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甘菊(二)

  宁则然回到别墅, 就把那副手工毯挂在了床对面。他的卧室十分简洁, 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品, 墙面全部刷得雪白, 一挂上去十分醒目,
  手工毯是提米拉斯的特产, 用羊毛线织成, 色彩鲜艳,织的是远古时期的图腾,很有异国风情, 想必花了言菡不少休息的时间,和余欢、宁则然只花钱不花精力的礼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一针一线织进去的,不是别的, 而是言菡对他的爱吧。
  这样隐晦却热烈的表达, 太让他惊喜了。
  宁则然站在前面上下左右欣赏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洗洗睡了。
  -
  n国的蓝天白云下, 海浪层层叠叠朝着沙滩涌来, 又迅速地褪去, 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 点点白影点缀其中。
  言菡身穿一件白色镶黑边的三点式, 妙曼的身段一览无遗,那纤细的玉足踩在沙滩上, 白色的细沙从脚趾间调皮地钻出,又被海浪卷走, 在那双足间尽情嬉戏。
  宁则然的喉结抖动了一下, 身体燥热了起来。
  他很想化身为细沙取而代之。
  “则然……我从来没在海里游泳过,怕不怕人啊?”言菡软软地问,看着那大海犹豫不前。
  宁则然站在海水中,朝着她伸出手来,诱惑道:“特别好玩,快来,有我呢。”
  温暖的海水将他们俩整个包裹了起来,言菡惊喘着,双腿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腰间,双臂抱着他的脖子,柔腻的肌肤在海水的润滑下更是滑若凝脂……
  “小菡,我爱你。”他忍不住说着动人的情话。
  “则然,我也爱你。”言菡的声音低柔动听,动情地回应着。
  两个人在海水中交缠着、热吻着。
  ……
  -
  一阵燥热袭来,宁则然醒了。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n国的沙滩,而是北都的别墅。
  这是做了一个春梦吗?秋天刚到就天干物燥,该喝点金银花茶败败火了。
  他下楼喝了一杯冰水,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天还没亮,他靠在床上,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梦境。这次去n国正值他们的冬季,没能在那世界知名的沙滩上和言菡一起享受细沙和海水一直是他的遗憾,没想到,居然在梦里实现了。
  下次一定要重新去一趟,弥补这次的遗憾。
  他越想越有些心痒,拿起手机又点开了言菡喝醉的那个视频,看了一会儿忽然想了起来,两个人虽然已经和好了,他也已经对言菡表白了,可是言菡却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三个字。
  如果这是在商场上,那他可真是亏本了,自己的底牌主动摊开,对方的意向却还不清晰。
  不过,从言菡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爱他的吧?
  而且,应该是很爱他。
  他的小白兔就是太羞涩太胆小了,什么时候才肯和梦中一样,对他说出那热烈的三个字呢?
  今天是周末,没什么大事,宁则然早上醒来慢跑了几圈,和两个弟弟一起吃了早餐。
  言菡给他们也带来了礼物,n国知名的保健茶,虽然不值几个钱,不过贵在一份心意。
  宁霁然挺高兴的,对宁则然的慢动作很是鄙夷:“哥,你越来越没用了,什么时候小菡能再住回别墅来?我那间视听室很久没人一起共享了,怪寂寞的。”
  “滚。”宁则然冷冷地道。
  “别这么小气嘛,”宁霁然不甘心地道,“都这么久了你还这么专横,早就说了,小菡不是你的附庸品,音乐和舞蹈是共通的,她喜欢得很。”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没有说话。
  真的还是假的?
  言菡她也喜欢和老三一样成天戴个耳机摇头晃脑的?
  那也不是不行,顶多到时候他一起去视听室陪着就是了。
  一旁宁徐然正色道:“哥,爷爷那里怎么处理,你想好了没?”
  老二说话还像点样子,宁则然表示了一下赞许:“爸妈那里我已经沟通过了,爷爷我打算他月初过寿的时候正式和他提。”
  “哥,到时候我帮你准备好绷带和伤药。”宁霁然一脸兄弟友爱的表情。
  宁则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幸灾乐祸,淡淡地道:“就算我被爷爷揍了,揍你的力气还是有的,到时候要么试试。”
  无视了老三求饶的苦瓜脸,宁则然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言菡睡了个懒觉应该起床了。
  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起了没?我来接你。
  没一会儿言菡就回了过来:我已经在家了。
  宁则然有点意外。
  他原本打算好了,早上去接言菡回家,然后一起去拜访一下蒋湄和沈安川,礼物都已经让人备好放在了车子的后备厢里。
  宁则然:怎么不等我一起?
  言菡:你这么忙,我自己坐个地铁没几站就到了。
  宁则然:那我现在过来。
  言菡:你要过来?
  宁则然:是的。
  对话框里,言菡好一会儿都没有声息,宁则然有些奇怪,正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手机响了,是言菡。
  “我昨晚睡了一会儿,可能是时差的原因,一大早就醒了,索性就起来早点回家了,”言菡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也没说要一起过来。”
  宁则然回想了一下,昨晚好像的确没说。
  “这次要么算了?”言菡商量着道,“你突然过来,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准备,而且,我想和我妈慢慢说,出国前我刚和她说了我们俩断了,这忽然又改回来我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像他这样的男朋友,难道有什么地方拿不出手吗?
  宁则然有些不满。
  “你生气了?”言菡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来,迟疑着问。
  “没有。”宁则然矢口否认。
  “对不起,”言菡小声恳求道,“别生气了,我出去了这么久,就让我陪我妈一两天,我妈妈她……也挺可怜的……”
  宁则然心软了,在n国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言菡的确需要时间和蒋湄一起消化,说不定还会给这个原本平静的再婚家庭带来轩然大波,现在登门拜访,好像的确不是太好的时机。
  算了。
  “那你多陪陪你妈,”他勉强同意了,“过了双休日,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周一我去学校报个到就好了,然后就是找个实习的地方,很空闲的,你想怎么陪你都行。”言菡见他松口,连忙画了个大饼给他。
  这话让人浮想联翩。
  宁则然心痒痒的,压低了声音道:“想怎么陪都行?”
  言菡迟疑了两秒,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挂了电话,言菡握着手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就好像宁则然就在这屏幕上似的。
  那个专制霸道的男人,肯为她取消原定的计划,言行上也为她改变良多。
  她不是不感动,却也不敢太感动。
  安普顿的蓝天碧海、提米拉斯的闭塞古朴,就好像是两个人爱情的世外桃源,没有世俗偏见和权势金钱的左右,很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然而回到了北都,现实一下子就横亘在了眼前。
  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享受一下美好的爱情,可能会让她晦涩的人生增添无数炫目的色彩,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不用太过在意,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在家里呆了两天,言菡彻底成了一只小吃货,蒋湄硬是说她瘦了黑了,心疼得不得了,变着法子给她烧各种好吃的,水果、糕点更是一天三四次,她觉得自己都要把小肚腩吃出来了。
  蒋湄对言菡说的n国的风俗名胜很感兴趣,好几回问着问着就出了神。
  言菡心里揣测着,蒋湄可能是想起了言冠文,然而她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女儿到底有没有在n国找过父亲,结果如何。
  和沈安川结婚的那一天起,蒋湄就和言菡说了,从今以后,要彻底把言冠文放下了,要不然对不起沈安川。
  左思右想了很久,言菡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提言冠文的事情了,他能不能逃离华家的掌控、舍不舍得下他的第二任妻子、会不会回到北都……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未知数,何必提起让蒋湄徒增烦恼呢?
  晚上,等蒋湄入睡之后,言菡在客房里给宁则然发消息,告诉了他自己的这个决定。
  宁则然对这个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至于言冠文的情况,他会密切关注,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言菡愣了一下,起身开了门,沈安川站在外面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我可以进来吗?”
  言菡朝里让了让,沈安川进来把门关上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言菡垂首用脚尖摩挲着地板,轻声问:“沈叔有什么事吗?”
  “你不在的时候,有个男同学来找过你几趟,挺关心你的,”沈安川道,“你妈也知道那个人,叫曹什么山的。”
  “曹一杉?”言菡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手机开机后,微信、微博、qq等社交媒体的消息都爆了,她索性一个都没看,曹一杉也不例外。
  沈安川说了以后,却没有走的意思,迟疑了片刻,终于压低声音开口:“小菡,你在n国去找你爸了吗?”
  言菡的心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沈安川苦笑了一声道:“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别一下子和你妈讲,我怕她身体受不了,可以先告诉我,然后我们慢慢……”
  言菡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落在了沈安川的脸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怀疑。
  沈安川语塞,房间里骤然便沉默了下来。
  其实,以前两个人也有过美好的时光,言菡早年就缺失了父爱,对这个沈叔叔一直抱有很大的好感,小时候甚至还盼着沈叔叔来,可以有新玩具、新书包,还会带她和妹妹去游乐场玩。
  中间有一段时间,因为沈安川的前妻,两家疏远了很多,等到沈安川和蒋湄结婚后,继父成天为了她的学业忙前忙后、生活上嘘寒问暖,她本来就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重新对沈安川有了好感。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年彻底崩塌,两个人从此就只是在蒋湄面前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骨子里疏离。
  “对不起小菡,”沈安川忽然开了口,神情痛苦,“我有时候一直在想,那一年,要是我没有得到过那个错误的消息就好了,为了我和你妈,我自私地选择放弃了你。”
  眼底一阵热意传来,言菡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困难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没法怪任何人,沈安川没有强迫她,只是在阴差阳错下给她找了一条挽救母亲生命的路,然而从前仿如父女的亲密再也回不来了。
  沈安川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错,我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保护好你们两个。你妈要是知道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定恨不得她当时就死了……”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永远都不要。”言菡脱口而出。
  言菡不知道沈安川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忽然会没头没尾地和她来谈心。但是,扪心自问,虽然她没办法和沈安川再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她也完全没有想要破坏沈安川和蒋湄的心思,就算言冠文回了国,她也不认为蒋湄还和言冠文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双休日一过,家里的事情就暂且放下了,言菡回到了舞院,一来了解一下实习、毕业论文等杂事,二来向老师们汇报一下这次国际义工活动的情况。
  唐老师见了她非常欣慰,连连夸赞,这次的活动,全北都市一共报送了二十个名额,最后只有寥寥个位数坚持到了活动结束,而言菡克服了艰险的条件还额外多留了十来天,国际义工活动的组织者发来了通报表扬,舞院为此也脸上有光。
  把杂事都交代了一番后,唐老师站了起来,示意言菡站好,上上下下捏了一下她的肌肉和骨骼。
  言菡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唐老师笑了:“看来这几个月你的基本功也没放下,体型保持得很好,骨骼也很有韧性。”
  这倒没错,在提米拉斯的时候,言菡每天都会练习一两个小时的基本功,加上教学和学习当地舞蹈的时间,没比在舞院读书的时候跳得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孔雀杯全国舞蹈大赛吗?”
  言菡当然知道,这是全国舞协和文化部一同举办的最高规格的专业舞蹈大赛,两年举行一次,代表着国内舞蹈的最高成就。
  “于老师和我把你们的毕业舞蹈录像都看了一遍,一致觉得你的扇舞很有灵气,就特意选送上去了,初选结果刚刚出来,复赛名单里有你。”
  “什么!”言菡怔住了,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兴奋得语无伦次,“谢谢你,谢谢于老师,其他同学……也跳得很好!天,我真是太高兴了!”
  “好好准备,只要你能在决赛中有所斩获,北都歌舞团的名额铁定会有你的一份,以后也是你履历中最闪亮的一笔,”唐老师笑着说,“复赛需要进行两轮,第一轮是独舞,我们觉得你应该没问题,你薄弱的是第二轮的双人舞,我们选了本届最好的一位男同学林涛配合你,要多练习才行。”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双人舞?男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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