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谢过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端静左手指尖轻轻摩挲过压在臂弯下不知积压在箱底多久,上头已经布满了乌黑霉点的宣纸,难看之余还有股怪味儿,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闲情雅致,依旧用青黑色的手逐一划过纸上笔墨熏染处,声音低沉沙哑但又不失温柔将上面两句诗缓缓念出,带着难以述说的悲伤和悲凉的遗憾,让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就连身为局外人的陆晨曦听了都于心不忍,如若她的视线没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脖子拉伸到变形,青筋血管暴露在表皮之外,眼白微翻,肤色青黑,原本精致的瓜子脸此时浮肿得跟含了两个大肉丸在脸颊两侧一样,浑身笼罩在浓郁黑气之中早已不复从前端庄贤淑的端静和紧贴在其身后,弯腰低头,握着其右手,共用一支毛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眼神空洞,身体僵硬,脸色惨白中带着灰暗,印堂黑气缠绕明显是被冤鬼缠身的长叙的话,现在估计早就为此情此诗潸然泪下了。
双手扶着一侧墙柱,忍痛挣扎了半天,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可还没等她把气喘匀,房梁上又是跳下一人,不,是一鬼,丝毫没对自己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肮脏行为有什么愧疚之心,准确无误的将脚狠狠踩在她的后背上,力度之大,将她直接整个人踹趴在了地上。
这也就算了,真不知道此鬼是天真过头,还是傻到冒泡,居然觉得她既然是脸朝下重新摔在地上的,就肯定没看到自己的脸,所以对于始作俑者是谁,什么也不知道,还想偷偷跑到另一边去躲起来,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单从时间来看,除了那个天杀的心比毒蛇还毒,就这几个时辰便在她面前将最毒妇人心这五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的诺敏,还能有谁?!
陆晨曦单手背到身后,揉了揉钝痛的后背,用力咽了咽口水,把因刚才那一下的冲力,瞬间涌上胸口的污秽物吞回去,又抬手,双手用力扒住墙柱上的凹槽,用比方才更多的时间,艰难从地上慢慢爬站起来,双腿打颤不断,因她本就是突然被从高处推下的,别说是做好落地的准备了,当时她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等回过神来,便只来得及护住头部主要位置了,以至于摔下时脚踝不慎扭伤,一动就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更何况是支撑着身体起来,刚才站起来那一下天知道她鼓起多大的勇气,咬牙忍住多大的苦楚,这又来一次,说不生气不不想打人肯定是假的,可无奈以她现在的状态,对诺敏这只敢在背后捅刀的小人实在是没辙,只能任由这厮在她背后为自己的偷袭成功偷着尽情乐。
可事实上,诺敏在陆晨曦起身之前,就有些后怕的接连后退好几步,离她远远的,以便她恼羞成怒想教训自己时,自己也有足够的空间或时间想出应对之策,哪里还敢借机取笑她啊!刚才也就是见她那么得意一副成功抓住自己小尾巴的神气样儿,才小心眼的想要捉弄她一下,可真做了点什么之后,又有些怂了,其实主要是怕若是把这丫头惹毛了,她真的会弄死自己,毕竟她的确有这么一个能力。
所以搞事前诺敏就已经做好赶紧跑路的打算,躲不过初一,能躲过十五也是好的,可刚瞅准时机,预备跑出门去时,却见陆晨曦与自己同一个方向,一瘸一拐的也往屋外艰难挪动,望着她有些过于凄惨的背影,边在心里暗自琢磨自己刚才前后力度是不是过大了,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边踌躇向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她的一侧肩膀,头一低一低,活像做错事被爹娘抓了个正着的小孩,小声斟酌道:“哎!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好像也没..........使那么大........劲儿吧?至于吗?你们这些臭道士不都身强体健的吗?怎么搁你身上就这么弱鸡?”
“你家这叫没使劲儿啊!”陆晨曦忍无可忍回头就是一声怒吼,喊完才想起这屋好像不止她跟这个二货,也没浪费时间多此一举抬头去看,把手往后伸,死命拽住诺敏的衣领,拉着就赶紧往屋外狂跑而去。她刚从房梁掉下来这么大动静,那吊死鬼只要生前不是个聋子或者干脆打从娘胎就没长耳朵,肯定能听见,只是估计人家手头上正在办的事比对付她来得重要得多,又以为她不可能看得见自己,所以才没空搭理她,这下好了,本想,装作啥也不知道,糊弄糊弄感觉跑的,结果这蠢货诺敏,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全给她把底细抖落出来了,道家可是世间所有鬼怪的克星,这身份一出来,这位枉死的二福晋还能放过她?放她出去找帮手来干掉自己?虽然她压根儿没这闲功夫,本人也不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人士,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喂!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诺敏挣扎着欲甩开陆晨曦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但眼角瞥见她不太灵活的右腿,又不太敢太过使劲儿,只能边半推半就的跟她在这里僵着,边绞尽脑汁的想词想句,好声劝解顺道捂着良心为自己开脱几句,“你脚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啊我说?让我扶着你怎么了?好,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承认刚才我的那些做法是有些过了,可刚才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说话不算数,这头刚说要跟我互帮互助,那头转过脸去又拿公主来要挟我,你若不这样,我......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份儿上吧!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挺好的人。”
“是鬼。”虽然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甭管诺敏说些什么,都别搭理她的陆晨曦闻言,还是没忍住纠正了一句。
“那我也是一只好鬼,我发誓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只是......只是.......”一直以来诺敏都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明明往昔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怎么转眼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所以陆晨曦这话一出口,她张嘴就不服气的驳了回去,可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跟自己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连当年那么强大,全天下几乎是无人匹敌的建州女真,如今也濒临灭亡,盛极而衰了,她怎么还是对那些老掉牙的事死抓着不放呢?
“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诺敏,我同情你的遭遇,但若你当真无害人之心,你就不会还在世间徘徊,并为此夺走别人的身躯。”陆晨曦脚步微顿,回头,眸光落在诺敏身上,如寒芒锐利,语气并未有丝毫的客气婉转,一针见血。
大概是没想到陆晨曦会说得这么直接明了,诺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同时,脸颊两侧也因被说中心事,羞愧难当,一片绯红,眼珠不自然在眶中转动片刻后,紧咬着下唇,垂头,不再言语。
“行了,这些话以后再讨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陆晨曦见诺敏这次没再反驳自己,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她都听进去了,这就够了,通过刚才的观察,陆晨曦觉得诺敏并非是十恶不赦的那类鬼,走到这一步,只怪她执念太深,加之认主不慎,简单来说就是被教坏了,帮她走回该走的路这是必须的了,但不宜逼得过紧,何况现在的形势,若再不走,她们俩啥也不用想了,可以直接下去了,想到这里,陆晨曦抬手拍了拍诺敏的肩膀,刚安慰几句,目光一略,便是斜睨瞥见诺敏身后张牙舞爪朝自己飞扑过来的端静,说到一半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半响才反应过来,用力咽了咽口水,抓着诺敏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欲哭无泪地大喊一声,“不是吧!我就这么一想,还来真的了!快跑!”转身,也不顾腿上的伤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就往屋门口死冲出去。
“什么?”诺敏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动作微滞。
“后面!”但眼看着那只女冤鬼都快杀到自己跟前了,陆晨曦一心只顾着麻溜的跑,哪还有心思去回答诺敏的问题,只言简意赅的朝后随口喊了句。
“嘭!”
可谁知话音一落,近在咫尺的大门便像是被人从外用力地拉合,在陆晨曦的眼前狠狠地关上,屋内本就因无烛光照明,加上又没窗,只能靠着从门外透入的点点月光勉强照明,这下好了,彻底黑了,而且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这....!怎么回事?!”诺敏有些慌,本来刚才还对陆晨曦拉着自己的手这么亲密的举动有些抵触,现在是恨不得整个人压在陆晨曦身上了,压得她哇哇直喊腿疼也死活不肯松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在屋门关上的前一秒只来得及看清长叙那张苍白僵硬得如同死尸一样的脸,根本还没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陆晨曦要拉着自己跑成那样,眼前就全黑了,事发突然,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害怕,紧张,也很正常。
“你抽什么风啊!撒手!”陆晨曦手脚并用将自己的被诺敏抱在胸前的右手抽出,又一脚将她踹开到一边儿去,不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起开!靠边给我站好了,你不嫌黏糊,我还嫌恶心。”
这里现在的季节是寒冬,原本她是不该觉着热的,可前前后后跑动了这么长时间,后背的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现在所处的这屋子里又没窗,刚刚连唯一的门都关上了,更显得室内闷热,密不透风,身上更觉黏黏糊糊的,很是不适,可诺敏这包得比她还多衣服,刚才跑来跑去,满脑门子都是汗的死丫,还用她那汗淋淋的手拉着自己,湿干过后硬成一股的刘海贴着自己的脸,这不存心让她膈应吗?
“你!”诺敏被骂得俏脸布满红霞,伸手扶住一旁的墙柱,才勉强稳住被推得有些趔趄差点整个人往后仰面摔的身体,紧咬下唇,眼含温怒穿透黑暗,狠狠扎在陆晨曦身上,声音因咬字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你才恶心!刚才也是,现在也是,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现在还不是一样,霸占着别人的身体不走,你说是公主把你硬牵扯进来,证据呢?拿不出证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凭什么摆出一副站在高处教训人的样子?”
陆晨曦没空理会儿这个一会儿一个样,总是突然就神经质生气的烦鬼,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尽添乱,她就不信诺敏的身份,会看不见那只女怨鬼,“丫的,你该不会还在整我玩儿吧?!”
“你在说什........”诺敏摆出一脸不解的无辜样,看起来倒真不像是装的,要不是这厮说到一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中间,连连后退,抬手,一边抖一边指着她头顶上方,惊呼一声,“陆晨曦,上面!”陆晨曦差点儿就又要被骗了。
“嗤!”
说时迟那时快,被浓浓黑气层层包裹的怨鬼自房梁跳下,伸手准确无误的抓在陆晨曦左肩上,就被她不同常人既不躲也不闪,更不想办法逃开的,一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想管的嘴脸给弄得愣在原地,刚庆幸这丫头到底还是常年养在温室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情况,就算再有心计又如何,不过也就是跟她娘偷学的些皮毛罢了,人跟鬼,如何斗?待她将长叙带下去,那狐狸精就会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女儿,最终都只能做她聂格里端静的手下败将,这嘴角刚趔到脸颊两侧,还未到耳朵,便感觉脖颈儿处,一波波钻心钝痛袭来,且一阵比一阵厉害,回头垂眸一看,当看到那根深插入自己魂体内沾了血的降魔杵,和杵柄上不知什么时候画上去的血红符时,她才总算是明白为何方才陆晨曦面对她的攻击,丝毫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原来不过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啊!啊!”端静感觉那根插在自己脖子上的杵子犹如一块刚从油锅捞出来的烙铁,炙热的滚烫感,让她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烧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一样,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后,抬起双手,五指弯曲,欲朝陆晨曦紧握杵子那只手抓去,想要把这该死的杵子给抢过来,但看着如蚯蚓爬附在杵身上的纹路,吓得她手又往后缩了缩,恐惧油然而生,也许是潜意识在暗暗作怪,与此同时脑海中仿佛有道声音在跟她说,“别拿,碰了你就什么都有没有了,快走,带着心爱的男人离开这里,这不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吗?快走!”
闻声,端静心咯噔一下,猛地抬手,明知道会灰飞烟灭,还是毫不犹豫的连带着陆晨曦的手一起握住插在自己脖侧,降魔杵的柄身,一边疼得嚎嚎大叫,一边紧咬牙关忍着掌心犹如被烈火灼烧的痛感,将其用力朝外抽的同时飞起一脚用力踢在陆晨曦的胸口,力度之大,踹得小姑娘纤弱的瘦小身躯整个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侧紧闭的屋门,将半扇门板撞摔下,最后如了无生气的残枝败叶,滚落在地上。
“陆晨曦!”诺敏惊呼一声,就朝连人带门飞出去,摔在院外,双眼紧闭,满脑门子都是汗,被端静抓破的左肩黑气缠绕,五道血印,透过半遮半掩撕开几道口子的衣物看进去,触目惊心,眉头皱成深川,倒地不起,看着像是痛晕过去的陆晨曦狂奔而去,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她跟前,蹲下,伸手,将气息已经有些微弱的她搂在怀里,低头,垂眸,满眼的关切,掩饰不住,“陆晨曦,你怎么样了?”
可谁知这一人一鬼认识以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难得的温柔,还未持续至端静一手握着还插在脖子上,任凭她如何用力往外抽,都是抽不动的降魔杵,另一只手已经再次抓住长叙唐式衣袍宽大的袖口衣角,神情激动,对他说:“叙哥哥,静儿这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就回到以前那样了,郎情妾意,一双烛影一双人,再没有人能来拆散我们了。”就被某女无情丢入黄浦江去,直接无视掉了。
只见陆晨曦双手支撑着将身体坐直,然后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开口,孩童稚嫩的嗓音居然有些低沉,眉心拧成一个结,喃喃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欶就等众急急超生欶就等众急急超生!”
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痛,还是替端静这份致死都依然一味执着,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便是自作多情的感情感到悲戚,遗憾,不忍心将她的希望抹去,但情况使然,又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心里有些难受。
话音落下,流干,凝结在降魔杵上,方才陆晨曦趁端静攻击自己分神之时画下的血痂印,红光乍现,“扑哧”一声,火苗瞬间燃气,且势头越来越大,最后蔓延至端静身上。
“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的惨叫声过后,空中只余下一烧焦的布条,缓缓飘落在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没人打扫过的柴屋中间,积满足足有一尺厚的灰尘上,卷缩成一团,如端静的一生,爱到骨子里,低到尘埃中,最后只能落一身不被讨喜的污迹。
屋内回归寂静,好像刚才的闹剧不过就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这里还是无人居住,了无生气的深府宅邸偏僻的柴房。
“执念一生,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不爱就是不爱,有些事,其实真的是注定的,不是努力就能去扭转,如果真如此简单,你当轮转司那些是吃干饭的。”这句话陆晨曦是看着蹲坐在身旁的诺敏说的,眸光流转,意味深长,语气明显的指桑骂槐。
若是方才,听到如此言语,诺敏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我努力至此,也并非是为了要去改变什么,我只是不想自己抱憾一生,就这么死罢了。”但现在她虽自小就从未有一日好好随着额各其,阿爸好好学习巫术,也并未单独主持过任何祭祀仪式,但刚才的情形,加上陆晨曦现在白得跟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眼睛还一合一合,好像随时会昏睡过去的一副模样,她怎么会猜不出伤势有多严重,明明只是附在公主身上的魂体,却强行使用超度术法,这消耗得多厉害,她再无知,这点常识也还是知道的,所以她根本没办法狠得下心来再去骂这烂好人的死丫头,只能点头一边说自己知道了,你别再说话好好休息,一边拽过死丫头的手臂,将其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小腿用力,勉强站起身,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其实就位于柴房后不远处珍格儿在府中所住的院落走去。
却还未走到院门,在半路就被脸色有些许不自然的陆晨曦抬手给拦住了,“我没事的,你去给我找个大碗和几张黄符纸来,还有水,快去。”说完,推了她一把,然后自己抖着腿,踉跄着走回到柴房内,伸手将掉在地上已经看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布条捡起,然后就地盘膝坐下。
诺敏看着陆晨曦刻意挺直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还真是爱逞强。”后转身,快步朝院外走去。
可刚走到小路上,就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吵杂声,其中还夹杂了女人的哭吼,且越来越近,听着也越来越清晰,脚步猛地停住,一个闪身躲到一旁的树丛暗处,果不其然,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是见到前前后后足有十几个人尾随,被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捏着帕子,捂着脸哭得悲痛的婌嬙走过,嘴里不知念叨什么,虽然断断续续有些听不太清,但还是听清楚了一些字眼,得知这女人大概是丈夫不见了,想来找女儿,结果女儿也不在,着急让人四处去寻,仔细一听好像还要派人去请陆忙忙来!
“不能让她看见那种情况,否则公主的身份就暴露了,那陆忙忙可一直都是公主的眼中钉,若是让他现在来了,公主如此虚弱,这.......岂不成了瓮中之鳖!绝对不行!我得赶紧去找个什么人来。”诺敏大惊,转身绕到院子后头靠近厨房一侧较矮的墙跟,蹲下,伸手,试探着敲了敲上面看着牢固,实则早就被外力凿过,轻轻一推就松动的墙砖,竖起耳朵仔细听墙另一头的动静,确认没人之后,松了一口气,将松掉的砖一块接着一块抽出,整整齐齐的放到一边,准备待会儿出去要填回去时,方便些。
“敏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诺敏闻言手一僵,“啪”一块砖摔在脚边,摔成两半,但她没空理会,只抬头愣愣地看着不算太面生,恰巧刚刚才见过的,被她额各其叫去帮忙烧洗澡水,背后偷偷抱怨被她无意听见的小丫头,反应过来后,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沙,语无伦次的,忙找理由掩饰,“我.........我..........只是在帮公..........小姐找东西而已,你千万别误会。”
可却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烂理由,加上结结巴巴一副明显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心虚语气,要不是对方本不是什么聪明,心思细致的姑娘,且一心担忧自家小姐的去向,怎么让自己去煮面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府上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待在屋内都尚且不算安全,居然还跑了出去,遂关心则乱,恐怕她早就是不打自招了。
“小姐!小姐她在哪里?夫人都快急死了,大家都在找,敏姐姐你要是知道,快告诉我,我刚听夫人身边的嬷嬷说府里有不好的东西,得赶紧把小姐找回来,否则肯定是要出事的啊!”果然丫鬟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只伸手用力拉住诺敏的双臂,激动问道。
“我.......”诺敏刚想回一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信服不了,明明刚刚才打着要帮公主找东西的幌子,这会儿又说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不傻子都听得出摆明是在骗人吗?再说了,多个人多个帮手,此女,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晓其性格,本就是属内敛型,不是多嘴多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若要找人帮忙,此女,恐怕是她在这府里认识的,现在急急忙忙又能马上找到的里头唯一合适的人选了,这样一想,话锋速转,反手拉住丫鬟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神情严肃,改口道:“夏桃,我可以带你去找小姐,可你一切都要听我吩咐,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记住,你今天晚上在房间里睡了一晚,哪也没去,你什么都不记得,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必然会影响小姐的清誉,到时候传到宫中,小姐的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小桃看在小姐曾经将你从二福晋的手上救回,你必须要把嘴紧紧闭上,守口如瓶,今晚所有的一切,都要带到棺材里,明白了吗?”
“小姐对小桃的好,小桃都铭记在心,本想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心里正愧疚,现在机会来了,敏姐姐你大可放心,小桃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桃抬起另一只手盖在诺敏抓着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拍。
“很好。”诺敏转身,拉着夏桃就往主屋跑去,“我要水,去拿水壶,还有大碗,对了包扎伤口用的放在哪里,也拿上,动作快,小姐等着。”
“好。”
柴房本就是用来关押不懂事或是犯了错的下人,放置用不上的杂物的废弃院落,平日里别说在这里落脚,如此阴森阴暗,房内无窗,终日不得见阳光之地旁人就是见了都得绕着走,自是不会有锅碗瓢盆这些东西。
所以陆晨曦左思右想,虽然有些浪费时间,此地阴气过重,她有伤在身也不宜久留,但还是让诺敏前去带来她作法需要的工具,一个晚上,这个地方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不能再任由那女鬼这么下去,能救一个是一个,即使这只是一个负心的陈世美,即使这里只不过是女鬼过去的记忆。
都说一个人如果突然待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就会慢慢的开始胡思乱想,这句话以前陆晨曦是不解也不太信的,因为她听闻这句话时还很小,那时还不懂何才为之寂静无声,但现在她明白了,因为她真的情不自禁的开始在心里剥茧抽丝,且还真被她抽出来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首先那冤鬼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但她怎么也不相信方才那将她困住的幻境是这冤鬼设下的,其一是因为这冤鬼生前是个深闺夫人,对府外发生的事尚且不能得知,那又怎么会知道如何设下幻像,还算好时间地点将她困入其中,在里面时她就感觉仿佛身临棋局一般,她只是其中的一块黑子,在上方似乎有一只手,一直在控制周围的局面,每走一步,其实都并非她的本意,也许是多心,想太多但她就是总有一种被什么人掌控的感觉,很不舒服,很让人烦躁不安。
所以陆晨曦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她,是不是,一直都,在暗处,偷偷的,不怀好意的,窥探着自己!
“大家都说细思极恐,这果然.......果然.........是..........没错...........没错的,啊!”就在陆晨曦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害怕,心如同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怎么都难以安心,怎么都感觉后背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抵着似的时,未受伤的右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吓得她忘记脚上身上都有伤,直接整个人从地上瞬间弹起,惊叫一声后,慌不择路的随便往一个方向跑,刚跨出两步左手臂一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疑惑,“陆......小姐,别怕,是我,诺敏,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陆晨曦闻言松了一大口气,抬手,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转身回头,待看见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屋门外的夏桃时,面上有些惊讶,但并未说什么问什么,只是伸手接过诺敏手上的东西,先将大瓷碗放在地上,然后把方才从地上捡起的布条丢进去,然后从诺敏拿来的一叠黄符中,捏起两张,右手伸去左肩还未全干的血迹处,抹了抹,接着用沾血的手指头在符纸上按照娘平日里教导,起点到终点,一气呵成,画出两张连自己都是看不太懂的鬼画符来,也丢入那大瓷碗内,那符一触碰到白布条,立刻无火自燃,将其烧得一干二净,只余灰黑,烧焦得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的碎纸片。
“把这符水拿去给那个老男人喝下,捏住他的鼻子,全部灌下去,一滴都不要剩。”陆晨曦见碗里的东西烧得差不多了,又抬手拽过诺敏手上的水壶,将水直接倒入碗中,混着那些灰,拿起,递给一脸茫然,看着她这些动作完全不懂的诺敏,淡淡道。
诺敏没多问,因为知道问了估计陆晨曦也不会回答自己,只是端着那碗符水,看着飘在上面的纸片,倍感反胃,遂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僵硬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长叙跟前,按照陆晨曦的吩咐,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迫使他张开嘴,然后趁机将碗内的水尽数倒入他口中。
不到半时辰,脸色晦暗的长叙便是恢复了些正常人的红润,身体也不再僵直挺立在哪里,双眼睁开,恢复清明,只是还有些不适,腿软得站不稳脚跟,诺敏只好唤了夏桃来好生搀扶住,然后自己则继续按刚才的样子,架着陆晨曦的半边身体,将她使劲儿往柴院外拖。
陆晨曦闻着外头干净清醒的空气,回头看着渐渐远离视线的空中凝聚终年散不开的一团黑气,不知有多少人陨命于此的院落,叹息封建社会的残忍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朝廷官员府上尚且如此,那宫中岂不........她不敢再想下去,只侧目,用最后的力气,不放心的朝诺敏提醒:“记住我们的约定,晨曦......谢过了。”
见她回应的朝自己点头后,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