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
被木村耀城那么一呵斥,奈良千和早就已经忘了植田谦吉提醒的话了,更忘了收归自己团下管制,如今被押在地下室监牢里的贺云画了,等他再次响起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更要命的是,他是在食堂吃早饭时,才听隔壁桌的其余几位团长说的,具体的他没来得及听清楚,只听见他们嬉笑着提起什么,其中不乏女囚犯,新来的,这些指代再明显不过的措辞。
要知道关东军里,基本上没有几个女兵,就算有,那都在卫生队,由护士长赤坂七惠管制,那位简直就不是女人,明明是个看病的,舞刀弄枪,打起人来,却是连部队里常年负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老兵头都受不了,甘拜下风,她的人,就更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了。
部队有好几年都不会回家乡一趟,老婆天天不在身边,部队有大部分都是男的,女的又都不给碰,平日里这些男人憋久了,可不就是见母的甭管生的什么模样,都是下口先,吃干抹净再说后话的。
贺云画刚被押着从车上到地下室的监牢时,他远远的见过一面,好模好样的,若是他不提前打招呼,手底下这帮豺狼,还不得把人家姑娘给吃了,估计不等送到731,贺云画就得被玩的没命了,只是一天一夜了,他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你腿断了有什么,巴嘎,这死婆娘,居然咬断了我三根手指,哪里来的野狼啊?”
“救命啊!疼死了!”
“本来以为赤坂小姐已经够彪悍了,没想到这个新送来的婆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完了!我的命根子!她身上为什么还带着刀啊?!怎么带进来的?!”
“幸好不是我们团长来了,回去说不定还能邀个挡灾的功劳。”
“还功劳,你们谁去拦住她?她拿了我的钥匙啊!要是真跑了,咱们都得被拉出去枪毙的!”
可却不成想还未走到牢门口,奈良千和便是听到位于整座走廊的末尾端的牢房内竟是接二连三地传来好几声叫苦不迭的惨叫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大,还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怎么回事?”奈良千和认出那里就是关押贺云画的牢房,只见此时牢门大开着,连锁门足足有两个手臂那么粗的铁链上也染上了不少血迹,还没干透,血滴正有一下没一下,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都快成了一个小水坑了,房内的人,无一例外全躺倒在地上,捂住身体某个地方,疼得满地打滚,全都是他手下的兵,还有两个是方才食堂里那几位聚在一起吃饭其中两位团长的,面对此情此景,他先是双眼圆瞪,疑惑询问,接着再没有看到任何贺云画身影后,眉头紧锁,转身,环顾一下四周,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正从自己进来的门边,快速一闪而过,“站住!别跑。”
奈良千和本能的失声喊出,就朝那道听到自己的喊叫声之后,回头瞥了一眼,然后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举止,立刻消失殆尽,闷头就是往前头也不回的一顿狂奔。
“站你个头,你都撒开丫子追老娘了,还叫老娘别跑,脑子进水了吧?不过这当兵的怎么这么不经打,这样的也能上战场打仗,今儿个我可真是开眼界了。”贺云画本着中国人哪怕是死到临头也不能输了气势,尤其是在这些日本兵头子面前,回头,朝身后紧追不舍的奈良千和龇牙咧嘴的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在收回视线时,方才找了那么长时间没瞧见,这会儿子总算是找着了,瞥见被关在其他牢房里的夏济安刘强和陆诚,低头看看手中的钥匙串,一脸的抱歉,脚步依旧未曾停下,“倒霉倒霉,只能先跑再说了,济安,阿诚哥,阿强对不住了,出去一个,你们就多一个帮手不是,我一定会找到小曦,然后回来救你们的,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啊!”
“你别往那儿跑,那里是广场,现在午休有很多兵都在那边休息!”奈良千和本意是想要把贺云画捉回来,毕竟对于木村耀城的话他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他也很清楚贺云画是他负责看守的犯人,若是被她跑了,加上自己之前就有放跑犯人的前科,到时候植田谦吉一定会以此来刁难他的,好好整治他,要是自己做不好,那和美奈子的婚事就真的要泡汤了,好歹也努力了几个月了,突然一下子回归原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可真要他眼看着贺云画逃狱失败,再次沦为阶下囚,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往哪里跑最是没有人看见,“对对对,往那边,那里是后院炊事班的宿舍,这时候是饭点,那里不会有人的。”
“这个男的叽里呱啦,在说什么,不过这个方向是去哪里的?不对啊!我干嘛要听他的?他指哪里我就往哪里跑,他可是日本兵头子啊!贺云画,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因为太过着急,一时之间奈良千和忘记了自己说的是日语,贺云画是中国人,听不懂,俩人凑一块儿,现在完全是鸡同鸭讲,只是贺云画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本来就紧张,怕的要死了,加上刚才要不是她身手矫健,练过的,怕也是免不了要被那些禽兽摧残的命运了。
而且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经历这种事,心中难免忐忑不安,所以也没想太多,竟稀里糊涂的就按着奈良千和指的方向跑了,等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空旷,只有寥寥几间矮小的平房,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似乎不太像是有出路的周围,抬手,使劲儿拍自个儿脑门的同时,马步一扎,双手握拳挡在身前,静静等待着拐角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待看到墙上闪出影子后,大喝一声,大跨步向前跑去,跃起,腰身一转,一个利落回旋踢,就是狠狠一脚击中在运动神经向来不发达,实在有些跑不动奈良千和侧脸上,直接将他打的倒飞出去,后背猛烈撞在身后的墙上,“哇”的一声,将刚才吃下去还没消化的早餐全吐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贺云画瞄准时机,一步上前,拉起奈良千和的手,就反扣在身后,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然后前胸死死地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好方便威胁质问:“说!你们这里从哪里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会说中文嘛你?”
“我.......会.........你也太...........难怪那牢房里的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说话?太疼了!”奈良千和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后,深呼吸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地用学生时,来中国学粤菜川菜时学会的中文,开口回答贺云画的问题,只是贺云画的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手上实在是太疼了,疼痛让他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只能先求饶,虽然知道这样对一个女人,很丢人,可没办法呀!他本来就不会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嘛!
贺云画垂眸一脸怀疑地将奈良千和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觉得他不是在说谎,可方才让人头皮发麻的淫笑声还犹在耳畔,她摇头摇的格外坚定,“不行!你可是日本鬼子,不能相信!说!出口在哪里?别想蒙我,不然老娘现在就送你归西!”
“不是,我.......”奈良千和哭笑不得,正想说自己除了做饭啥也不会,贺云画并不用担心自己会对她做些什么,她这么悍,他这种有时候走着走着路都会被莫名其妙的绊倒,生来与体能无缘的人,就是连给她一巴掌的能耐都没有。
“逃犯是不是在那边?好像有谁说话声。”
可还没等他说完,附近便是传开一阵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跟着一起的还有叽里呱啦说话声,内容大概是抓捕逃犯的,贺云画闹的动静不小,那几个被她打伤打残的,也不是没张嘴,哑巴的,自然是会叫唤的,地牢附近就这么几个地方,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不奇怪。
“别问了,我没打算害你,真的,快跟我来,再被抓回去,以总司令的性格,你怕是还没到731就活不长了,快跟我走!”
一想到贺云画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和家中小妹奈良小由纪一般大,就要香消玉殒了,奈良千和这心里头就如何都不落忍,也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竟一下子挣脱开贺云画的钳制,危机时刻早把之前木村耀城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拉起贺云画的手,就朝从炊事班到自己宿舍最近一条小路,跑去。
若有人问陆诚后不后悔当年和云什的交换,他肯定会回答,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因为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云什,那他便不会同陆晨曦,云诗怡相遇,云家,只要有云老太在一天,这个家的人就从不懂得什么叫做真心相待,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算计。
他不懂云什和自己换过来的目的,仔细想来,当时年纪小,没怀疑,可云什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云什和他虽非一母同出,确是真的长得格外的相似,那时候他又不懂事儿,自然很轻易的就被误导了,现在大了些,见多了人事,想来俩人长得像这件事循起根源来,也是有合理解释的。
云诗怡是云老太最小的女儿,云满楼是大儿子,说起来追溯到上一辈,他们可以说是一个爹妈的,像,也在所难免,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只是等他想通之后,却又有些舍不得这里了,云什也总私底下跟他说让他好好待着,照顾好陆晨曦,看好陆山河便是了。
可现在想来,一向行踪扑所迷离的云杉茇只跟云什有固定的联系,俩人比起爷孙关系,以师徒相称的时候却是更多,云杉茇的算命卜卦之术出神入化,云什是他唯一认可的徒弟,记事起便收归门下,自然也是炉火纯青的,他该不会是早算到陆家会有这一劫才............!
“不会吧……毕竟是一家人......云什要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我若能逃过这一劫出去,定不会放过这小子的!”陆诚看着牢笼外越聚越多的士兵,因为贺云画的逃脱,守卫越发森严起来的地牢,突然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发傻,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陆诚啊陆诚,你也不看看你是被抓到什么地方来了,出去?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问题,你要去哪里教训人啊……...?”
前路茫茫,看不到终点,更看不到希望,是陆诚现在觉得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