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两架步辇晃晃悠悠的载着隆裕和东哥出了钟粹宫先是往西行了一段路,再改北,一直走到头,便是平日里后宫嫔妃出入用的神武门了,神武门一共开有三道,按照宫中的规矩,帝后走中间正门,嫔妃,官吏,侍卫,太监及工匠等均在侧门出入。
东哥虽然宠冠后宫,从前更是部落里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优越的血统和震响女真各部族的美貌,让她有足够恃才而骄的资本,可如今失去了原来的肉身,再美也只有她自己能见着,何况现在她的身份不过就是个宠妃罢了,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让皇上向来怕恪守古板的太后,怕得要死不活,为她去改老祖宗的规矩,可没法子的啊!太后要想自己当初透过梼杌兽瞳看到的一切不要发生,大清的国运还能支撑下来即便勉强,只能靠她帮忙了。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应该朝侧门行进的载着东哥的步辇抢先一步,挡在隆裕前头,从正门出去,隆裕就是心里头再恨得牙痒痒,也还真的不能说她什么,上次她也不是没借机和太后高过一状,可太后非但没帮她出头,怒斥她不要老是在这里生事,还反问好好和和睦睦的一个家,她是不是非要把它搅弄得满城风雨才肯开心,虽然不知道跟自己才是一家人一条心的太后为何总是帮着东哥?
可栽过一次跟斗的隆裕此次也只能在心里愤恨的说一句,“他他拉珍,你这个小贱人,总有一天,我会让皇上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的,装什么小姑娘天真善良,根本就是蛇蝎毒妇,刁蛮任性!”
出了神武门,外头就是两辆早早停在那里的马车,坐上,行至不到半个时辰左右,到颐和园。
入了北宫门,过了苏州街,一路向南,到四大部洲转左,继续直行,到景福阁,转右,直行,过了永寿斋,宜芸馆前头一点点往左行一小段路程,过了德和园,往右,便到了慈禧居住的仁寿殿了。
请安耗费的时间并不多,行过礼以后,无非就是坐下,唠两句家常,说些今日皇上政务缠身,作为后宫嫔妃,要好好辅佐皇上,切勿生事,惹皇上烦心,只不过前程东哥并未真的听进去几句,只是眉头紧锁的紧盯着原本此时该待在永和宫好好静养伤病,原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至少今天是肯定不会的瑾嫔,居然好好的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而且看样子明显是在她和皇后之前到的慈禧这儿,因为就在东哥和隆裕一前一后走入正殿时,就已经看到瑾儿坐在太后边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热腾腾的一碗看上去,黑糊糊的不知道啥东西,闻着味儿苦涩苦涩的,倒像是汤药的茶了。
东哥虽然很好奇,但并未开口多嘴询问,只是专心致志的把弄着摆在手边桌上,与方才瑾儿放在嘴边喝的,盛满苦茶一般无二的瓷碗,以掩饰眼角总也移不开去别的位置的余光。
因为她很清楚,永远不懂得克制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口无遮拦还总是沾沾自喜,是真的笨的皇后自然会替她把话问出来的。
这不还没等端茶碗过来的宫女们走回去,皇后果然耐不住性子了。
先是同东哥一般,拿起放在手边桌上的盛得满满的茶碗,只是并未左右把玩,而是放到鼻前,颤动鼻翼,闻了闻味道,估计是嗅到那阵令人发呕的苦味儿,立刻又捂着鼻子将其拿开得远远的,也不怕当场驳了太后的心意会惹她不快,快人快语的大叫,“哎呀!姨妈,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味儿闻着这么难闻呢?是瑾嫔的药吗?姨妈你可真是的,您老糊涂了吧?我和珍嫔又没事儿,乱喝这葫芦药做什么?”
本来慈禧因为今儿早光绪对自己尤其见外冷淡的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一路从养心殿到颐和园仁寿殿,就没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而且一回来就遣了人去太医署找了卫辰景来,把之前吩咐炼制的补药拿过来熬着,看起来之前那个决定,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可全程黑脸,看起来这个选择,慈禧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的满意,主要也是被逼着做出来的,心情极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就连常年伺候在跟前,最受器重,平常总要唠嗑两句的李莲英,安德海,今日也没敢轻易叽声,免得一个不小心倒霉的撞枪口上。
召见瑾嫔,珍嫔皇后请安,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要把这卫太医在厨房里头熬了多时的补药喝下去,就没事了,瑾嫔向来不苟言笑,疑问,也不会多说一句,珍嫔最受太后宠爱,说错,也不会受到多大的责备,可这个皇后,身为太后的侄女,非但平日里不会受到器重,太后还会对她尤其的严厉,毕竟是自家人,自然是不想她丢了叶赫那拉家族的脸面,只可惜也知道这皇后到底是生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头哪根筋儿搭错了,非得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隆裕的话音一落,慈禧原本拿着茶盏,正要放到嘴边的右手,十指徒然收紧,猛地站起身,将茶盏狠狠地朝隆裕摔了过去,瓷杯正好摔在她的脚边上,青花瓷片碎了一地,盛在里头的滚烫茶水,浸得整双鞋子都湿透了。
但皇后不敢惊叫,惶恐立刻起身,也顾不得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片,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磕头不停,因为过度惧怕,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太......太.....后......恕罪啊!喜........喜.........喜子..........错了..........再..........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你给哀家住口!”谁知越道歉,慈禧听着就越气,毕竟原本她在这紫禁城里,在那些朝臣面前,就被套上外戚干政这个臭名,如今这皇后还一口一个姨妈,喜子的,这不是存心膈应她吗?遂跨步向前,推开李莲英见此举,赶紧上前,伸手想要扶住自己的双手,走到隆裕跟前,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侧脸上,怒吼,“这是在宫里,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皇额娘,姨妈?!以后要是再让哀家听见这种话从你嘴里出来,哀家就立刻找人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臣妾遵命!臣妾再也不敢了!”隆裕早被那巴掌给打得快要哭出来了,再听到什么割舌头,直接吓懵了过去,只能本能的忙不迭地点头磕头求饶。
看得一旁的东哥心中一阵好笑,颇为嘲讽的估计现在让隆裕立刻去死,她应该也会答应吧!不过并没说出口。
只是心疼的看着休息了两日,并未恢复多少健康红润,依旧白得跟张纸一样脸色的瑾儿,不耐问出皇后问砸,事实上自己也好奇的问题,“这是什么药?”只是比起皇后更简洁明了,开门见山。
因为看这情形,大概是为了喝这药,这老太婆才把她们所有人都喊了,连还在休养中的瑾儿都没放过。
慈禧本身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再说了自古以来娶媳妇的父母都希望能够早点抱上孙子,就是有人心思再灵敏,也不可能往那方面去想的,遂实话道:“这是为你们调理身体的药,喝多了,容易有喜事,哀家年纪大了,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抓紧点开枝散叶,将来江山社稷后继无人,哀家死后可怎么去跟列祖列宗交代啊!这样讲,你们明白了吧?快喝吧!”
话毕,在皇后欣喜若狂的赶紧起身,拿起药碗一口闷,瑾儿继续一小口一口安静抿着时,下意识的偷偷拿眼去瞄向东哥,在看到她手起手落,碗内一滴未剩后,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内院行去,还假装疲惫的按了按眉心,见目的达到了,本着避免发现,赶紧溜之大吉,寻了个借口,遁走,“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记住,往后每日请安都得喝,你们要真嫌苦,也可以不喝,反正母凭子贵的机会,哀家是给你们的了。”
合欢领了吩咐后,又在殿前被那些询问皇上为何不来上早朝的大臣,死拉硬拽住,拖延了一下时间,出来后更是一刻也不敢停留,不要命的就朝着景仁宫狂奔而去,可天不遂人愿,他居然忘了每日这个时辰后宫嫔妃都要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珍嫔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能又朝神武门跑去,路过钟粹宫,虽然知道多此一举,可还是进去问了问,果然是已经去了太后那里,可等他费尽千辛万苦,跑至神武门前时,被卫兵拦下,才是想起,自己没有令牌啊!压根儿就出不去,只能又折回养心殿,去找皇上讨出入令牌了,若是皇上非得要现在马上立刻见到珍嫔,一刻也不能等下去的话。
东哥是最后才从仁寿殿出来的,出来时,许是到了午时,院前来来往往,没有来时的冷清,显得格外忙碌,换作平时,东哥只会一略而过,并不会给予太多的关注,可今日不同,太过熟悉的关系,让她一眼就看到了,在这一堆堆人群之间,站着一道笔直,清丽,苗条倩影,是瑾儿。
这并不稀奇,从前瑾儿也有等她的习惯,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等待自己的也不再是关心的问候,不过如此冰冷的质问,还真是她的意料之外,她总想,身份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瑾儿即便知道真相,一时在气头上,对她多加怀疑,这没什么,之后只要细想,便会试着理解她,哪怕是心平气和地询问,也不会如此切斯底里,像是被猎人抢了鸡蛋的母鸡一样的朝自己吼叫,
“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奇怪呢?明明你根本没有去选秀,却也能参加下一次的选看,还是安德海亲自来传的旨,入宫后,本应关照自己侄女的太后却对你多加照顾,从前我以为只是你性格向来招人疼爱,皇上太后也不例外,如今看来,倒像是惧怕防备更多一些,每次请安她都留你下来,谈很久才放你离开,你们是一邱之豹吗?你是在和太后串谋什么吗??你又想要害谁?珍格儿,阿宛,我,后面到谁了?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