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

  白殷借着油灯火光,手下动作利落,转眼已剔尽了尸身血肉。手中刀彭的丢到一旁圆盘里,放下手中刀的同时,抬腿一踢,一旁地上放着接肉的盆受力悠悠滑动,直滑向门边。
  君兮连忙避身,让开门口位置,回头却见盆子已被她一脚踢到了门外去。
  门外石子小路凹凸不平,盆子刚滑出去便停了下来,树梢上挺脖站着的秃鹫蹭的一个俯冲下来,蜷着爪子抓着盆边,刀子似的弯钩嘴儿两下便把肉片吞进了肚子里,一盆肉须臾便没了一层。
  案前的白殷眼皮都没抬一下,动作轻车熟路,似乎经常这么干。
  她默然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白底青花小瓷瓶,打开塞子,斜立瓶身,里面的白色粉末便均匀洒在了白骨之上,一股淡淡清香溢出,室内血气霎时便淡了许多。
  眼见白骨上已洒遍了白粉,白殷收了瓷瓶,这才把手往一旁烧着的热水盆上轻轻一伸。盆里腾起热气遇冷,须臾便在白皙的手上化了点雾水珠。
  直到手上有水柱成股流下,白殷才把手放下来,在一旁的清水盆里洗了几遍手。
  “没了五毒阵,如今什么人都入得我药庐来了。”白殷取过手巾擦干了手,轻声冷哼,转头看向君兮,
  “你有病?”
  “何处不适,症状多久,吃过何药,可有宿疾,寻我医治代价为何可想好了?”
  君兮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殷已抽过一个小本子在一旁桌前坐了下来,手上狼毫蘸了墨悬在本上就要记录。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快的君兮呼吸一滞。
  君兮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毒医说笑了,病倒是没有……”
  “没病出去。”
  君兮话还没说完,白殷手中笔杆啪的拍在纸上,抬手一撩便合上了本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上次在国公府里,白殷被沈拓敲诈了一颗血丹后,这是她与白殷首次见面,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在气着。
  君兮轻笑一声,一个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所谓来者是客,这就是毒医的待客之道?”君兮似没听到白殷轰人的话,挡在门口全然没有出去的意思。
  “客?我是医者,药庐里没有客,只有病人。没有病,便就不是我的客。”白殷被阻了去路,往回退了两步,嗤笑一声,“我阅历虽浅,行走江湖也有十几载,却是没听说过把康健之人往药庐里请的待客之道。”
  “毒医的伶牙俐齿君兮早就领教过,今日更是深刻了些。”君兮浅笑,“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些问题想问毒医,还望毒医不吝指教。”君兮说着搭腕行了个江湖之礼。
  “我是医者,救人看病找我,问问题,恕不知道。”白殷脸往旁边一扭,别过去不再看她。
  “我要问的,毒医一定知道。”
  “你可知我是药王谷传人?”白殷眉头一挑,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自然。”君兮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你也自然听说过药王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了?”
  君兮颌首,药王谷的规矩她知道,“毒医想要什么,只要我拿的出。”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对你的耳朵比较感兴趣。”白殷嘴角荡了一抹笑,目光灼灼看着君兮,“一只耳朵换一个问题。”
  “一只……耳朵……”君兮掐着手指算了算,“那总共也就够问两个的……”
  君兮抬手伸出两根手指比在眼前。
  “你的两只耳朵按理来说纹络发育都差不多,对我来说一只已够研究的,两只已经累赘,不过为医者心善,就算你买一送一好了。”白殷嘴角微扬看着君兮,“问不问?”
  “能不能商量商量?”君兮眨了眨眼。
  “没的商量。”白殷一口否决。
  君兮闻言嘴唇一抿,面上稍显为难,“我这耳廓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是耳蜗发育有异才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一只耳朵换一个问题,听上去还挺合理的。你要耳朵,我可以给你。可是耳廓就是一片肉,给了你你也研究不了我的耳朵与普通人究竟有何不同。但是如果我连耳蜗都给了你,必然要将其从脑袋里挖出来,那样我的命也就没了。这交易也就不止是一只耳朵换一个问题那么简单,把我的命也搭在了里面。”
  君兮眉头微蹙,“问题有很多解法,命可只有一条。用一条性命换一个问题,我岂不是很亏?”
  白殷闻言略作沉思,似乎觉得君兮的话有几分道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要研究她的耳朵可没有要她命的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白回答问题的,所以你打算拿什么换?”白殷饶有意味的看着君兮,嘴角轻扬了扬。
  “方才来的路上,我在药田里看到了魅夜曼陀罗,它的毒性之烈有目共睹,毒医把它栽在药田里不会影响其他药草生长吗?”君兮不答,反而翘首向门外瞧了瞧。
  “魅夜周围全是含毒药草,谁影响谁的生长还说不定。”白殷顺着君兮的目光看向门外立于夜色之中的黑色花簇,“如果你惦念,可以送你一束。”
  “那倒是不用了。”君兮连连摆手,“只是见它栽的离草堂蛮近,想提醒您,那东西毒性不小,毒医还是小心着点好。”
  “放在门口,可以驱虫,也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入得我门中来了。”白殷说着瞥了君兮一眼,冷哼一声。
  君兮眨了眨眼,默默告诉自己,自己进了她的门,她口中的阿猫阿狗说的不是自己。
  君兮深吸口气,眉眼深弯了弯,脸上绽了个笑,“当然,毒医体质非常,百毒不侵,自是不怕魅夜曼陀罗的,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一种毒是药王谷之人都无能为力的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白殷刚说了句,突然噤声,眼皮一抬,“我不过是想换你的耳朵来看看,你还要毒死我不成?”
  “毒医说笑了。”君兮轻笑,“我只是觉得药王谷灵药颇多,还以为药王谷的人便什么毒都不惧呢。”
  “人,终究是人。即便是百毒不侵之体也总还有第一百零一种毒让你无可奈何。”白殷轻叹一声,睫毛轻垂看不出面上情绪。
  “那……有没有可能,有一种药或者毒可以让人产生妊娠假象,可实际上……并没有……”
  “不知道。”白殷冷冷打断君兮的话,“你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便是再旁敲侧击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天下疆域广阔,毒物繁多,尸虫草树都能产生毒素,甚至很多都没有为人所发现。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白殷面色严肃道,“我半生致力毒理,也不过才见过一千多种而已,甚至不同毒素混在一起又有不同效果,中毒现象也各有千秋。没什么不可能。”
  “言尽于此,请回吧。”白殷下起了逐客令。
  “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君兮轻鞠了鞠身,“君兮不请自来深夜叨扰,还望毒医见谅。”
  “劝你一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君兮刚踏出门外一步,身后白殷突然开口。
  “凭你现在的实力,独善其身都捉襟见肘,便莫要妄想染指天下苍生了。”
  “多谢毒医规劝,不过君兮也回毒医一句,事在人为。”君兮驻足回眸,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白殷看着君兮藏青身影溶于夜色,消失在暗夜之中,却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转身回了桌前,目光沉沉瞥向身后。
  “人已走的远了,还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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