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记34

  池城终于在她的沉默之下溃不成军,停下来扳过她的脸:“说话……我要你说话。”
  她咬唇不语。
  池城扳回她的肩,正对,将她仔仔细细瞧个遍。
  他拦腰抱她坐上洗手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她疼,要她开口,要她求饶。
  时颜没有一点力气抗拒,一抬头就撞进他清冷的眸光中。
  他正冷冷地看着她如何陷在欲望中无可自拔。
  时颜回过神来,他莫名的喜怒无常已踩踏在了她忍耐的底线上。
  猛然间池城腹部一痛——
  时颜屈膝撞在了他腰上。
  池城太阳穴一紧,腰上的伤口隐隐开裂,疼得他连退几步,靠在墙上喘息。
  前一刻还失神地任人鱼肉的女人,此刻回视着他,目光冰冷。
  二人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如同隔着千沟万壑,无法逾越。
  时颜试着挣开手腕,毛巾绑得死紧。
  她跳下洗手台:“解开。”
  疼痛中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池城从魔魇般的愤恨中回神,看了她一眼。
  “我是你老婆,不是供你泻火的工具。听到没有?解开。”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飘散着亲呷绮靡的气息,池城一动不动,待这波疼痛过去,这才再次走近她。
  这女人刺猬般警觉,脸上闪过一丝惧怕,见他不再目露狠厉才放松警惕。
  池城上前是帮她解开毛巾。
  “你吃火药了是不是?”她动动手腕,又酸又疼。
  池城没答,低头看腰上的绷带:“出血了。”
  时颜告诉自己,不能同情他,她穿上浴袍往外走,半道上定住,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来,弯身看他绷带上的血迹:“我看看严不严重。”
  家里备着医药箱,时颜找到止血药给他抹上,然后覆上纱布,动作纯熟。
  “先暂时这么着,明天去医院让医生再处理一下。”
  时颜说着,刚起身就被他拉住不放。
  “离家少女,”他仰头看她,脸上的病容令他看起来多少有点可怜的意味,“告诉你老公,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时颜心疲体累,真不想和他耗:“老公大人,别拐弯抹角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知道裴陆臣联络过你。”
  池城顾不上回答,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他低头按住。
  时颜不觉有些焦急:“姓裴的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些有的没的?”
  裴陆臣当日的话,言犹在耳——虽然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给她幸福,但如果你让她伤心,我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抢过来。
  他就这样见证了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深情,此刻他垂眸思忖,时颜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他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去接你。”
  时颜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嗤笑,眼中努力拧出一点湿润,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变得楚楚可怜:“可你没去接我,而是带着冉冉到处走亲戚串门。”
  池城仔仔细细看她,抬手轻抚她的脸,她的面颊被浴室里的水蒸气润成了粉色,迟迟不退。
  “时颜你知不知道,每当我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你的时候,就会冒出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为此我每天都得绷紧了神经生活,生怕哪天你又一声不吭地跟谁跑了。”
  他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承载了太多,瞬间就勾出时颜许多回忆——
  令她的信念毁于一旦的那份dna检查结果,此刻正睡在隔壁客房里的那个小女孩,以及她还藏在包里、没来得及处置的产检报告。
  “我有时候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百分百了解你,这没什么好奇怪。”时颜回得模棱两可,把医药箱搁在床头柜上,径直躲进被窝里睡觉。
  池城在床尾静坐良久,静默中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是因为没必要提及,有些是因为无法启齿。
  他的女儿就睡在隔壁,这个在错误之下诞生的女儿,他放不下,这个他爱了恨了多年的女人,他更放不下。
  他当初知道真相时都那么悚然心惊,时颜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池城无法想象。
  他不能让她恨他……
  池城偏头看看就睡在他身侧的时颜,伸手一点一点抚摸她的脸颊。
  她睫毛一颤,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时颜本就在假寐,看着他,眼里清明一片,没有半点睡意。然后听见他说:“……对不起。”
  ******
  农历新年假期刚过池城就要出差,临行前给了时颜几张魔术表演的票,“带冉冉去看吧。”
  时颜拿着票,将面前的池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呵一声笑了:“你还真放心把冉洁一的女儿交给我?”
  池城弹她脑门:“你也就一刀子嘴,豆腐心。”
  时颜朝他吐舌头,待他拖着行李转身而去,她迅速恢复一脸冷色。
  可还未目送他走到玄关,他突然顿住回头:“等我出差回来我们就补办婚礼吧。”
  时颜目光一顿,“……你说什么?”
  池城嘴边的轻笑有些意味不明,当下便拆穿她:“我知道你听见了。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让我拜见下岳父岳母?”
  他分明是有商有量的口吻,可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下了结论,不给时颜拒绝的权利:“我已经找婚庆公司安排了,我们只要拟宾客名单就成。”
  时颜心下顿时千头万绪,仿佛一切都要失控,她心情低落,池城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时颜就把票给了席晟。
  席晟不乐意:“要我做baby-sitter?没门。”
  时颜有法子对付他:“你下学期不是要去宝马总部实习?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断粮断钱,让你在慕尼黑睡大街。”
  席晟顿时委屈万分,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时颜看得出冉冉对席晟不排斥,可席晟陪着小女孩看完这场魔术表演,叫苦不迭:“这孩子太酷了,怎么逗都不笑,没趣味。”
  时颜闻言,头都没抬。新年伊始,母校的教学大楼改建在业界传开,她想替“时裕”拿下这个项目,大晚上仍忙的焦头烂额,席晟的抱怨她自然是选择忽略。
  冉冉一看完魔术表演就被池邵仁接走,身怕孩子在她这里受半点委屈。家里就只剩席晟和她两个人,席晟是静不下来的性子,在时颜跟前踱来踱去,扰人清静。
  席晟站在书桌的另一边,双手撑着下巴:“还真别说,这小屁孩和你挺像的。”
  时颜的手原本正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下一秒突然静止,她抬眸觑了席晟半眼,倏地扣下笔记本电脑。
  “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孤僻。”
  “你小时候比她更孤僻。”席晟笃定。
  冉洁一的女儿和她像?笑话!时颜出书房倒水喝,把席晟抛在身后。
  时颜倒了水,却不喝,直到席晟跟到厨房,她挣扎良久,开了口:“席晟。”
  席晟怯怯,努力寻思又哪里得罪了她:“干嘛?”
  “你说我到时候办婚礼,能请到哪些亲戚?”
  连席晟都被她问住了。
  其实时颜更想问的是:她要到哪里去找“岳父岳母”给池城?
  席晟思来想去仍找不到答案,只得转移话题:“终于肯办婚礼了?我还以为你们要隐婚一辈子。”
  “是他的意思。”时颜敷衍一笑。
  席晟啧啧叹,眼角弯弯,是愉悦的弧度:“还真别说,嫁这男人,值。”
  时颜难免诧异,她倒想多听听反对的声音:“你原先不是怎么瞧你姐夫都不顺眼么?怎么突然这么看好他?”
  席晟眼珠一转,讨好的话随手拈来:“原来是我误会他了,以为不过就是个公子哥而已,你不也最讨厌公子哥的做派?光看他对朋友的女儿都这么好,就知道他是好人咯!更别提他对你有多好了。”
  时颜喝水的动作定格几秒才继续,低着头,没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
  可她自己瞧见了——光可鉴人的吧台上倒映着她的脸,大理石的材质衬得面色莫名僵硬。
  席晟随口而言,提了这么一句便作罢,改而问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不过这嫁妆要怎么算?咱家现在还负债呢,这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夫妻间财政平等实在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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