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得知冬至过往中

  气氛有长达10分钟的沉默,许林一直捏着手低着头,直到耳边传来沈冬行的声音。
  很冷静,很克制,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怎么查到的?”
  许林知道,沈冬行这是不信而且怀疑他了,觉得他查到的不是真的。
  ——调查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时间越长越难查,而且唐维钧和沈冬至其实都是小人物,
  社会关系排查起来格外难,更别说沈冬行还要求不能引起太大的动静。
  换句话说,许林查得太快了。
  许林瞬间冒了一头冷汗,他和外面的那些秘书可不一样,从跟着沈冬行开始,他见的就是沈冬
  行狠厉的一面。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这一页的任何一个字有错,对准他的就是黑色的枪口。
  于是他连忙低头解释。
  “沈董,沈小姐和唐维钧是一起入狱的,所以才查得这么快。”
  沈冬行神色未变,他继续往后翻那份资料,很快看到了唐维钧的入狱记录。
  果然是同一个罪名,诈骗加伪造身份。
  等等,为什么小至的刑期是20年,唐维钧的却只有四年?
  沈冬至想得没错,愤怒使人失去理智,比如现在,沈冬行心里就闪过一个想法。
  ——唐维钧是不是把罪名都推给了小至?
  其实他只需要认真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以沈冬至的脑子,绝不会替人背黑锅,应该是沈冬至
  为了唐维钧担了罪名才对。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他手指的骨节都紧绷了。
  当然,他面上还是不显,只捏紧这一页纸冷冷开口。
  “联系这家监狱,我要探监。”
  “现在。”
  许林如释重负,声音都有劲了些:“是!”
  见许林转身小跑出去,沈冬行又拿出另一个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今天的第五女子监狱不会再有自由活动时间,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探监了。
  *
  新京第五女子监狱始建于1987年,于1990年开始正式收押罪犯,因为依山而建而且年代久
  远,建筑和设备都腐朽严重,现在主要负责收押法院判处的10年以上3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新京籍罪
  犯。
  从市中心到监狱大约300多公里,前面高速的时候还好,车一路平稳前进,但后面的一百多公
  里却经常遇到路面不平的情况,最后一段更是那种碾碎的石头铺的山路,颠得人背疼。
  车窗外闪过成片的美丽山影,沈冬行根本无心观赏。
  他坐在车后座里,全程没有喝一口水,只觉得自己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像是敲击闷鼓的声音,沉、郁,咚咚咚,一刻也不停歇。
  他甚至感觉后脑勺传来隐隐的钝痛。
  在折磨了将近4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新京第五女子监狱,监狱的铁门很快打开,车子转头
  开进了里面。
  有山有水,这里的空气很不错,沈冬行却觉得胸口更加憋闷。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老旧的监狱大楼前监狱长已经带人在等着了,一见到他就热情的伸出双
  手。
  “是沈先生吧?”
  沈冬行强压住眩晕感和他握手。
  “是,带路吧。”
  监狱长压住的心头不安连连点头:“当然,您这边请。”
  *
  沈冬行要探监,自然不会在普通探监室,监狱长紧急让人收拾了一间朝阳的屋子出来,不仅打
  扫得一尘不染,还摆了绿色的盆栽。
  深呼吸一口,沈冬行屏退众人,坐在桌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约莫5分钟后,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蓝白色囚衣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她没带手铐,囚服很干净,应该是崭新的,透着一种刚浆洗过的味道,头发也像是刚洗过吹干
  的,发尾还有一点湿润。
  或许是因为害怕,她的头埋得很低,而且一直到坐到沈冬行面前都没有抬头。
  沈冬行不得不开口提醒她:“抬头。”
  女人是真的害怕,犹豫了两秒才视死如归的抬起头。
  沈冬行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和小至最起码有六分像!
  这是怎么回事?沈冬行心里翻江倒海。
  ——许林是通过唐维钧摸到沈冬至身上的,而且一查到就赶忙送到沈冬行面前,再加上沈冬行
  来得急,所以目前他只是肯定这里面的人不是沈冬至,却不知道是韩城把沈冬至换了出来。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她平常最喜欢去哪里?”
  沈冬行苦涩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也不傻,一下明白了这是知情人。
  韩城在送她进来之前将沈冬至在这里的各种习惯都告诉了她,让她背下来,所以她很快低声回答。
  “活动区。”
  沈冬行喉头微动,活动区?就是他刚才进来看到的那片被铁丝围住的空地?
  又是片刻沉默。
  “她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女人想了想:“她喜欢在监狱的墙上写字。”
  说完女人又加了一句:“她的字很好看。”
  沈冬行眼角微红:“写的都是什么?”
  女人低头:“看不懂。”
  或许是沈冬行的语气太过温柔,女人渐渐也没那么害怕了,沈冬行问什么她答什么,有时还多
  说两句,沈冬行就通过这个女人将沈冬至在监狱的生活了解了大半。
  ——女人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收钱办事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有权势,只怕比送她进来的人
  更厉害,她还是识趣点好些。
  而且……他真的很英俊很高贵。
  想到这女人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谁知正好撞上沈冬行的眼睛。
  这一瞬间,沈冬行甚至以为对面的人是真的沈冬至。
  小耳朵在看着他,她在说话。
  她说。
  哥哥,你怎么才来看我?
  沈冬行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待下去了。
  *
  让监狱的人将女人带走,沈冬行又去沈冬至的监房看了看。
  在墙上他看到了沈冬至写的那些字,全是古代的歌赋政论,怪不得女人看不懂。
  应该是唐代山教她的吧,沈冬行摸着那些字想。
  监房很小,一会儿就看完了,走出监房楼,沈冬行抬手让所有人离开,随后一个人去了活动
  区。
  活动区确实是他刚才看到的那片空地,被大片的铁丝网围着,不算大,里面杂草丛生碎石遍
  布,偶尔会有两个乒乓球桌和几个健身器材。
  说是健身器材,其实就是几根杆而已。
  这是个小监狱,很缺钱。
  踩着灰白色的碎石,沈冬行踏上了女人口中沈冬至最喜欢的地方。
  杂草和飞扬的尘土很快将他的西裤边缘弄脏,他丝毫不在意,一路走到活动区的中心位置。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沈冬行的目光开始慢慢转动。
  他在观察这片活动区,同时他也在思考,思考为什么小至会喜欢这里。
  是因为这里是唯一能看到自由天空的地方吗?
  自由,这两个字像巨石一张碾过沈冬行的心。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小至。
  她在仅有月光照亮的小小监房里,一遍一遍写着这里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古代政赋。
  小至为什么要写这个?沈冬行的眼眶再度泛红。
  是因为这是她父亲教给她的东西?
  还是因为这可以给她力量?
  ——这些政赋和这里的阶层天差地别。
  小至一定在渴望自由,渴望能将学到的东西施展出去。
  即使她知道未来的20年她将一直待在这个小监房里。
  沈冬行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痛感从中心处蔓延至全身。
  再一转头,沈冬行仿佛又看到了沈冬至正站在这片空地里。
  她的身子小小的,穿着宽大的蓝白色囚服,头发扎成马尾,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足的原因,尾端
  的头发还有些发黄。
  她将手揣进囚服的口袋里,顺着铁丝网慢慢的往前走,她的头低着,晚风将她耳边的碎发吹
  起,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摸。
  她一定很孤独。
  陪伴她的或许只有黄昏下的影子。
  那影子那么小,小的让人心碎。
  沈冬行的身体不禁晃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听到了沈冬至的声音。
  “哥哥。”
  沈冬行回头,发现沈冬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她依旧穿着那身囚服扎着马尾,干净的小脸上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沈冬行熟悉的笑容。
  “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对他扬起嘴角说,语气轻快声音清甜。
  沈冬行伸手想触碰她,却发现这只是他的幻觉。
  沈冬行再也忍不住。
  他的嘴角开始发抖,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身体,却发现无物可抓。
  然后他退后一步,心里的郁和眼角的红开始缓缓凝聚。
  ——那时的小至才20岁,她还那么弱小,那么年幼。
  啪嗒一声,一滴泪从沈冬行的眼角滑落,透亮的水线瞬间浸透了他的脸庞。
  有第一颗就有第二颗,沈冬行的侧脸很快被打湿了。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没有颤抖,也没有声音,就只是站在那里流泪,如果不走近根本看不出
  来。
  ——和曾经沈冬至的哭泣一模一样。
  小至……
  小至……
  沈冬行抓着自己的心一遍一遍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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