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楼断(五)
连日来,宁泽宇脚不沾地处理雅光的事务,市政大厦建设的停滞让他几乎是愤怒异常,然而冷静之后他立即吩咐下属去紧急处理。
他知道这些一连串事件的背后都是谁在操手,但是麻烦的事情远远不止于如此。他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口传来滴的一声。
昏暗的灯光下,有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一片羽毛滑过他的心,心尖微微颤动。宁泽宇抬眸,看着玄关处。
唯有此处,是他心安之地。
“krystal。”
他喊了一声。
没有人立时回应。
宁泽宇看着那身影从半扇屏风后走出来,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的有些惨淡,她的手覆在拐杖上,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异常。他突然很想站起来抱抱她,跟她说一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果然就站了起来,可是当他迈出步子的时候,她蓦地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宁泽宇看到她的眼神。
他止住了脚步。
那几乎是带着狠厉的、如刀刃般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箭,朝他射过来。
宁泽宇的脚像是在这柔软的羊羔毛毯上定住了一般。明明脚底踩的是松软的地毯,他却如同踩在匕首之上。
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幽深泛黄的灯光下,她缓缓地走近。
“你别喊我的名字。”
他终于看清她的脸了。她的眼中有泪光点点,可是神情倔强的让人生畏……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即使是他百般阻挠她出去,她也只会伸出柔软的爪子,挠一挠他。
宁泽宇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恐惧。他试着伸出手,去碰她的手臂,可是krystal轻巧往旁边一躲,便闪开了。
他闭了闭眼睛。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把事情都告诉我。”她看着他,逐字逐字的,从嘴巴里蹦出来。
宁泽宇下意识回道:“什么?”
她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那双眼,可以在他身上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宁泽宇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在谁的身上了解到了什么,但是从她回到青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假如她知晓了一些事情,宁泽宇认为自己会花费万分的精力去挽回她。
“你听我说。”
“好。”她仰了仰头,看着他。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受了很重的伤……这个你是知道的。医生说,做手术的风险很大,但我仍然不能不一试。任何生命都是珍贵的,你的生命对我来说,就如同我自己的。”
他看着她,轻声微笑。
“手术比预期的要成功。但是术后的后遗症也随之而来,最明显的,就是你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了。”
夜是无尽的黑暗。
尽管城市的光明下,无法掩盖藏这座历史悠久城市的溃烂之处,但人性的私欲和贪婪却是永远无法被度量和挖掘的。像是涌动下地下的暗河,奔腾不息,朝着它们固定的轨迹行去。
krystal看着宁泽宇。
“你为什么帮我?”她问,“如果我和你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的一声声诘问就如同扔在他胸头的手雷,一个处理不慎,就可能将他们一同毁灭。
“因为,害你出车祸的人是我的朋友。”宁泽宇嘴角泛开苦涩的笑,“如果那天不是我拉着我的朋友去喝酒,他不会在回来的路上撞到你,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krystal,你是我的责任。”
“就只是这样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宁泽宇顿了下,他说,“我有我的私心。你做完手术,我陪着你复健……krystal,我喜欢上你了,我不想让你回去。有的时候,我也想象过,要是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怎么办,要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办?这样的情况我试想过很多次,但是我不能让你离开。我做不到。”
“宁泽宇,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的眼泪,缓缓从眼眶里面流出来。
“是。我一直都是。”他走上前,看着她。
“好,我再问你一件事。白清萌出事,和你有关吗?”
宁泽宇浑身都颤动,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听着她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他甚至感到了深深的罪恶。
“回答我!”手指狠狠掐进肉里,她的声音像是在嘶吼。
宁泽宇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伤害她。”
“是,是!因为你爱她,不是吗?宁泽宇!你说话呀!”她放开手上的拐杖,扑上前去死死拉住他的衣领,“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有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吗?不是因为我的性情很像她吗?她死了,所以你就把我当做替代品,是不是?”
她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
像是竭力从嗓子里迸发出来一般。
宁泽宇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这辈子,欠清萌的都已还不清。
这一次,他还是亏欠她的。
“你和她像,但是只要相处久了,都能发现你们身上的不同。”宁泽宇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道,“和她相比,你更加的活泼,能和人开玩笑,能相信别人。清萌她多愁善感一些,很缺乏安全感。我不会把你们搞混,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这么说,一开始是这样了。”她甩开他的手,很快拭去眼角的泪水,“宁泽宇,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还有,把你给我的东西都带走。”
她说出这番话,已经是花了身上全部的力气。
宁泽宇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krystal,这段日子我会很忙,我不知道你听谁说了什么,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对你真心实意的人就是我,我想照顾你,保护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我,我今天不在这儿,你好好想一想好不好,想想我们在国外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他看着她,“我给你时间,你再给我答复。krystal,这么多年,我是你身边唯一的亲人。”
这句话,像是扼住她咽喉的那双手。
她抬起视线,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他头发有些凌乱,眼睛下乌青一片——他已经累到极点,但仍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她交流。
她浑身突然像是被抽去了脊髓骨,无力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