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尸万段(内含小剧场)

  含元殿中央广场。
  三级玉阶之上,武后与李治于中央主位并排高座,身侧七国来使同列,回廊两侧坐着朝中三品以上文武众臣。
  番邦七国战败来朝请和,不仅带了珍稀贡品,更带了各国能人异士前来。明里为切磋讨教,实则更是想借机看看大唐的国力究竟如何。
  文武比试都已过大半,今日是武斗最后一场,大唐与高丽武士对决场。
  只不过这场对决原是定于三日后进行的,至于为何突然提至了今天,胡尔克勒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即便不说众人心中也都明了几分,左不过就是怕他那个油尽灯枯的父王咽了气而已。
  琉光灿瓦,金日盘盘,广场四围的栏杆上七国大旗五彩招招,迎风猎猎。
  “唐皇陛下,我高句丽有集大能者一十三随团而来,渴求赐教,不知中土有何能人指教?”胡尔克勒笑看着李治,语气张扬带着一起挑衅意味。
  李治闻言面色微沉,目光看向左首自然端庄的宫澧。
  宫澧本是垂着睫毛的,闻声眼皮轻撩,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胡尔克勒,“我大唐没有所谓的能人,不过都是些布衣平民耳。”宫澧悠悠开口,唇角微扬,“还请王子殿下的能人手下留情才是。”
  胡尔克勒见答话之人是宫澧,眸子闪了闪,怎么又是他?
  前面大唐与其他六国的比试中,最开始对匈奴,西域和突厥的三场武比,大唐的人无不是以惨败告终。可是自第四场大唐压阵的人换成这位年轻的残废国公开始,局面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宫澧遣派的人,竟然三战三胜,将局面生生扭转为三比三平。宫澧虽然是个残废,但其实力不容小觑。
  只是他前前后后已经遣派了三十余人出来,还有人可派?
  现在使团比武一场的输赢与否全压在高句丽上,只有赢了才能有和大唐谈判的资本,这一场至关重要,他一定要赢。胡尔克勒心中暗道,面上却挤出一个会心的笑,“好说,好说。”
  赫连峥散漫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胡尔克勒阴晴变幻的脸,嘴角一牵。
  胡尔克勒过于自大,又太沉不住气。
  他难道看不出来宫澧派的那些人身上都有极强内功?看不出来也对,除了西域,其他各国重练体,一身发达的肌肉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本钱。对于内功确实不通。
  那些人明显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只不过西域的场早就比完了,宫澧没给他惹事,作为回报,他也就没多言语。毕竟闲来无事看他们吃吃瘪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而且他相信,宫澧已经知道了当年宫德的死与高句丽有关。以他的脾气,今日这一场,他会让高句丽输得很惨。
  他几次三番阻止他,可他偏要与他唱反调,那就怪不得他了。
  赫连峥左手捏着金樽托,提至嘴边,香醇美酒入口,散入五脏六腑。
  难得如此顺心意,听风赏柳配美酒,关键还能看人挨揍,人生之乐妙也哉。
  场上高丽的人已经上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高丈十,头戴五彩珠,腰缠粗麻绳,脚蹬牛皮靴。一双眼睛有牛大,赤裸着上身,双臂肌肉紧绷爆起如铁臂。
  赫连峥扭了扭身子,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嗯,有点意思。
  不过胡尔克勒也太过心急了些,才上场第一个就用了杀手锏了。
  场下这个人赫连峥认识,他是胡尔克勒身边的第一勇士——鲁奇。他是高丽的元老人物,辅佐了两代高丽王。当时七国使团刚刚出行时,他便跟在随团队伍里。
  使团出使按理只有使臣可以有座驾,其他人一律骑马,但是他不同,他有单独的座驾,与胡尔克勒俨然平起平坐。而且他一天就要吃掉一头牛,胡尔克勒全权满足。
  据说他一身肌骨硬功夫已练至炉火纯青之态,可只身穿墙而毫发无伤,刀砍斧劈而不裂。力大无穷,在高丽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来中原途中,据说夜晚驻扎时,鲜卑的一个下人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直接就把那个人拍成了肉泥,只剩下颗矮了半边的头。
  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洛阳,所以没有亲眼瞧见,不过从鲜卑人现在对此人的态度来看,此事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场下宫澧派的人也已经上场了,是个白衣人,没什么特别之处,手执双枪。
  白衣人刚一上场,尚未站稳鲁奇就已发动攻击。
  鲁奇身材高大,一拳轰出离好远都能听到拳风呼啸之声。白衣人一个翻身避开去,侧身递近鲁奇身边,腰椎用力上身一个飞旋,手中双枪舞动如风车砍向鲁奇。鲁奇侧对着白衣人,来不及避走,见状陡然横起手臂,硬接了这一记,枪划在他的手臂上如划铁石,竟无半点痕迹留下。
  白衣人见状吃了一惊,当即抽身暴退。鲁奇却不愿让他走,一个移形换步竟已截断了白衣人的退路,右膝曲起直撞上白衣人肋下,白衣人身形顿止身子一侧,以腹部撞上袭来膝盖,大力撞击身子飞出丈远方止。
  “哈哈哈~”胡尔克勒鼓掌大笑。
  鲁奇一击得手,身形一闪已至白衣人身侧。
  白衣人以腹部受创以替代肋骨断裂,实乃情急之举,口中一口血还未喷出却见鲁奇已经追至。白衣人倏地翻身滚起,一个灵跃跳离鲁奇的攻击范围。
  方才以双枪攻击鲁奇时已附了内力,却仍伤他不得,说明他不仅练了肌骨,定也有深厚内力傍身。
  不敌。
  白衣人心中对敌我情况已然明了,目光向看台西北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坐着的是宫澧。
  白衣人手中双枪已失,再向看台看了一眼之后,脚步陡然变换竟直奔鲁奇而去。鲁奇正朝这边过来,见状大手一招直接抓住白衣人肩头,手指收紧以有血透出,白衣人闷哼一声,一柄短刀递出。鲁奇丝毫不顾,右手高举直轰上白衣人天灵盖。
  看台上赫连峥静静看着已经收尾的战斗,顺手扭下一粒奶葡萄扔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口腔溅开。好久没看到那个白花花的颜色了,有些想了呢。
  “轰~”
  就在鲁奇手掌拍下瞬间,一抹青影自台下飞速掠近,一掌对上鲁奇拍下手掌。
  一声轰隆如闷雷乍响,一掌对上,鲁奇手臂一麻,身子向后退了三步方止。
  对面一个青衣人飘飘落下,手中揽着方才被鲁奇抓在手中的白衣人。
  白衣人肩头已经被殷红的血浸透,骨头估计碎了。白衣人捂着受伤肩臂从青衣人身旁退下场去。
  “国公府末等下人——黎弓,请赐教。”青衣人对鲁奇行了个标准江湖礼。
  从鲁奇手中抢人,正对一掌将其击退三步方止。赫连峥突然来了兴趣,正了正身细细打量着青年人。他穿了一身青衣,头吊乌冠勒抹额,面容冷峻如满月之色,薄唇轻抿,剑眉横立,看向鲁奇的目光……如看死人。
  那张脸很陌生,并无出奇之处,顶多算是清秀。宫澧派上场的人普遍都长成那个样子,可这个人看上去却有几分的……似曾相识。
  赫连峥不禁多看了两眼,身子突然一震,霍然转首看向对面坐着的宫澧,却见宫澧正悠闲的把玩着金樽玉盏,目光投在场下正看着下方对峙的两个人,目光清冷。
  赫连峥微微摇摇头,默默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宫澧再厉害也毕竟是有腿疾的,而且方才他二人是一道来的,两架马车同时进的宫门,又同时到此处就坐,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了岔子。
  况且宫澧睥睨一切的气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方才他竟有一刹觉得场下的青衣人与宫澧有几分相像,现在再看越来越不像了。
  比如那张脸,长成宫澧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装扮成这副模样。
  赫连峥将目光再次投到场下时,二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鲁奇一向标榜天下第一,被这么个自称莫等下人的人从手中抢走俘虏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轰然上前。
  黎弓相较鲁奇而言身材瘦小,采用的是灵活战术。鲁奇身材高大破坏力惊人。
  顿时场上就起了灰。
  黎弓速度之快常人不及,只见满天青影重叠,鲁奇身子也转动迅捷。
  一时间看台上的人都晕了眼,只一人越看眼睛越亮。
  赫连峥看着黎弓身形诡异快速在鲁奇四周穿梭,上蹿下跳,避过鲁奇轰出拳掌的同时手中不断有细针刺出,却又不刺进鲁奇的体内,只在其体表轻轻划一下,半点痕迹不留。
  鲁奇只看到眼前尽是青影,抡臂扫了半天却也没能抓住此人,已然暴怒,额上青筋高高绷起,却又无可奈何。
  二人缠斗持续了足足半刻钟,突然黎弓足尖点地横掠出去。
  鲁奇见状一喜,抓紧时机扑将出去。青衣人掠出丈远,手掌于丹田运气,身子一直,足尖由身前转至身后,掠退变近前。
  鲁奇看着黎弓欺身近前来,大喜过望,找死!
  二人近身瞬间,鲁奇大掌拍下,黎弓手臂弓起一掌对上。
  “轰”的一声响,如平地起奔雷。青衣人一掌轰出,掌风击出惊天若哭。
  二人双掌相对,激起四周尘土飞扬,鲁奇圆瞪双目,看到身下矮了一头的黎弓嘴角突然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阴森似地狱阎罗。
  鲁奇眼睛一瞪,突然觉得体内真气暴涨。
  他……他这一掌不仅化了他的掌力,还向他体内灌了内力!
  鲁奇大惊便要收掌,可惜已经晚了。
  鲁奇觉得体内内力失控,如暴走龙蛇在四处乱窜,体表隐隐发痒,竟有要裂开之意。
  “不~轰!”
  一声惊呼湮没于爆声之中,只落进他二人耳中。
  鲁奇的身体轰然爆裂,满天肉块横飞出去,散落一地。鲁奇身爆瞬间,黎弓一个转身掠出丈远,一袭青衣悠悠半点血花未沾。
  飞灰落,尘土尽,一地碎裂尸块汩汩冒着血,鲁奇的脑袋正落在尸块之上,眼睛圆瞪如生。
  看台上响起一片干呕之声。
  绕是赫连峥也不禁怔了一怔,宫澧竟然纵容手下当场击杀了鲁奇,还是以这种方式。
  不过不得不说,黎弓的杀人手段倒是很细致艺术。那堆尸块切的齐齐整整,大小均一,便是他这么追求完美的人都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他有点喜欢上这个黎弓了。
  “王子殿下承让了。”醇和声音响起,宫澧嘴角微勾,手中金樽落于桌上,“铿~”的一声清脆响亮。
  “你……你的人杀了我句丽勇士!”胡尔克勒难以置信的望着场下那堆肉块,那可是他句丽第一人,肉身无敌的第一勇士!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下人给……
  “比武,当……当乃点到为止……”胡尔克勒已经语无伦次起来。
  “方才你句丽勇士也差点杀了我的勇士。”宫澧淡淡道,“若不是我的人上场去救,现在横尸的便是我的人了。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王子殿下可有听说过?”
  “你……”胡尔克勒气结。
  “唐皇陛下,您就这般纵容你大唐的臣子对我句丽勇士下此黑手吗?”胡尔克勒怒而看向李治,气愤道。
  宫澧下手也太黑了点……
  李治将目光避过场下那堆血淋淋的尸块,强压心底恶心,嘴角扬了扬,“比武场上难免打的高兴了,一时下手重了点,卿家莫要挂怀才是。”
  “……”胡尔克勒嘴角抽了抽,人都被轰成了一块块的,只是下手重了点?
  “王子殿下,句丽可还有勇士上场吗?我的勇士还等着呢。”宫澧目光瞥向场下挺立的黎弓。
  言下之意,我的人还没打够。
  “国公大人手下能人倍出,本王佩服。这场比赛,本王认输。”胡尔克勒看着宫澧怡然温和的脸阴恻恻道。
  除了认输他还能怎么办?他第一勇士都被碎成了肉块,其他武士出来没一个能活的下来的。与其全折在场上再灰头土脸的认输还不如现在就认输的好。
  “王子殿下好气度。”宫澧淡淡道,不知是褒是贬。
  一直都知道宫澧笑里藏刀亦正亦邪,今儿算是见着了。同坐众朝臣一边干呕一边心中默默盘算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宫澧。
  胡尔克勒比武输得一败涂地,也没了开口提议和之事的心情,闷闷坐在一边看着宫人忙忙碌碌敛了鲁奇的尸身。
  赫连峥笑眼看着宫澧,他不曾说一句话,便堵住了胡尔克勒的嘴,不愧是宫澧。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
  天高水阔,云淡风轻。
  长长的一队人马于官道急过,直奔洛阳。
  金牌亮,城门开,三军止步,将领一十四人随最前女子直入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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