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的公司,虽然从事的是本专业工作,但是他实践的经验太少,刚开始时,难免总是格外的吃力。
“段驭辰,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个设计稿会成了这样吗?”他新交的图稿砰得一声重重被扔在自己桌子上,首席设计师邱浩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邱首席,请问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对?”他蹙眉,不安问。
“哪都不对,哪都不对!”邱浩怒吼着,“我要红色,红色大理石,你听懂没?”
邱浩声音吼高到让其他工作人员侧目,让人很难堪。
他好脾气地回答,“这就是你指定的印度红大理石啊。”
“不是的,我要一整片,一整片的红,而不是这样一点点的色彩点缀!”邱浩很生气,认定他听不懂自己的话。
段驭辰愣了一下,开会的时候,首席说的不是很清楚,又不许别人多问,所以,他就按照正常的美学原理,只做了点缀。
“还有,这种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讨厌!”首席抓起设计稿,狂吼。
“你说……”他鄂然。
“该死的,我不要这种黑,我不要!”
“那你想要……”他小心翼翼地问。
但是。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根本就不懂我,我要的不是这种感觉!”首席把自己头发全抓乱了,“全换掉,全换掉!我要柚木,不要榉木了!”又临时起意。
黄慧君看过来。
把红榉木改为柚木?
在设计界,邱浩一直有鬼才之称,他的脾气很差,灵感颠三倒四,让人很难以琢磨。
“我换掉重做,首席,请问柚木用蒙古黑的颜色可以吗?”他不耍个性,马上应答。
“好,就蒙古黑,你重新弄好给我!”他的态度容易沟通,让首席暂时被安抚了,于是一股烟般又消失了。
他知道,不单是取材与颜色的问题,还有很多细节,首席肯定不满意,但是,首席每一次又偏偏只会为一两个小位置暴躁,不把所有问题指出来。
这张设计稿,会一改再改,而他,会被一骂再骂。
没关系,新人总是这样开始的。
“加油。”黄慧君微扬着唇,对他一笑。
“恩。”他重新回座位,忙碌的重新又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的,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让他能觉得美感的所有黑色,全部已经修改在他的电脑,打印出来的时候,再回顾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所有人,早就都去用午饭了。
看了一下手机,他终于有空发呆。
不知道……宁夜怎样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连及格也算不上,因为,他是个内心太过脆弱与懦弱的男人。
让她,受苦了。
手机,拿起,又搁下。
再普通的一句,你还好吧,居然,也这么困难。
但是——
他已经做不到去陪着她,现在,连一个电话也要退缩?如果这样的话,他会很想打自己。
深呼吸一口气,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终于,拨下了那组号码。
漫长的等待长音中,他的心,七上八下。
“喂——”直到手机那边,传来熟悉而又疲惫的声音,他的情绪分外紧张。
“还……好吗……”他梗着声音,问。
“事情”的进展,他实在问不出口。
“还……好……”犹豫了一下,最终,她还是用虚脱般的声音,回答。
所以——
孩子是打掉了!!!
他松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塌实感。
“对、对不起——”他唯一能说的,能做的,好象,只有这一句了。
他清楚,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把她留在身边,也许现在,怀了身孕的她,在快乐的准备着婚礼,她的人生会走的很顺畅,而不是现在背负着流产的痛苦。
但是,他没法,真的没法。
“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唯一的安慰,好象只有这一句了。
她沉默,异常的沉默。
“驭辰,公司想派我去北京,你说,我要去吗?”突然,她问。
他愣了一下,“这么突然?”
“恩,北京的分公司那边急缺一个位置,如果要去的话,就得去一年,并且马上起程。”她的声音,很沉晦,然后,她不断追问他,“你说,我要去吗?”声音里,很空茫,好象急着希望在他这寻求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为了不让他有心理负担,她根本没告诉过他,其实自己早就失业了。
“……你想去吗?”因为太突然,他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建议。
她是希望他点头还是摇头?他当然不愿意,他们才刚准备重新开始,这一分开,如何是好?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再象她的恋人。
但是,没关系,他们本就象家人的感觉比较多一点,所有的爱情原本就都是归于平淡以后,升华到这个位置。
“……”她回答不出来,只是沉默的呼吸着。
那种呼吸、吐气,分明带着强烈的不舍。
他分不清了,她的不舍是因为他,还是那份新工作?
“其实……我们分开一年,也好……”他终于缓缓地开口,表态。
那件事情,对他们的冲击太大。
其实,他也会怕,他会怕那个被牺牲掉的孩子,会让他们刚开始的感情就走进一段死胡同,他怕,他们从此之间会存在一个疙瘩,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除。
也许,拉开一些距离,时间反而能让他们淡忘这一段不愉快!
电话那头的她,水雾弥漫的大眼,顿时失去了光彩。
是命吗?自己仿佛被命运的齿轮,卡住了一样,永远的不上不下,前进,后退,都是错误。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她点点头,
原本,挣扎不定的事情,就象扑火的飞蛾,一层层拼命地往她心口上撞,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
终究,还是不舍。
现在,很好,终于下了决心。
“对不起。”她这样说。
他觉得怪,又不知道哪里怪。
“一年后,我们一定会重新回到过去!”她保证。
此时,彼此万籁的寂静,无声又骇然。
“什么时候出发?”于是,他只能主动开口问。
“明天。”她回答。
“明天?”他大叫,“你现在的身体——”她刚流产啊!
“我很好,驭辰,我很好!”她打断他。
她——
以前店里,也有位女同事,流产后第二日就来上班,也是一副很健康的样子,但是他听说,这样对以后不好!
他是男人,他无法代替她,所以,他不清楚她的身体,到底如何。
手术的时候,他懦弱的缺席了,现在他如果要求她好好休养身体,会不会显得虚伪?
“我,明天去送你……”他只能这样要求。
“不要了,你还得上班,而且我家人都会来,不方便。”她摇头拒绝。
“那我有空就去北京找你!”他急急。
而她,什么也没说。
……
机场,前来送机的家人离开以后,她重新从安检处出来。
“走吧。”展岩把她的行李扔上后备厢。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一个顾着忙自己的事,一个一直在沉默。
“李秘书,我今天会迟点进公司……”
“合同你准备好了没?我一回去,马上要先看采购预算单!……”
“你们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胡副总是胡副总,我也不想听什么姜还是老的辣!我有我做事的原则,如果他对我处理的结果不满,请他详细、有力的一一提出来,或者直接去董事长那抗议,不要老是对人不对事!”
她静静地看他一眼。
真的好陌生。
陌生的表情,陌生的人。
冷漠的神情,让五官添着几分冷厉的人,真的是他吗?
“吃过早饭没有?”讲完电话,他放下手机,冷淡地问她。
还没。
但是,她冷漠的也懒得回答。
他也不再问,方向盘一转,车停靠在路边,开车门,下车。
回来的时候,他扔了袋东西给她,里面有面包和牛奶。
“先迁就一下,别饿着我儿子!”继续,看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开车。
她有一口,没一口,食之无味般地啃着面包。
但是,牛奶她不碰,闻到味道就恶心。
“孕期反应重不重?”他问她。
“还好。”她淡淡回答。
她的孕期反应不怎么厉害,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瞒过家人。
右手还握着方向盘,左手,他在翻车内抽屉。
他拿出一份文件。
“昨天我去公证处办过手续了,十月一号以后,这间房子就会正式转到你的名下。”十月初,是她的预产期。
她也不装圣人,直接接过文件,放入背包中。
反正,这是一场交易。
冷血的交易。
“我也有三个要求。”她冷漠的提出。
“说。”他更简练。
“第一,除了你以外,你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他的眸,一沉,“行!我说过,除非你自己愿意承认,即使是我父母,我也不说!”
“第二,我要自然产,无论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接受剖腹产!”这点,她很坚持。
他一愣,“为什么?”自然产还是剖腹产,不是应该医生说了算?
“剖腹产有留疤痕,我不能让驭辰发现,毁掉我和他的将来!”她冷漠道。
如果剖腹产,以后一脱掉衣服,这个秘密就瞒不住了。
顿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开始泛白,不怒,他却轻声笑道,“行啊,我妈说过,自然产对孩子好,到时候孩子要是折腾着下不来,你自己要痛个死去活来,我不会拦你!”
反正,她只是个生产机器,他管她死活!
“你答应了,对吗?以后不会反悔,对吗?反正,我不会替孩子考虑这么多!就算他死在我肚子里,我也不剖腹产!但是,房子是我的辛苦费,你照样得给我!”她的表情,冷得够彻底,够绝情。
很好,很好,他妈的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
“好!”他冷笑着,答应。
“放心吧,该你的,我一分不会少!”
狭窄的空间里,没有刀光剑影,但是“呲呲”的狂冒着彼此敌对的冷肃之气。
“第三,生完孩子,出院后我们大家都不要再见面了,而且,我不会给他母乳喂养,一口奶也不行!”
很好,很好,他快气炸了!
昨天那高高在上的胜利感,现在,他妈的变成了狗屎。
“一万块一个星期的母乳,你给他吃三个月!”他开始开价。
“我不要。”她一口回绝。
“二万!”他叫价。
“一百万一个星期也不行!”她非常干脆。
他、他、他吃鳖了!
内伤到,他快吐血了。
“一百万?你以为自己胸部是24k纯金制作的?你也太抬举自己了!”他冷冷地斜凝她,一脸的冷鄙。
她转过脸,不被他伤到。
反正,她现在只是他的员工,老板要骂要打,她没话可讲。
车子到了家,他本还想把她送上楼,替她安顿好再回公司。
现在,他妈的,免了!
她抬头看了一下,冷道,“我为什么要住这里,你不是应该另外替我安排房子?”昨天,她就要求了!
找房子也要时间啊,他抓狂了,他很忙,真的忙到连上吊的时间也没有!
于是。
“我有答应你,给你吃好穿好住好吗?”他冷笑,“我在意的只是你的肚子,我有必要把你的情绪也考虑在内吗?”
她对他客气一点,他还会善良一些,现在,他才不拿热脸贴冷屁股!
她咬咬唇,“我不想和你住一起。”
“不住一起,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虐待我的宝宝?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乱吞药物,毒死宝宝以后就塞个枕头来我这继续骗钱?”
“你——”他狠,她说不过他!
她的大眼,更冷,“放心,我有职业道德!”她才不会乱吃药,她会把宝宝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不好意思,对你的人品我不放心,为了展家下一代的智力与健康,我必须就近监视!”他冷面,不甩她。
深呼吸、深呼吸。
没什么好争辩了,她干脆的下车。
她去他的后备厢,吃力地提行李,他冷眯着眸,也不帮她。
两个人,气氛降到了冰点。
等她都搬完了,“我找了钟点工,她会准备你的三餐,负责家里的打扫和衣物的洗涤!”
干嘛这么好心?家务活她自己可以!
哪知道——
“你最好不要给我到处乱动,任何家务活也不准碰!让我知道你双手碰过有害物质,影响宝宝的话,你就死定了!”
警告完以后,他大力踩下油门,银灰色宝马车以一个非常漂亮的转弯,飞速的咆哮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