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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色将明未明,却已经有人来敲门。
  沈满一夜无眠,此刻听见敲门声便立即去应了门。打开门一瞧,看见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举着灯笼围在小院门前,都城县丞谢泛拢着手立在巷子里。一见着沈满干笑着迎道,“唐姑娘,有劳你和令姐陪下官去一趟气象门罢。”
  沈满睡眼朦胧地问,“气象门出了什么事”
  谢泛疲惫道,“这件案子惊动了皇上,皇上限我们三日之内查出真相,否则下官不但乌纱不保,甚至脑袋也别再想留在肩膀上了。时间紧急,既然这尸鼎是从气象门的地里挖出来的,自然要从气象门着手。”
  他接着探头探脑地往门里面瞧,“事情真的非常紧急,还请二位姑娘速速陪下官去走一遭。”
  沈满让谢泛稍微等候片刻,接着便回头去找唐玖月去了。
  却未曾想刚进去几步,就瞧见唐玖月披着厚重的白狐狸毛大氅倩生生地立在院中。沉寂似水的眸子静静地凝着她。
  沈满不觉间已露出了笑容,“原来你已经起了,外面谢泛大人正在等我们,说要去气象门查案。”
  唐玖月朝她走来,停在沈满的跟前,在沈满呆着的当口伸手温柔地替她系好披风,接着随手拍掉落在她肩头的枯叶,淡然道,“女孩子,无论何时都该注意点仪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沈满方才闻见了来自于她身上的清香,正心旗摇曳,又听她这样的叮嘱,心头甚暖。含笑点了头,旋即就跟了唐玖月出门。
  谢泛甚是细心,早在门外备了轿子,二人同乘一轿,外面天寒地冻,轿子里却有精巧的暖炉给暖着。不多时就到了气象门唐会源门监的府中。
  跟着谢泛一同进去,唐会源似乎刚起来,披上了斗篷抱着手炉就来。
  奇怪的是,他没有对露出真面目的唐玖月有多少注意,全身心都放在了出自他气象门田地里的尸鼎一事之上。
  唐会源皱着眉仔细思索道,“其实这块地也才到我气象门的手中,与其说和我气象门有关,倒不如说和这块地的前手主人更为密切。”
  谢泛瞄了一眼唐玖月,然后继续追问,“不知道这前手主人是何人”先前就怕和阴阳监的人有扯不开的关系,谢泛知道这群人的手段,虽然气象门是冷门,但毕竟还是阴阳监之人。坐在太阁当中的那位可不是好惹角色,出了名的护短,若是动了唐会源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有其他线索,自然更妙。
  唐会源则慢慢道,“这块地的前主人,其实就是周盖。”
  “什么”谢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你说的可是当今的尚书令周盖周大人”
  唐会源点点头,“就是他了。事情是这样的,周盖有个女儿叫做周婷的,相中了我家儿子,我们说好了亲事,于是这城外的一块地就成为了周婷的陪嫁之一送给我们家了。我瞅着这块地也是无用,故而捐给了气象门,作为气象观测地之一。”
  谢泛一个头两个大,暗道这唐门监可真是尽职尽责的典范,连儿女亲家的陪嫁都可以充作公用。这下可好,他本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牵扯到了一个更加惹不得的人物当朝尚书令周盖。这个周盖能文会武,更有一点阴阳道的造诣,曾经陪同皇帝出生入死,打过几场胜仗,深得皇帝信任。由于自恃功高,脾气很差。满朝文武,除了皇帝还能训斥他几句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对抗得了他。
  所以这案子好不容易与气象门脱离了关系却又扯到尚书府上,谢泛着实头疼。心想与其惹上周盖,还不如继续和唐会源周旋。
  “请问唐门监可清楚这块地在周府手中多久了”
  唐会源闭目细想,睁开眼睛道,“这块地是当初周大人受封赏的时候一块给他的,估摸也有十来年了吧。”
  谢泛觉得奇怪,“这块地不大,又在郊外,皇上当初怎会赐给周大人这么一块孤零零的地皮”
  唐会源看了眼他身后,盯着一人笑问道,“我看这位绿衣小姑娘气定神闲,瞧衣着打扮估摸也是此次大考的考生,不如让她分析分析看看有何见解吧”
  沈满心想不愧是唐大门监的叔叔,虽然平日看起来笑嘻嘻的,但脑筋转的极快。这般得罪人而且有可能涉及到朝堂之事的推断他不肯亲口说出,而是想要托自己的口道明,不可谓不奸滑。
  在得到唐玖月的暗示后,沈满也不谦让,提声分析道,“那块地皮虽小,但土质松软,临近水池,附近又种有一棵槐树,眼朝西南,枝繁叶茂,是个难得的风水宝眼。我们通常说的是风水宝地,但却不知道这一块地之所以能够替主人消灾解难,根源在于宝眼。越接近宝眼的地方越吉祥。其实城外气象门这一片地都是好地,但精华却只在周大人送给唐门监的这一块小地皮之内。”
  沈满说到此处,心中思绪迅速翻涌。
  不知道这尸鼎到底和周盖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关系倒也罢了。若是有关系还送这么一块地给自己的亲家,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要么就是太过自信,认为没有人能发现这尸鼎的秘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相信没有人会怀疑到这块先前是御赐,后来被充作嫁妆,最后作为气象门田地的这块小地皮。
  见沈满忽然沉默,谢泛忍不住了,小声提示道,“唐姑娘”
  唐会源身子微微朝前倾斜,饶有兴致地复述道,“唐姑娘你也姓唐”
  沈满回神,抬着头笑道,“嗯,正好和唐大人同姓。”
  此刻一直沉默着的唐玖月却忽然插口,“唐公子和周小姐何时定的亲”
  “一年有余。”在提到唐公子的时候,唐会源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刻松动,眼中闪现一股悲伤之情。目光转到唐玖月身上来,干笑着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呆滞。
  “尸鼎看样子藏在地里已经有些年头,既然唐门监是在最近才得到此地,不太可能知道此事。”唐玖月似乎有意替唐会源开脱,替他向众人解释。
  她接着又扭头对谢泛说,“看来若要查明真相,我们不得不去寻周尚书令大人一问究竟。”
  谢泛正在为难,却听沈满也赞同道,“如此看来的确是要去尚书府一探。”
  于是谢泛看着这里两位口口声声要去找周尚书令的“唐姑娘”,觉得自己果然是倒了大霉。
  谢泛知道自己这一去,真的是凶多吉少,一命呜呼了。“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他无力地垂下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轿子路过叶府的时候,沈满撩开窗帘,果然在那巷口瞧见了熟悉的影子。
  “丁枫这小子这么执着,丽妃娘娘若是当年跟了他,或许如今情形会大不一样。”
  唐玖月却突然出声道,“五个。”
  “啊”沈满一愣。
  唐玖月低头又算了一算,沉吟道,“倘若叶田田嫁给丁枫,应该可以生五个子女,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儿子会夭折,但是另外两个女儿可能会有一点成就。”
  沈满扶额,“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心别人会生几个”
  接着沈满舒服地靠在轿子里,放下窗帘。想起丽妃的红颜薄命,又想起宁贵妃得知丽妃死亡真相时候的神情
  不知道此刻的宁贵妃,是否已将这籍籍无名的叶田田放在心上。相对于丁枫的单相思,她还是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情谊更让人觉得惋惜。
  一下轿,竟然就开始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肩头和头发上,整条大街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沈满回头一瞧唐玖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唐姑娘,你今天千万别闷不吭声的,因为我怕就你这身一站在雪里,别人还真瞧不见你。”
  唐玖月沉着脸,因为谢泛刚好就要踩上她雪白的靴子,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周盖的府邸,一看就是暴发户,门匾都是金光闪闪的。大门上贴着铂金,连门口的狮子都用金漆,样子更是凶悍,尺寸也比别人家大了不止一倍。
  唐玖月指点沈满道,“俗话说看字如看人,但实际上看门面也能看出主人的习性。你从周大人的门面看出点什么”
  沈满思索片刻,然后闪着眸子毅然道,“周大人有钱。”
  唐玖月沉默。
  沈满继续点头道,“周大人很有钱。”
  唐玖月一撂袍子,抬步往里面走。谢泛急忙上去敲门,递了拜帖。那看门的原本不让他们进去,但是唐玖月又亮出了太阁的门牌,于是那看门的就立即换了嘴脸,但说来道去却也只让沈满等三人入内。
  唐玖月步入周府的前院,看着摆放在正中的一个大鼎,眸子沉了沉。
  “这下有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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