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箴言
云衣迈步进入小院的时候,肃羽仍旧皱着眉头面对着眼前的山石一筹莫展,不过当云衣再靠近了几步的时候突然整座假山都开始摇晃起来,连他们脚下站着的地面都没能幸免。
电光火石间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后便不约而同地想往外跑,可惜还是晚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石块向他们冲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身白衣的默槿,云衣只来得及晃了一眼,便发现她已经踏风而去,空留下一院子的狼藉。
挥手挡开差点儿压到自己的石头,肃羽几乎是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小院。
行加冠之礼前的仪式先前咏稚已经听书堂的先生说过好几遍,总觉得十分繁琐且极其麻烦,恐怕也要浪费许多的时间。
可是,现在随着仪式地不断完成,偏偏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的目光第十七次扫过观礼的众仙们,最后仍旧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其上是天帝、天后,其下是各路仙神,偏偏只是那个地方,少了一个人。
偌大的空缺仿佛不仅仅是在观礼的席位之上,还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仙家速来活得长久,自加冠之后的年岁便没有了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这一天,其实对他而言也是极其重要的。
立在一旁的司仪见提醒了两次,咏稚还是没有动静,难免也有些紧张,忍不住弓下腰掩着嘴巴轻咳了一声提醒到:“该起了。”
下一步应是他的师父会来于他四字箴言,最后天帝会过来为他加封,自此,他便会变成一位真正的上仙。
咏稚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他重新低头行过跪拜大礼后撑着蒲团的边缘想要站起来,可此时脑中又是一片混沌,晕眩的感觉再次肆虐过他的眼底和胫骨后方。
司仪动作再快也隔着两步的距离,观礼的人一半儿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就等着他出糗好以此去折了默槿的面子,自然更是幸灾乐祸者多矣,有个别仙家甚至忍不住已经笑出了声儿来。
在一片如泥牛入海的混沌之中,忽而一阵带着草木香气的凉风直击他的门面,下一面这凉意便钻入了他的身体,仿佛流过百脉经络一般,体内昏昏沉沉的感觉都被淘洗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半跪着的咏稚觉得右边大臂一紧,一只冰凉的手便将自己拉扯了起来。
对方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恢复神智。
默槿的唇色苍白到让人怀疑她下一瞬便会支撑不住昏迷过去,可事实是她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并且还将咏稚搀扶了起来。
“为师来晚了。”
看到他眼内恢复了神采,默槿倒是未语先笑,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搀扶着他的手,向后退了半步,先是拱手向高堂之上的天帝天后行了礼,随后转过身子再次面对咏稚站好。
依照礼节,默槿的右手掌心轻轻地贴在了咏稚的额上
“静。忍。礼。淡。”
说完,她冰凉的掌心便离开了咏稚的额。
即便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又因为施礼人的不同,似乎在咏稚心里也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不过默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串什么东西,捧在手心内递到了咏稚的面前。
旁人离得远恐怕看不清楚,不过咏稚的眼睛倒是一瞬间便睁大了。
那是他昔日被“夺走”的两块灵石,如今它们被放在了银质的铃铛之中,上有挂绳,下有挂穗。
“师父……”
十数日未见的委屈在此时倒是都翻涌了上来,咏稚感觉喉头干的厉害,吞咽了几次唾沫后都不见减轻,想说的话倒是都被咽了下去。
默槿瞧着他的样子依旧只是笑着,将铃铛放入他掌心后,又拢着他的手握成了拳:“此物赠你,名为,两仪铃,愿你我师徒以后同心同德,两心不想疑。”
之后的受礼时咏稚总觉得不真实地厉害,且不说这十几日默槿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单说肃羽来后这十年,他们二人之间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倒是一时还令他适应不得。
回去的路上,默槿在前面走着,咏稚则慢了她两步在后面跟着,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打量那个铃铛,虽说单单用看是看不出什么玄妙的,可偏偏咏稚就是觉得当把这铃铛握在手心时,心下一片暖软,像是浸入了无尽的蜜糖汤汁中似的。
大概是想得慌了神儿,直到他生生撞上了默槿的后背方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仪仗已经随着默槿停了下来。
“不专心。”
抚了一下被撞到的后腰,默槿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匿笑看向咏稚,随后目光下滑落在了他手中的两仪铃中,眼神一时明暗不定。
不过还在兴奋之中的咏稚并没有注意那么多,他只是看到默槿注意到了他一直把玩在手上的铃铛,总觉有些慌张,以至于条件反射地便将手背在了身后。
“师父,这、这你已经给我了,可不能再收回去。”
一瞬间默槿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仍是那个不及自己肩头高低的小男孩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倒是真的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四指还微微勾了一勾。
立刻,小孩子的目光便变得凝重了起来,连嘴唇都哆哆嗦嗦地,默槿好笑地看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慢吞吞地将铃铛放在了她的掌心。
活像是一直被抢了骨头的小狗一般。
在他还没委屈地烧红眼眶前,默槿靠近了半步,拿着铃铛贴上了他的侧腰。
那处腰带的下面留有两个悬挂配饰、香囊的缺口,而此时,默槿正微微弓着后背,将铃铛上的绳子穿过缺口处,然后系在了上面。
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似的,虽然咏稚并没有过这样的精力,可是看着默槿的发顶和中间略微凹陷下去的后颈的肌理,他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地厉害,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了似的。
挂好后,默槿还整理了一下下面有些纷乱的流苏,保证它们都顺顺利利地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这一站直才发现,方才为了穿戴铃铛,她与咏稚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步。
咏稚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此时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而在这样的瞳孔之内,默槿甚至能够看清楚属于自己的有些僵硬的唇角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