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刖城

  砰!
  奈良千和前脚刚在浴缸上坐稳屁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手也摆好了姿势,因为哪怕是和交往了七年的未婚妻美奈子也从未有过的鸳鸯浴,加速得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的心脏,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才慢慢平静下来一点点如雷鼓震动般,激烈的心跳声,浴室的门就被人从外向内,猛力推开,狠狠地撞在了门后的大理石砖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躲在水下的贺云画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给吓得硬是张嘴,喝了好几口洗澡水下肚,还没来得及恶心,便是听到皮靴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咯噔咯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紧捂住嘴,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眼睛也紧紧闭上,什么也不敢看了。
  “你干嘛啊?发什么神经病呢?出去出去,我洗澡呢!”奈良千和此时此刻的心情跟贺云画比起来,那时一样的紧张,不对,应该说他比她更紧张害怕才对,她至少能缩着脑袋躲着,他却只能直面木村耀城锐利的目光和审视意味浓重的质问,可他是个男人啊!男人关键时刻,不就应该挡在女人的面前,为她们遮风挡雨,排除一切险难吗?所以纵使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努力在脑子里寻找既不会太过明显让木村耀城怀疑,又可以赶紧打发他离开这里的理由,“这大半夜的,你不去巡夜,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你值班吧?”
  木村耀城先是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光溜溜躺在漂浮着一堆肥皂泡浴缸里,嬉皮笑脸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实际格外牵强的奈良千和,然后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个大一点的柜子都没有,根本就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后,抬手,左手手肘微曲,举至胸前,右手搭在左手袖口上,把袖子往上捊了捋,先是看了看腕表上的指针,接着在右手指尖在表镜上点了点后,将戴着表的手伸至奈良千和眼前,“你看现在才九点不到,既然你知道我今天值班,应该也是看过值班表的,我今天值的是后半夜,现在还没到时间,刚才跟手下出去吃饭,看到你最喜欢的那家东记烧鹅仔肥佬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今天开档,就给你买了两只腿带回来,你向来不会在吃了饭之后才洗澡的,所以就是还没吃了,擦一擦赶紧出来,陪你吃完,我再去值班室,替班,时间就正好了。”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顺手,带上了门,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发现了什么,来捉奸的。
  “好像没事啊……看样子.....今天应该不用这么着急吧?”奈良千和直到耳边传来“咔嚓”门锁卡进声音,才敢伸手探入水下,拍了拍,憋气憋得满脸通红,估计再不上来,一会儿就会死于过度缺氧的贺云画,“喂!可以上来了,他已经走了。”
  “哇!”贺云画以为奈良千和说的是木村耀城已经从这里离开了,却不曾想他只是说这来得太不是时候,打乱节奏的臭家伙离开了这个房间而已,一头就往水面上撞去,激起了一阵水花不说,摇头甩脑,喷水喷的奈良千和满脸满头都是,动静也大,这不还没等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浴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唔!”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被贺云画这么一乱搞,没有什么泡沫的浴缸,腰身往前一挺,伸手,一下子搂住贺云画的脑袋,就把她狠狠按在胸前,身体往左侧移,后背抵在浴缸边上,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半个身露出水面贺云画和正好就在浴缸正左方浴室大门口站着,木村耀城的视线。
  “刚刚什么声儿?我怎么好像听到女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儿?”木村耀城注意到了奈良千和在自己进门前的大动作,眉头微皱,心里本来就有些怀疑了,这下一来见他又举止好不怪异的模样,明知道这样奈良千和会不高兴,也很清楚现在就实话说穿了,到时候若是什么都没发现到,以奈良千和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身为他打小的朋友,居然和植田谦吉一样不相信他,怀疑他,甚至想尽办法试探他,生气是难免的,怕就怕他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理自己了,要和自己断绝所有关系,那就玩出火了,还是没忍住缓步向前,伸手,握住奈良千和的肩膀,“阿千,你干什么?转过来。”
  奈良千和在感觉到肩头一热时,身体狠狠的一僵,垂眸,看了眼也是害怕的呼吸都快要停止,刚开始不明所以还有些挣扎,此刻缩着手脚,头深深埋进自己胸前,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他骨头里的模样的贺云画,用力咽了咽口水,后背往后一挪,甩开了木村耀城的手,“你才干什么呢!最近太累了吧?都出现幻觉了,我这儿哪来什么女人的声音啊?你以为我是你手下带的那些兵啊!一个个看见女人,就跟豺狼看见肥猪肉似的,我可算是有半个家室的人,我是不会背叛美奈子的,在我心里,全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我刚其实就是起来的时候,浴缸太滑了,摔了一跤,喊了一嗓子罢了,你紧张什么呀?赶紧出去,别人看我换衣服,我向来是换不了的,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都是男人,你怕什么?所以叔叔说的没错儿,你呀!读书读得太多了,脑子都给读坏了,再不来锻炼锻炼,瞧瞧瞧瞧,都快没个男人样儿了。”木村耀城低头瞥了眼被甩到一边的手,眉头紧锁,幽深的黑眸中,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重大决定,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更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轻松,“多大的人了?不就是摔一跤嘛!瞧你喊得,中枪的都没你喊得那么大声,至于吗?大男人的,这点儿痛都受不了,将来你可怎么办呀?赶紧出来,烧鹅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着关门声在身后再次响起,奈良千和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在那一口气呼出后,彻底软了下去,放开搂着贺云画的手,张开双臂,躺倒在浴缸边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满头都是水,也不分不清到底是泡澡,泡出来的,还是紧张,紧张出来的。
  “天啊!吓死我了,我刚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我想好了,怎么着今儿个我也得把你打发出去,不然多一天,我都觉得我受不了了,胆战心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贺云画难得认同点头,刻意压低声,“没错,再来一次,我也受不了了,要有心脏病,我告诉你,我现在肯定早死了,还是死透的那种,必须今晚走,这里到长春怎么说也有些距离,我得赶紧赶在你们把陆诚他们移送走之前,回去通知小曦,让她想办法来救人才是,人命关天,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对,人命关天,要是等进了731他们就肯定是死路一条了,到时候哪怕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们了,云画委屈你自己再在这里待会儿了,我出去应付应付他,等他走了,我再送你出去。”
  奈良千和听到贺云画在外头有帮手有照应的,心中先是一安,接着又怕自己再晚些出去,木村耀城等会儿又要开门进来看了,然后一紧,只和贺云画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赶紧一骨碌的起身,抬脚,跨出浴缸,拿过挂在一旁的浴巾,把自己裹了裹,就拉开门出去了。
  出门前,瞥了眼整间浴室,看着洗脸盆上空了一块的地方,唇角下意识上扬,幸好这浴室前几日镜子被他不小心打碎了,又没窗户,否则方才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也是不管用的。
  “总司令!这跟我们团长之前跟您讲好的不一样啊!你怎么能这么骗我大哥呢?”
  一道闪电划过灰暗的上空,伴随而来的除了越发密集豆大雨点,还有位于关东军基地正中央,总楼会议室里暴怒斥责声,和无休无止的争吵。
  木村刖城,虽然在家中仅仅是个庶子,生母还是个无名无份的艺妓,可因为拳脚上头脑上,都比旁的人有些能耐,被大少爷木村耀城看上,带过来部队,做贴身副手多年,家中备受欺凌白眼,可他向来都是个一码事归一码事的人,木村耀城虽然是当年杀害生母凶手大奶奶的长子,可是木村耀城为人黑白分明,从未对他低看过一眼,即便对于自己母亲所做的那些事,也从不遮掩,直言不讳,那些说母亲故意勾引老爷,不自量力,才给自己招来无端横祸的话,虽然刺耳,可却也都是大大的实在话,木村刖城是真欣赏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一直以来的对待都是忠心耿耿,即便部队里知道他一些事的人传出的谣言,他也从未在乎过,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管得了多少?
  所以在得知植田谦吉居然暗地里潜伏人手,准备给今儿丢了逃犯最大嫌疑人奈良千和来个人赃俱获,报告上级,让大将下不了台面,扣上一顶叛徒儿子的高帽,和之前木村耀城发现奈良千和不对劲儿,不想他做傻事出来,过来请示,商量好的,把人抓回来,至于怎么跑的?是否真同奈良千和有关系,只管瞒下去就是了,等事情结束后,再给慢慢做思想工作,完全不一样。
  奈良千和和木村耀城关系有多好,木村刖城比谁都清楚,若是奈良出事了,自己大哥也肯定得做傻事,可他只是一个团长的副手,还是口头的,地位其实连中队队长都不如,他除了去吵,吵得植田谦吉没法儿动脑筋去下达接下来的命令,尽可能为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和自己偷偷好了好几年,方才空档被自己偷偷派去,给木村耀城他们通风报信的卫生队护士长赤坂七惠拖延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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