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
第147章叛逃
潘志文愕然!先前杨欣死活怀不上, 这个节骨眼上……潘志文原就混乱的思绪立刻凝滞。好半晌, 他才挨着杨欣坐下, 犹疑的手覆上她的肚子。就在这一刻, 他瞬间理解了王仲元的糊涂, 理解了子嗣对于男人而言, 到底意味着什么。
杨欣亦是思绪纷乱, 干涩的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潘志文理了理思绪,慢慢的把王洪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待说到田产时,杨欣轻声道:“或许是我们离师父太远了, 我的确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般彻底的实行土改。勤劳的人,赚得更多的土地, 不是理所当然么?我们要阻止的, 不该是那些欺压良善的坏地主么?若按虎贲军的标准,师父自家都算地主了。”
人世间, 只要是不大禽兽的人类父母, 莫不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 留最多的财富。分田在第一代时, 看起来无比美妙。大家从一无所有, 变成了有地可种。可到了第二代呢?兢兢业业一辈子,孩子能种的田, 与邻居懒汉的儿子一模一样。这样的公平,对勤劳的人又何其不公平?
杨欣完全想不通, 而尤子平这位比元宵更无能的知事, 无法解答如此尖锐的质问。杨欣的疑问,已经触及到了帝国的本质。即社会安定后,所积累的财富,应该流向何方?管平波的脑海里,自是清晰的。农业社会的所谓积累,在工业化面前简直杯水车薪。可是能窥见未来的有几人?杨欣想象不出什么是工业化,她只会迷惘,以及,心疼娘家花大把钱买下的早晚要被均分的土地。
潘志文彻底动摇了。因为他看不清前路,因为他想保护杨欣腹中的孩儿。然想起管平波的实力,他又生出了难以抑制的畏惧。他并不信王洪所言将来不过打一顿的话,他知道,踏出这一步,就是决裂。管平波绝对想要杀了他!
潘志文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如果……如果……他真的朝黔安郡打呢?易守难攻的黔安郡,会不会是他唯一的生路?崇山峻岭间,他不需要理会窦向东,更不需要恐惧管平波的来袭。
窦向东打不了山地,管平波则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那是千年羁縻之地,谁拿下,就是谁的。他完全不必掺和窦向东与管平波之争,更不必与他们之间任何一方为敌。天下辽阔,何必拘泥于窦家?
潘志文越想眼睛越亮,管平波曾经跟他们讲过一个开窗会冻死、关窗会闷死的故事。结论是僵持不下时,可以选择第三条路。黔安郡,不恰恰是他的第三条路么?
激动的抓住杨欣的手,把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杨欣呆愣愣的看着潘志文,有些不确定的道:“黔安郡,难打么?”
潘志文道:“再难,有夹在老太爷与师父之间难?”潘志文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他已猜到,不管是弟弟的荒唐还是父亲的赌瘾,统统都是窦向东设的圈套。他与管平波都被生生拽进了圈套,他没有了活路,管平波则陷入杀不杀他的两面为难。不杀,军纪荡然无存;杀,显的太残酷无情。潘志文把窦向东恨的咬牙切齿,可他暂时无可奈何。他只得出走,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杨欣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想起了土司的奢华,很快又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她回握住潘志文的手,颤声问:“去黔安?我们怎么去?就我们两个人么?”
潘志文沉默了许久,才道:“问问看有多少人愿意跟我们走吧。”
杨欣想了许久,最终眸光一凝,道:“问是问不出结果的,直接下令带人走。”
潘志文道:“元宵怎么办?”
杨欣道:“不带她不就行了?”
潘志文摇头道:“她肯定会阻拦。”
杨欣冷笑一声:“她拦的住么?师父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既然下定决心,就需果断。元宵在营中是聋子瞎子,不必顾及。我们带上粮草,即刻出击!否则等到师父反应过来,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潘志文被说服了,他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立刻知会王洪,你去准备辎重。”
杨欣道:“好。怀孕头几个月是能动的,五个月以前站稳脚跟就不怕了。”末了,添了一句,“怀孕打仗,师父能,我也能!”
潘志文忙忙走出门外与王洪商议。在军中自有心腹,先命人把各处布置妥当,再密密的规划路线,使出夜不收探寻黔安郡的基本信息。新年前的最后几日,石竹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许思文直觉不对,然而于石竹毕竟陌生,除了对其余稽查司的人耳提面命提高紧惕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潘经业违纪赌博引来稽查司副司长带人查访之事不是秘密,故今岁营中不再有联欢晚会,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毕竟游击的亲爹都要死了,再愣头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添堵。然而在年初一,集合的竹哨突然响起!战兵纷纷于校场集合。紧接着潘志文突然宣布谭城叛乱,命战兵各自背好粮食,往潭州剿匪。
在战兵排队领粮的时候,元宵拦住潘志文,严肃的道:“你怎么连战前会议都不开?”
潘志文道:“我才接到夜不收的消息,谭城叛乱非山匪、地主自发,而是贵州土司不忿我们夺他地盘,派了大军来打。我们须得急行军,先占据有利地形。我们在谭城守卫何其薄弱,叫他们突入石竹,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从权,我边走边写作战计划,临战再开动员大会。我留一局给你,务必守住大本营!”
元宵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问:“那个……你父亲的事……”
潘志文艰难的道:“等我回来再处置好么?”
元宵心中一软,点头道:“好。早去早回。”
哄过了元宵,潘志文越发装的事态紧急。杨欣先一步押送着部分粮草踏上了去往谭城的道路。年初二,潘志文带着大半个营,浩浩荡荡的从石竹出发。
就在队伍远去时,石竹营外突然发出一阵巨响!西边的营墙赫然炸出了大洞!一群不知打哪来的人手执苗刀,汹涌的杀进营内,直扑地牢而去!
炸.药在营地不停的引爆!元宵根本来不及反应,勉力的调集人手反击,却是被四处的爆炸弄的手忙脚乱。主将不在,元宵并无指挥上的威严,尤子平更是个混吃等死的,完全无法做到令行禁止。幸而虎贲军的底子摆在那儿,方没有溃散,反而排出了正紧的阵列。然这一耽误,地牢内关押的囚犯已被人尽数带走,跑的无影无踪。
元宵到底理事多年,再笨也知道依样画葫芦。先命人维修城墙,而后带着人,仔细瞧爆炸的地点。许思文也赶了来,稽查司众人看过一回,心中皆是一突。元宵面色发僵的道:“火.药是营内引爆的……”
此言一出,稽查司众人齐齐变色,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元宵脚底发软,颤声问许思文:“这是……这是!?”
许思文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去个人,看潘游击的母亲还在不在城中!”以虎贲军的实力,外人想混进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这般动静,绝无可能!联系潘志文突如其来的出击,以及杨欣事先的撤离,潘志文叛逃之心,昭然若揭!
稽查司的人,没找到彭季娘。连同原该呆在客栈的刘耗子并王仲元全都无影无踪!
元宵脑子嗡嗡作响,她想不通,潘志文意欲为何?他真就不怕管平波杀他全家么?杨欣的父母还是窦家家奴,杨欣就半点不担心么?
率先一步离开的杨欣并不担心。她已经出嫁,她是潘家人。何况即便牵连娘家父母,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杨欣憎恨自己的父母,憎恨父母在她结婚时的羞辱。潘志文果然没有出息便罢了,哪怕是真的只是担心收不到彩礼,都没那么恨。
可偏偏她的父母,要的不是钱,而是极为可笑的不蒸馒头争口气。为了那口气,她被巴州与石竹的人看尽了笑话;为了那口气,潘志文足足一年节衣缩食;为了那口气,潘杨两家把他们夫妻害到不得不选一条极为艰难的生路。
当那一百二十两的彩礼交到她父母手中的那一刻,她与家族,恩断义绝!若非刘耗子主动要求帮潘经业夫妻脱险,她甚至恨不得那对人渣就死在石竹!手轻轻抚上肚子,她将来,绝不做那等丧尽天良的妈!
接连的爆炸响起的时候,潘志文没有走的太远。战兵不自觉的看向巨响的方向。许多战兵都暗自想,石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真的不用回去看看么?
许思文没管懵了的元宵,唤来反腐处的处长张英道:“火速传信回飞水,同时往高山营求援!”
元宵一个激灵,厉声道:“战兵是被潘志文骗走的!”
许思文道:“那又如何?”
元宵斩钉截铁的道:“我去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