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梧桐夜雨
赶在文安城城门落锁之前，洛央一行人的车马徐徐进了城。
洛央不欲惊动当地官府，用的是商户的路引文牒，本想着进了城之后住店就要个天字房的屋子，谁曾想洛夫人说这里有一个洛家的姑娘嫁过来了。
说是独门独户，知道慕亲王妃来，扫榻相迎。
马车辚辚。
雨水打湿了地面，一片泥泞。
燕子的羽尾在天空剪过，因为是黄昏，偶尔还会飞过一只只的蝙蝠。
洛夫人的声音在马车中温柔响起。
“她是我认识的老姐姐了。”洛夫人压低着声音笑着道，“我们两个是洛家这一辈的两个命最不好的女人了。我是嫁一个死一个，她啊……她跟我不一样，她嫁了人之后，一直无所出，被休弃了。后来又嫁了人，嫌人家是贪图她钱财，一纸诉状把那个人贪赃枉法的事儿告到了官府。那人入了牢，她呢，跟着入了一年牢，出来后自然而然合离了。要么就说现在这个世道好多了呢。至少女子能够自己提合离，不像我们那个时候，还要把丈夫告到官府里，按照大周律例妇告夫先入狱一年。”
灵素听得咋舌，“天啊，这是什么狠人啊，恨不得自己入了大牢，也要跟丈夫分开！”
洛夫人笑着，“人争一口气。咱们女人若是寻不到合心意的人，难道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么？”
洛央挑着车帘，看着外头的夜色逐渐四合，慢慢笑了起来，“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很有兴趣见一见那位姑母了。”
洛夫人拿着手指算了算，“按照辈分，你该叫她一声二姑母了。”
很快，就到了一处院落前，敲开了院子门，一个才总角的小姑娘就过来引着她们进了院子。
“都来了。”一个满是书卷气的女子走了过来，“拜见慕亲王妃。”
洛央忙笑着道，抬手虚扶了一把，“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
二姑母看向了洛夫人，眼眶红了红，俯身道了句，“见过慕国公夫人。”
洛夫人也跟着笑了笑点头，“阿清，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二姑母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可是记起信里交待的事情，到底忍住了，将一行人引进了院子。
大姑母闺名宁，也的确合了她的性子，纵然多有风波，却仍然将自己的一生过的安宁。
二姑母闺名清，也如了她的性子，不折不弯，亭亭蔓直般清静自诩。
“这里到底不是我们本家闺中那般好，院子空空的，除了青砖墙还是青砖墙，我干脆就种了些梧桐。”洛清笑吟吟地将她们引入了小小的正厅，亲手沏了热腾腾的茶，“就二进的院子，有些小了，不过总比住店铺要强得多。厨房里是个老阿妈，耳朵有点儿背，多说两声就好了。这丫头是我街上捡来的，很听话而且懂事，你们想要吃什么，都可以让她帮忙跑腿去买。还有两个看门的，能帮忙打扫做些粗活。”
洛清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不紧不慢将事情一件件说完了。
又将沏好的茶推到了洛央跟前。
“王妃怀了身子，这是果茶，您尝尝。”
洛央轻轻颔首，笑着道，“有劳二姑母为我们操心了。”
洛清应了声，便又命两个看门的仆从将洛央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洛央为了保险起见，提出想要和大姑母同住一处，谁知大姑母一肚子的话想要和二姑母说，打着说私房话的旗号要睡一起。
又将皇帝派来的暗卫打发到了洛央这儿。
洛央只能跟着将大姑母住的地方收拾妥当了，才回到自己屋中，梳洗换裳。
“王妃……”宁鸢走了进来，“京城里又来了消息了。”
洛央正让张妈妈帮忙给自己揉肩，听到这话，忙问道，“何事？”
“皇上他斩了几个朝臣，并且放出了四皇子意图策反的事儿，问哪个朝臣还敢逼宫，就是造反。”
“呵。”洛央慢慢拉起了衣裳，“陛下还真是……为了慕国公夫人，真的要处死这个儿子不成？”
宁鸢咽了口口水，道，“是，四皇子的情形恨不乐观。许、朗大人更是拿出了以前四皇子作奸犯科的证据，准备在明日早朝的时候拿到金銮殿好好说说呢。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以前都是皇上压下去的，如今若是爆出来……怕不得真把四皇子打入死牢了啊。”
洛央蹙了蹙眉头，“咱们不在京城。可惜了。”
“什么？”宁鸢没听懂。
灵素在一旁正在熏衣裳，听到这些话，走了过来。
“是，陛下准备将他逼到死路上呢。”灵素慢声道，“咱们若是在盛京，今晚大可以密切监视着四皇子。如今咱们在这里，对方是不是有行动，是不是冲着咱们来，这些咱们都不知道。纵然慕亲王那边又消息，也是慢了半拍的。”
洛央抬起眼来望向灵素，轻声道，“真没想到，短短两日，局势竟然变成这般了……慕国公府，他是动不了的了，他现在若是有动作，一个是兵权那边——他的兵权是皇上给的，他该是没有那么傻这时候动兵权，二，就是咱们这边了。”
灵素愣了愣，才连忙应道，“是，大小姐。”
洛央微微一犹豫，眼中闪过一抹冷泽，“灵素，如今晚了，今晚咱们先收拾了安置了吧。兴许，今晚反而安全了呢。”
“什么？大小姐，你不是料定了他们今晚会动手么？”
洛央一笑，“不是今晚，就是明日，急什么？该急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四皇子应该知道咱们身边保护严密了。端看他准备如何下手了。我到时挺期待的。”
洛央说着，便转过了身望向宁鸢，“你拿着慕亲王府的帖子，去府衙一趟，让把今日城门出入的录入表好好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盛京来的可疑人没有。”
“现在？”宁鸢愣了愣，却也没有询问，连忙应了声，快步出了屋子。
“对啊……咱们最起码要知道，来了多少人吧？如今盛京大捷，战神之子镇守盛京，该是无数人回盛京的时候。盛京人不会再出来了。文安城小地方，能来的人不多，让查一查吧，有可疑的人，你就带过来通告一声。”
“是，王妃。”
宁鸢离开了之后，洛央就有些困倦了。
初桃小火慢熬出来的花胶汤也好了，热乎乎地端了瓷盅来，让洛央在睡前吃了再睡。
洛央正吃着，就看到洛夫人回来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看到府衙偷偷派了人来，守在咱们院子外头。”
洛央轻轻颔首道，“四皇子在京中情形不大好，所有人都猜着，他该来找我们的事儿了。”
洛夫人愣了愣，才轻声道，“这么多府衙的人在外头守着，哪里来的蠢贼还敢来了啊。”
洛央用瓷勺舀了一口花胶汤热乎乎地吃了，笑了一声道，“是啊。我也是刚刚才想到，咱们走到这里，皇上是知道的。府衙也该是知道了。皇上怎么会不严密护着咱们。想来，四皇子今晚动手就不大可能了。不过，着可不代表他死了心。人总是会来的，事儿总是要做的……至于怎么做，八成还是和以前一般，安插个细作，弄几个内应，偷偷动手罢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宁鸢就回来了。
她福身一礼，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折纸。
“知府大人连夜查了，送来了这张信纸，并且再三说想要带着夫人今晚亲自拜会。”
洛央抿唇笑了笑。
打开那张纸，上面就十来个人名，知府大人不是蠢人，听到这事儿就知道事关重大，直接查完了，还重点圈出了几个名字，叫了守城的人来详细问了样貌，一并书写在上头。
洛央默默记了，这才收了起来。
“天晚了，就说咱们都睡了，明日再见吧。”
“哎。”
宁鸢扭头就又走了。
她自幼习武，脚程快，出了院子，就运了轻功。
洛夫人神色微凝，“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有权利，坐在权利的顶端，是多么方便的事儿。”
洛央一心扑在那几个四皇子的人已经混进来，甚至有可能混在他们身边的事儿上，闻言，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了洛夫人。
任何人对于权利，怕不是都会有些心动的，至于会如何选择，那就看自己素来的人品教养了。
洛央叹了口气，才笑着道，“母亲，我想见一见我二姑母。您先休息下，我有要事要问她。”
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她今晚正高兴，在作诗还没睡呢。”
洛央点了点头，出了院子，左转去了正院。
“自己独住就是舒心，反正也无法有子嗣，何必伺候着老的伺候着小的，自己天天忙得陀螺一般转着，没有休息的时候。”一旁，灵素轻声道。
洛央神色微凝，“我二姑母，可不是天生无法有子嗣的。”
灵素怔了怔，明白过来后一声轻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