了,你能不能出去,自求多福吧!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这一步险棋,若是你现在投降,顶多就是在被关进去,可若是继续反抗,可能会死,这样,你还愿意跑吗?”
贺云画并没有像奈良千和想的那样,犹豫很久,而是当机立断便下了决定,重重地点头,并且向他投以无比信任的目光,“奈良先生,我相信你,我知道如果现在放弃,我不一定会死,可我敢肯定我一定会后悔死,因为我本有一个近在咫尺可以救所有人的机会,我却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就为了自己的懦弱,我不希望自己以后会这样想,所以我们走吧!冲出去!哪怕最后还是死在枪下,也比傻呵呵的蹲在那监牢里头,强多了,至少咱们都努力过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好!”
奈良千和原本以为像贺云画这样的小丫头,面对这种排场,是一定会吓坏的,谁知道,现在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很多,也让他开始审视自己从前见到的世界,见到的人,那是有多么多么的狭窄啊!总以为父亲母亲,由纪,下村耀城,美奈子,便是他的全世界了,女中豪杰,原来并不只会出现在中国旧代小说里的,心中激动,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我.........”
砰!砰砰!
可惜还没“我”完,两声枪响便自耳畔响起,一声比一声近,彻底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铜原见司在部队里向来以神枪手的名号在队里,团里,师里家喻户晓,来时又以和此次跟来的队员们商量好,自己招一次手,表示立即分散开,包围整栋大楼,两次表示瞄准目标,三次直接射杀,他之所以方才进楼时只喊了包围行动的口号主要也是因为本人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更何况抓的又只有奈良千和,贺云画俩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劳师动众派遣这么多人来的,不过考虑到那么多人把守地牢,轮流值班的情况下,都能顺利逃脱出来,可见女犯的狡诈,加上帮凶奈良千和又不是初犯了,对部队地形也很熟悉,这才有备无患的。
刚响了三声枪响,一枪打在贺云画的有耳朵边儿上,擦过,皮开肉绽,可以铜原见司带兵打仗多年见过不少枪伤刀伤经验看来,并不严重,就是顶多有些疼,最关键的是后面那两枪,一枪打偏了些,但还是穿过了奈良千和的右腿,要不是此人当兵时日虽短,意志力却打小就被身为大将的父亲磨砺得坚韧不拔,早就倒地,疼得完全起不来了。
最后一枪眼瞅着从奈良千和的侧脖,飞去,不过那时俩人已经跑到窗台,一个伸手抓着着窗台的水管,一个搂着抓着水管的人,滑了下去,具体有没有打中,就真的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不过奈良千和行动如此迅速,想来应该是失手了,不过还好,腿中枪受伤了,外头又下着那么大的雨,即便这里离后山距离已经很近了,想要跑下山,还得过守在山上那些哨兵的那关,没有批准的文件,迟早也是会被带回来的,跑不了多远,只是出来时铜原见司已经被表哥植田谦吉下了死命令,带不回人,他也不用回来了,虽然明知是气话,他来部队也有个把年头了,植田什么脏事儿坏事儿他没经受过,他可是植田的左膀右臂,谅植田就是把自己气死,也不敢轻易赶他走的,和他一刀两断,鱼死网破的,还是赶紧带着人,往楼下跑去。
究其缘由,主要也是这个奈良千和实在是太招人烦了,尤其是于他而言,整天把什么大义挂在嘴边儿上,犯傻,闯祸就让别人来给他擦屁股,从来不用负责任?为什么?他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命好,仗着自己是大将的儿子,祖辈源氏一族的风光,凭什么原本是属于自己的一团长之位,就因为奈良千和的到来,莫名其妙就被截胡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才盼到这个位置啊?!所以今儿个,不管日后被人发现,说他是公报私仇,还是狭私报复都好,说什么他都不能放过这小子,必须这次就给他办了,要知道这样诬陷太子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不能不分秒必争,不能不珍惜啊!
一直被拉着跑到位于宿舍楼背面,可能是长期没人去使用,生锈极其严重,显然已经算是半废弃状态的阻隔后山与关东军基地的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铁门跟前,贺云画才是注意到奈良千和抽搐得极其不寻常的身体。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他跑得太急了,一时没缓过劲儿来,才这样的,可看着他慢慢涣散的瞳孔,脚步也有些趔趄,前脚打后脚的,她开始发现不妙了,仔细抬眼一看,才发现这小子全程都是抬起右手,捂着脖子在跑的,此时在那紧紧并拢在一起的指缝中,不断流出越来越多的血浆,哗啦啦的,就跟开了水龙头似的,源源不断。
“千和!”贺云画惊呼一声,捂住嘴,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紧紧抓住奈良千和左臂,双目圆瞪看着他,“你的脖子!”
“嗯……刚才那子弹,好像是,打到了大动脉,我不行了,你自己快些跑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真的,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奈良千和知道瞒不住了,只能坦白,原本他是想再怎么疼都得把贺云画先安全送出去再说,这丫头又重情义,方才差点儿和巡逻兵撞个正着时偷听到广场那边的事,他就差点儿没拦住她,要不是他腿上的伤实在太重了,她没法子捂着良心离开,她估计早就跑去救陆诚他们了,哪怕是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处,不愿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苟且偷生,如今若是知道自己即将失血过多,英年早逝,她肯定就更不愿意走了,眼看快要成功,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不行!”贺云画摇头如拨浪鼓,目光坚定,“我绝对不走了,我得救你。”
“你留在这儿也救不了我呀!你又不是神仙,难道你还能把我的血管接回去,别傻了,快走吧!”奈良千和急了,推着贺云画就朝着铁门快步走去,哆嗦着手从裤口袋里掏出铁门大锁的钥匙,打开,把还在身旁傻站的贺云画往铁门外用力推去,然后像似用完最后一点力气一样,往后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挤满水坑的地上,大口呼着死前最后几口气,咧嘴大笑,“我来这这么久,这下终于问心无愧了,太好了,如此,死也无憾了!”
看着奈良千和慢慢紧闭上眼皮,贺云画疯了似的扑到他身上,无视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威胁意味浓重枪响,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一边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往身后,铁门外拉,语气说不出的执拗,“奈良千和,别睡,要走一起走!要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