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
第15章追杀
太初三年, 正月初二。各种装扮的夜不收在官道上疾驰而过, 战报飞快的在广袤的土地上传播。窦正豪终于接到了潭州战的详细信息, 一面送信往应天, 一面令窦家所有细作准备, 趁机刺杀管平波。同时, 面无表情的甘临扶着李玉娇的手跳下了船, 踏上了巴州的土地。
安静的船舱内,被噩梦惊醒的孔彰猛的睁开眼,只觉得四肢冰凉。梦中的尸山血海带来的恶心感还未尽数退去, 孔彰平复着呼吸,就着缩在地板上的姿势,顺手抓了下身边的管平波。手中滚烫, 孔彰微微叹气, 居然还没退烧。
张金培在对面的随意搭出来的地铺上休息,怀揣着用惯的苗刀, 睡的极不安稳。门外是层层守卫, 但孔彰与张金培谁都不敢大意。潭州城都被算计的夷为平地, 数年心血养出来的火器营灰飞烟灭。
谁知道守卫中有没有窦家人。指望着张金培一个人是不现实的, 在孔彰第三次把张金培揍趴下后, 两个人达成协议,轮流在管平波身边守卫。然管平波高烧不退, 孔彰琐事缠身,累得狠了, 方才闭眼就睡了过去, 两刻钟不到又被惊醒,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接着干起了亲卫的活。
回飞水的船逆流而行,摇晃且缓慢。管平波不是铜皮铁骨,刀伤深可见骨,铁骨朵震伤肺腑,又痛失爱将,几重打击下,饶是她心性坚定,也是卧床不起。人在痛苦的时候,会本能的蜷缩,但管平波刀伤在背,只能难受的侧躺。看着她的模样,孔彰被绍布敲的粉碎的玻璃心自觉粘上,比起倒霉催的母老虎,自己的那点纠结真算不得什么事了。
夜幕降临,张金培揉着眼睛醒来,孔彰拉开门吩咐道:“停船靠岸,勿摸黑行船。”
张金培抱怨道:“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回营!”
孔彰道:“夜里行船太危险,万一触礁倾覆,将军掉水里,捞都捞不上来。便是捞上来了,她也冻死了。”
张金培无言以对,不耐烦的道:“行了,你去睡吧,我守夜。”
孔彰二话不说,占了张金培搭的窝,闭眼睡觉。不知不觉间,几条黑影溜进了水里,利落的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巴州城内,不起眼的小院里,甘临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握着刀柄,冷静着自己的情绪。这是赵猛当年送来的“聘礼”之一,刀身全长仅八厘,精巧无比,刀锋尖锐,吹发可断。管平波拿着玩了几天,被谭元洲抢走,最后落到了她手上。甘临双眸如冰,用这把有来历的刀报杀父之仇,再好不过!
王海龙轻声道:“郡主,该休息了。”
甘临冷冷的道:“不要叫我郡主。”
王海龙声线毫无波动的道:“现在称你公主还早了点。”
李玉娇插言道:“郡主,上位者不可喜形于色。你再无法冷静,明日我就不带你去老宅了。”
甘临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意,连续深呼吸几口,才道:“王队长,外面的路布局妥当了么?”
王海龙恭敬的答道:“巴州有我们的据点,常年游走大街小巷,保证万无一失。反倒是郡主,老宅我们进不去,又守卫森严,还请谨慎行事。”
甘临又问:“窦元福那边呢?”
王海龙道:“窦向东勾结姜戎突袭潭州,便是放弃了窦元福的狗命,他本就是瓮中鳖,无需费心。”
甘临冷笑:“以为抛出窦元福就可换我师父的命,他也配?”话毕,到底年幼,稳不住情绪,眼圈已是红了。甘临自幼跟随母亲,与窦家没有丝毫情谊。这么多年来,代替父亲存在的,是她的师父谭元洲。她有很多个师父,她知道母亲给她塞那么多师父是为了什么。可是那些人同时也在她身上有所图谋,唯有谭元洲,对她是纯粹的疼爱,她感受的出来。幼年丧父是什么滋味?在接到谭元洲战亡的瞬间尝尽。北矿营一片痛哭,她的眼泪却被怒火烤干,掉不下来。甘临咬牙切齿的想:胆敢谋算我师父,窦向东,你死定了!
夜深人静,没有虫鸣的冬季万籁俱静。突然!岸边发出轻响,立刻惊醒了守夜的人。来回跑动引起了船身摇晃,带起了哗哗水声。就在这时,水中几个人头趁乱摸上了船。
两声野鸭叫唤,管平波门外的守卫无声的倒下了三个,紧接着五六条黑影冲进了她休息的船舱。刀剑骤然相接,碰出了金属特有的尖啸!管平波抓住枕边的匕首,翻身躲到了床底下。
刺客还来不及扑到床边,就被孔彰从后劈成了两半。船舱内烛光摇曳,孔彰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出脚踹飞,转身出刀,又收割了一条人命。张金培新仇旧恨,出招尤其狠戾。来人不过五六个,须臾间就解决干净。留下那位被踹的爬不起来的,被孔彰反剪了双手,死死压在地上。咔哒几声,四肢关节脱臼,痛的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孔彰阴测测的道:“陈龅牙,连你都出动了,窦家可是下了血本呐!”
陈龅牙是孔彰的亲卫之一,窦家雄踞苍梧多年,混进来的人实在太多,防不慎防。但混成副将的亲卫,还舍的用来当刺客,可见窦向东是多么想致管平波于死地。
陈龅牙跟了孔彰好几年,自是知道他的身手。明知刺杀希望不大,可窦正豪发令,他不得不从。但他没想到,成日间嘻嘻哈哈被管平波追着打的张金培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
孔彰本就难对付,二人合作下,管平波连根寒毛都没掉,刺客们就被杀的只剩他一人。管平波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陈龅牙想想被活捉的下场,吓的浑身发软。
孔彰正满身邪火不知往哪处发,一脚下去,陈龅牙的肋骨断了两根。也算条汉子,没叫的太大声。
张金培收刀入鞘,放了个嘲讽:“母老虎,人家钉子插在你家门口,你的钉子混进外三圈了吗?”
管平波在床底下虚弱的道:“我特么在应天人生地不熟,混个屁!拉我一把,我出不来了。”
孔彰道:“夜里不安全,你躲床底下睡着算了。”
管平波还不待抗议,孔彰又道:“张金培,你塞给她条被子,省的冷。”
管平波痛苦的道:“床底下全是灰!”
孔彰毫不动摇的道:“你伤口都包扎好了,灰不灰的忍一忍吧。大不了白天洗个澡。”
管平波咬牙切齿的道:“我现在自己洗不了澡!船队除了我,酱板鸭都是公的,你给我洗啊!?”
孔彰:“……”懒得跟管平波歪缠,索性拎起陈龅牙,拿根绳子绑了,吊在了船头。船身摇晃,陈龅牙被不断拍打在船身上,骨折最怕移动,何况持续的撞击?陈龅牙再也忍不住,痛的惨叫不止。李乐安走到船头看了一眼,道:“吊回去会死吗?”
“死就死了,都到刺杀的份上了,只怕审不出什么来。”孔彰冷冷的道,“正好以儆效尤!”
李乐安面色凝重,早期窦家入营的年岁渐长,体力下降,能做亲卫的几乎没有了。陈龅牙是飞水选拔上来的,万没料到也是窦家人。窦家盘踞飞水多年,不知埋了多少心腹,难道日后他们甄选亲卫,除了避开巴州、丽州、雁州等地出身的,还得避开飞水么?沉吟片刻,李乐安低声道:“还是别让他死了,带回去交给陆镇抚审讯,务必叫他招出同党。我们营里是该好好清洗了。”
虎贲军责权分明,孔彰懒管这些琐事,无可无不可的道:“交给你了,我去看着将军。一路上加倍警醒,将军现在伤重,折腾不起。”
“是。”
陈龅牙的惨叫随风飘远,触动了窦家的刺客。躲在黑夜里的刺客们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倾巢出动,发起袭击。躺在船底的管平波听着外头的金属撞击声不住冷笑。现在才开始怕她,不嫌晚了点么?也不用那老成茄子干的脑袋想想,就算她死了,以虎贲军的制度,一统天下未必能行,灭你窦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哪个继任者不要先打屠尽窦家的旗号团结下属?不杀了窦家祭旗,继任者又何来的威望?管平波越想越怒,窦向东,饮鸩止渴是这么玩的么!?
张金培又砍了两个,刀都砍出豁口了,怒道:“还有?有完没完了!?”
管平波淡淡的道:“快完了,明日入梅州,我们的老地盘,他们再无机会,所以今夜才这么疯。”
话音未落,砰砰几声,裹着油脂的箭射在窗上,孔彰抄起脸盆的水泼去,火灭了,水顺着墙壁流到了床底,管平波被冻的打了个寒颤,无力的道:“弄我出去,你们真想给我洗澡不成?绷带都要打湿了!”
张金培忙把灰头土脸的管平波拽了出来,果然袖子全被冷水浸透,狼狈不堪。把人安顿到火边,道:“先烤着。”
暂时瘸腿的管平波糟心透了,整个船队被刺客折腾的鸡飞狗跳、一夜未眠。终于盼来了晨曦,李乐安当机立断的开船,清点着伤亡人数,管平波也被挪回了床上。几番折腾,她的伤口裂开,痛的直打哆嗦。好,很好,姓窦的,你们的大礼我收了,好好等着回礼,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太阳高悬东方时,两艘船分别驶出了君山岛码头。须臾,盛装的甘临站在了窦家大宅门口,对门房淡淡的道:“我是窦甘临,来给伯母拜年。”
门房抬头,看着眉眼肖似窦向东的女孩儿,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