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抢&疯死&求生
第21章明抢
管平波曾说过, 在世间, 做好事比做坏事难;做好人须得比做坏人更多心眼。韦高义先前不懂, 此刻面对一群挂着脸的农民, 再没什么不懂的了。苍梧郡在朝廷范畴内, 皆不算富裕。北边依靠长江还好, 南边山林密布之处, 穷到溺杀女婴成风。他们不知道没人养女儿,将来难娶亲么?知道。可是一方面赌那个万一,另一方面着实是养育困难。就这么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地界, 凭空掉下一丘肥田,竟是没有高兴的人!
李光华等不需要佃田的,自问腹中有几本书, 便觉着老虎营行事张狂, 不合传统。至于传统因何而起,无需深究。他们并不知自古以来四个字包含的是变迁, 且即便他们有限的生命里, 不停的发生“一代不如一代”的故事, 他们也永远坚持着所谓的传统。这些人里, 有些是既得利益者, 有些是以为坚守了传统就会成为既得利益者。因此,所谓传承并不为传承, 不过是维护现在自认为有利的模式罢了。
韦高义拿出一叠契,再三强调:“土地不可转让, 一旦查出, 不管你上头种了什么,即刻收回。”
农民们听着马蜂的翻译,胡乱的点着头。
刘大户的土地辽阔,一个村竟是分不完,只得暂空着,暂做军屯。一行人回到城中,天已黑尽。韦高义只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累,万分怀念好说话的石竹人民,心中对飞水生出了无尽的厌恶之情。刘大户种的单季稻,再有两个月即可收获。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相当于白送他们上千斤粮食,竟还不知足!
然而次日还得接着跑,就如同在石竹一般,打土豪分田地。可飞水境内,皆是一般的难缠。土豪好打,土地难分。飞水的百姓自然有着侠客梦,奈何这一群侠客居然不按他们想象中的出牌,执拗的飞水人便不肯买账。只把老虎营的人憋的一肚子火。想他们在石竹,行到哪处不是百姓夹道欢迎?轮流护送宣传队去演出时,哪个没接过百姓硬塞到手中的食物?结果到了飞水,简直费力不讨好。动辄上千斤粮食的赠予,如此大的手笔,只怕除了管平波再没人干的出来。石竹当时冬天,还没捞着这等好事呢!飞水人忒不讲道理了些。
更不讲道理的还在后头。管平波最不喜安营在城中,城中狭窄不好练兵不说,温香软玉也容易泡软战兵的骨头。站住脚后,就择了城对岸的一处地,重新盖起了军营。石竹运过来了许多后勤人员,有石竹盐井在前,修的飞快。至九月,军营大致规划出来时,飞水全境进入了收获时节,老虎营也撤回全部兵力,收割着划做军屯的稻谷。
原本喜气洋洋的日子,便有地方生出了故事。还是头一回分田的那刘家集,听名字便知是刘大户的本家。管平波为了破坏宗族势力,刘氏族人被她拆的七零八落,强行迁走。余下的只有往日的杂姓人家。
田野里四处都是打谷子的人,好不热闹!一片喜气洋洋中,却有一妇人站在田埂上骂的唾沫横飞!原来是老虎营租田只按人头算,连生三个女儿的袁德水,倒比他生了两个小子的哥哥袁德木还多得三亩田。三亩田便是四百五十斤谷子,如何让人不心动?袁德水生不出儿子,他母亲袁大娘一百个不满意,自是偏心长子。此刻便是袁大娘为着袁德水婉拒了袁德木家的“帮忙”而骂街。
袁家三个女儿最大的才八岁,最小的年方三岁。听到奶奶的喝骂,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人一个背篓,赤着脚捡着田里落下的稻穗。袁德水两口子只低头干活,不顶嘴也不搭腔。
袁大娘气的非同小可,捶胸跺足的骂:“五两银子聘来的扫把星,带了三个小扫把星!我袁家做了多大孽,才娶个扫把星过门!剁脑壳死的、砍脑壳死的!你大哥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你那三个贱丫头,吃的了那么多粮嘛?你们两口子,将来难道不要侄子养老送终!?那老虎营也是!从来没有算女人人头的!女人家干不了活也吃不了多少米,怎么就不能把田多分点给男丁了!你们现看看!看看!德木家两个半大小子要吃穷老子了,德水家三个丫头,倒余粮满仓,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有好事的来主持公道:“很是,德水你该让让才是。”
袁德水依旧一声不吭。他现在生不出儿子,将来或能生的出来呢?趁着有田,多打些谷子,便是吃不完,卖了攒了钱,好好过日子不行么?人心总是自私的,吃进嘴里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理。
袁大娘见说不动儿子,就在田埂上打滚哭闹起来。一时要吃耗子药寻死,一时要用裤腰带上吊。偏生袁二姐看见奶奶脚边好一挂稻穗,蹬蹬跑过去捡。袁大娘顺势一个窝心脚,就把袁二姐踢到了田里打了两个滚儿。喝骂道:“赔钱货!你有脸在田里窜来窜去!我今天打死你算完!”
背篓里的稻穗撒了一地,袁二姐痛的蜷缩成了一团。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德水嫂看不得,顶了句嘴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妈何必下这般狠手。”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袁大娘登时跳起,炮弹似的冲到田里,揪着德水嫂就是一阵暴打。袁三姐当场就吓哭了,袁大姐急的在一旁跳脚,不住的哀求:“奶奶别打了,别打了……”
德木嫂正嫉妒小叔子家的田比她家多,在旁边阴阳怪气的挑拨:“原先有古法,生不出儿子的妇人,打一打便能怀男胎,或许经历了今日一遭,明岁你们就有弟弟抱了呢!”
田里做活的人听见,哄的笑开了。袁大娘本就深恨儿媳生不出儿子,让她儿子有绝后的危险,听了大儿媳的挑唆,越发打的来劲!
就有只生了一个儿子,此回没占着便宜的村民道:“这样不行!袁大娘说的有理,小妹子能吃什么?她们按人头分,将来他们嫁人了怎么办?”
有人接话:“嫁人了去夫家那边分。我们娶进来的重新分。”
“那也不公平,你看袁家,涝的涝死,旱的旱死,不如我们自己分一回,老虎营的人哪里就知道了。再说我们一斤粮都不少他们的,他们才懒的计较,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女子也算人头之事,村民本就不满。被人一起哄,纷纷去找李光华主持公道。李光华自是说好,立刻议定当下重分。
袁德水平日里再是懦弱,动了他的田,就是要了他的命,如何肯干?那一拨则是明仗着袁德水就三个丫头,打架不灵,连他老娘都不帮他,索性明抢。有儿有女的,也觉着按着男丁分田不坏,下场打架的虽少,却在一旁呐喊助威。
一时间,打拳的、上脚的、轮胳膊的、举锄头挥镰刀的,乃至搬石头拎水桶,一大群人逮着什么用什么。乒哩乓啷打爹骂娘,田里立刻混战成了一片。
袁二姐被踹到在地爬不起来,村民混战又没留意脚下,人来人往的从她身上越过,少不得有踩到几脚的。没一刻钟,那头没分出胜负,袁二姐小小的人儿,就口吐血沫子没了。袁大姐坐在妹妹身边,哇哇大哭,袁德水两口子被打的抱头鼠窜,全顾不上女儿们。
到底势单力薄,半个时辰不到,袁德水就被打的跪地求饶。那几个同样只有女儿的,亦跟着没了脾气。想着十五亩田立刻就剩三亩,德水嫂委屈的差点没提上气来。哪知一回头,见次女躺在地里不动弹,去查看时,哪里还有鼻息,登时疯了!一跳三尺高,抱住洋洋得意的婆婆,就要她陪女儿!
袁大娘早恨死了赔钱货,死了更趁了心愿,一面骂一面与小儿媳打做了一团。到底是同乡,几个德高望重的看着不像,袁德水家还有四口人,三亩田交了租子才剩三百来斤,这不是逼着人去死么?
李光华轻咳一声道:“好歹是条人命,德木就赔二百斤粮吧。”
德木嫂厉声尖叫:“一个丫头片子,拉人市上卖了都不值二百斤粮!你讹诈呢!”
袁德木也是一般心思,吃进嘴里的谁肯吐出来。何况还是自己辛苦抢的,要怪就只怪老天,不肯给弟弟家儿子吧。然毕竟是自己的侄女,便道:“一百斤粮,再多不能了,我家两个半大小子,给多了他们要饿死哩。饿死了他们,到时候跟外村争水,别怪我们家不出人。”
村里一听这话,就都倒向了袁德木。矿早欺负袁德水成习惯,看袁德木不算过分,都劝袁德水:“你就收了吧!”
有心善的还道:“德木你家扯块布,把侄女装裹了才是。”
德木嫂十分不情愿,李光华一板脸,道:“圣人曰:仁者爱人。人命最是贵重,便是外头的老爷们,打死了人也要赔钱。便只是侄女病死了,你们做哥哥嫂子的难道袖手不成?还讲不讲理了?”
德木嫂不敢跟李光华硬顶,嘟嘟囔囔的答应了。
袁德水凭空丢了一千多斤粮,心早痛的麻木,众人说话似隔了老远,一个字都听不清。他浑浑噩噩的起身,谷子也不打了,幽灵似的晃回了屋。德水嫂也抱着女儿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回去了。
天黑尽,刘家集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了众人。同时天空耀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隆隆雷声震颤大地,大雨倾泻而下,没收完谷子的农民登时疯了!他们惊恐的冲出门外,玩命的把谷子往屋里拖!至始至终只有一家人毫无动静。袁德水家,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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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疯死
谷子最怕雨,但凡被雨水浇了,不是霉烂便是发芽,总归再吃不得。村民们难得奢侈的点起了油灯,一趟一趟的把谷子背回家里,摊在地板上,又立刻生火,尽量保持屋内的干燥。幸而才是打谷子的第一日,收割的谷子不多,还长在田里的倒不惧秋雨了。
袁德水家本就没劳动力,他不出门,谷子就泡在了水里。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夜,次日清晨,袁德木看见弟弟家的谷子,气的不住的骂。又喊两个儿子帮忙,把谷子抬去了袁德水家。
袁德水木呆呆的,看着尤其的渗人。袁德木抢田的理直气壮皆是装的,乡间人人爱发绝户财,可都知道那是缺德事。想想也知道,凭空丢了一千多斤粮,那不是挖心肝的痛?袁德木在良心与利益间摇摆了许久,终是选择了利益。但他还是默默在屋檐下,帮弟弟将泡了水的谷子摊开。又折回家里,悄悄抓了把红枣,放到袁大姐手中,令她看着谷子,省的有鸡来偷吃。又拍拍侄女的肩,低声道:“明日晴了,你家的谷子我帮着收吧,你们就别去了。”
袁大姐惊恐的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红枣洒在了地上。她知道,这样的帮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家里统共只有三亩地,伯父再一帮忙,她们还有活路么?
显然,袁德水隔着窗子,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手指紧了紧,没有出声。这就是乡间的规矩,没有儿子,谁都来欺。袁德木的脚步远去,袁德水看着妻子的眼,充满了怨毒。连生三个女儿!三个!愤恨充满了胸腔,心道:若不是她生的是女儿……若不是她生的女儿……
怒意疯狂的流窜在四肢百骸,无处发泄。更雪上加霜的是,袁大娘来看儿子,张嘴便是:“看看,还是亲兄弟好吧,大雨天的巴巴替你把谷子背回来。除了他,哪还记得你!再说没有他养了儿子,你们兄弟两个,哪里有活路!”
袁大姐蹲在窗子底下,听着奶奶的絮叨:“我前日听说有人买女孩子,依我说,剩下的两个丫头卖了吧。换几只鸡回来,日日生蛋,给你老婆补补身子,才好生儿子!”
袁大姐听得此话,犹如头顶打了个焦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八岁不算大,但她已经知道她即将面临的一切。乡间妇人闲话,从不避孩子。这年头,肯买小女孩的,不是去大户人家做婢女,就是去行院人家做妓.女。她已八岁,可做些活。可妹妹才三岁,谁家肯要?只怕说着是卖,实则是给块饼,哄到山上,叫她自身自灭。袁大姐怕的发抖,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德水嫂底气不足的道:“大姐还有两岁就养成了,邻村张家说要买童养媳,再等两年吧。”
袁大娘呸了一声:“买童养媳的人家能有几个钱?”
德水嫂低声道:“妈,好歹把大姐留下,大姐能干活了。将来也能带弟弟不是?”
袁大娘冷笑:“弟弟?你下的出来吗?要不是现家里没钱,我早休了你,聘个能生的进家门!”说着就火气上扬,啪的一巴掌打在德水嫂的脸上,“你家要是三个儿子,我们家能亏成这样!?”
德水嫂委屈的眼泪直掉,心道不是你闹事,怎会有后头的故事。
袁大娘却是越想越气。她经过一夜的盘算,发觉自家亏大了。不算男女,她家有五个孩子,就是十五亩田。只算儿子,她家登时少了十五亩。便是重新按丁口分过,占便宜的也是那儿子生的更多的家族。她家反倒算起总账来是亏的!登时悔青了肠子。可她不觉着自己有错,反而怪儿媳生不出儿子。想了一早上,觉着把两个孙女卖掉,倒好弥补一些损失。哪知说了两句,看着儿媳,心里的火越发熊熊,骂了两句不过瘾,又开始打起来。
飞水婆婆打儿媳最是常见,何况德水嫂没生儿子,连娘家都不好出头的。下着雨,外头做不得农活,引了好些人来瞧热闹。
袁德水突然一声断喝:“够了!打死了你赔吗?”
袁大娘犟脾气上来,怒骂儿子:“你个没刚性的!就知道护着老婆!谁家婆婆打儿媳,男人护在头里!就是你犯了规矩,老天看不过,才叫你没得儿子!”
袁德水阴森森的再问:“打死了你赔吗?”
袁大娘叉腰道:“你打啊,你打死了,我现就去聘一个大屁股黄花闺女回来!保管三年抱俩!”
话音未落,袁德水抄起手边的案板,就朝老婆狠狠一砸!全部人都惊呆了!
这一记非同小可,德水嫂脑子嗡了一下,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昨夜她已被心情不好的袁德水打过一顿,实痛的很了才叫出声来。此刻比昨夜更痛,丈夫的话声声入耳,她知道袁德水是真的想杀了她。
袁德水腾的从凳子上站起,如同恶鬼,一步一步的走近。德水嫂狼狈的坐在地上,不住的后退。她的脖子似被扼住,发不出声音。袁大娘从未见过老实巴交的小儿子如此神情,亦吓傻了。
砰的一声,案板又一次砸在德水嫂的身上。德水嫂绝望的看着丈夫的眼,他们也曾恩爱过,他们也曾一起为孩子坚持过。可此时此刻,袁德水的眼中,根本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柔情,只有欲要杀人的狠戾和疯狂。
案板的把手脱落,袁德水没了武器,顺手举起了椅子,一下一下的往妻子的要害砸。围观的众人纷纷惊醒,从外头跑进来,拉的拉袁德水,扶的扶他老婆。有人跺脚对袁大娘道:“你倒是劝劝啊!这可闹出人命来了!”
德水嫂含着泪,左肩剧痛,肿的老高。她知道自己骨折了,而刚被劫掠过的袁家,不可能有钱给她医治。她只能像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受伤的人一样,躺在床上,一日日的挨着。挨着身体的痛,挨着其它人的辱骂,慢慢去死。与其如此……与其如此……
德水嫂不知哪处生出一股大力,把扶着她的那位一把推倒在了泥地上。那人正要骂,就见德水嫂握住菜刀,往自己脑袋上狠狠一砸!
屋内再次安静了,袁德水哈哈大笑着,像吃醉了酒一般,踉跄的走向亲娘,傻笑着道:“你满意了吗?”
袁大娘吓的躲到邻居身后,颤声道:“她自己想不开的!”
袁德水却似听不见,依旧傻笑:“满意了吗?”
屋里的村民忙飞奔出去喊袁德木,其余的村民也呼啦啦的聚了过来。可不管谁喊,袁德水都没有反应,只会傻笑。袁德木寻着偏方,狠狠的对弟弟的脸招呼了一巴掌:“德水!醒来!”
袁德水像不倒翁一样,身体偏向一边,又弹了回来,笑问了一句:“满意了吗?”
村民哄的炸开:“德水疯了!”
袁大娘推开众人,不住的捶打袁德水:“你醒来!我要你醒来!”
袁大姐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亲娘的尸体,没有人理会。村民们七手八脚的摁住袁德水,把那甚用针扎,用巴掌打的法子试了个遍,袁德水依旧没有半分正常人的反应。
天又沉了,袁三姐拉了拉姐姐的裤子,奶声奶气的道:“大姐,我饿……”
袁大姐才惊觉今日一天,她们家都没吃过东西。就在此时,终于有人想起了她们姐妹。有人道:“这妈死了,爹疯了,两个妹子怎么是好?”
就有人道:“德木家养了吧。”
德木嫂道:“我家没钱养,卖了吧。”
袁大姐一个激灵!抱起妹妹,就跑入了雨幕。可跑了几步,又茫然了。她能跑去哪里?袁三姐哭起来:“大姐,我饿。”
袁大姐余光瞥见了袁德木的屋子,一咬牙,带着妹妹溜进了屋内。站在灶台前,掀开锅盖,里头有两块米糕。分了妹妹一半,一日不曾进食的姐妹两个狼吞虎咽的吃着。吃到一半,赌气回来的德木嫂听见厨房有动静,见是两个丫头偷吃,登时炸了。
袁大姐吓的魂飞魄散,要落到了伯母手里,哪还有命在!不顾手上的糕,抱起妹妹撒腿狂奔。袁三姐却是拿着米糕不撒手,扑在姐姐的肩膀上死命往嘴里塞。
德木嫂一面追,一面喊人:“来人啊!抓了那两个小贼!打死!打死!”
昨日才抢了人家的粮,今日又是一死一疯,便是吃瓜的群众,也于心不忍。德木嫂被人拦在头里,破口大骂:“丧门星!克父克母的丧门星!你两个有本事别回来,看我不把你卖到院里去,叫千人骑万人枕,要你们被捅烂了屄,丢在河边等死!”
壮丽的闪电,撑开枝丫,照亮了半边天空,骇人之极!随机咔的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把袁大姐吓的跪在了地上。暴雨倾盆,打在身上,冷进骨头缝里。隔着雨雾,看着伯母恶毒的眼,想起亲娘死的惨状,袁大姐觉得人心比秋雨还冻三分。
有几个村民好心的靠近,袁大姐却抱着妹妹,四处的躲。耳边朦胧的听见他们的交谈:“这孩子莫不是也跟他爹一样疯了吧?”
袁大姐没有疯,她背起了妹妹,看了村庄一眼,冲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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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求生
雨夜尤其的黑,袁大姐顺着熟悉的路,疯狂的跑。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但如果不跑,被卖是早晚的事。暴雨阻止了村民追人的脚步。村里的人倒也未必都是坏心,这么点大的孩子,半夜里跑去山里,太容易死了。
袁大姐没有鞋,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背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不一会儿,脚底就被石头扎出了口子。实在背不动了,放下妹妹,牵着手,接着往前走。
袁三姐才三岁,混不懂事。黑灯瞎火的怕的不行,抖着问:“大姐,我们去哪里?”
“逃命。”
“去哪里逃命。”
袁大姐顿了顿,良久,答了一声:“不知道。”
袁三姐听不懂,呜呜的哭起来:“我要妈妈。”
袁大姐眼睛一酸,哽咽道:“妈死了,忘了吧。”
袁三姐哭的更厉害了。
袁大姐却道:“别哭,费力气,我们没吃的。”
袁三姐立刻收声,忍着脚痛,跟着姐姐走着。姐妹两个走了四五里路,袁三姐走不动了,可袁大姐更背不动她,只得坚持往前走。暴雨打在身上生疼,但也因为此,野兽都没有出来。天上的闪电成了袁大姐的引路灯,她其实只认得一条路,为了帮家里卖菜,她六岁后或跟着父母,或跟着街坊,每逢集市都穿梭在这条小路上。因此,逃命的时候,她本能的选择了这条路。
刘家集距离县城十多里,姐妹两个直走了一夜。脚上的伤口裹着泥泞,觉不出疼。肚子饿的咕咕叫,跟随人流进了城门,站在买包子的摊子前,不住的咽口水。
乞丐多了,包子铺的老板不耐烦的赶人:“走走走!我没吃的给你们!”
袁大姐吓的后退了几步,袁三姐的肚子配合的咕噜噜的叫唤。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很是冷清。袁三姐带着妹妹转了一大圈,捡到了几片烂菜叶子,细细的摘干净,姐妹两个分着吃了。九月里绝算不上热,被雨淋了一夜的袁三姐开始发烧。小孩子得病总发作的快,不消半个时辰,就热的似炭火一般。再等一刻,竟是昏了过去,再叫不醒!袁大姐急的哭出声来,顾不得浑身疲倦,背着妹妹,又往医馆跑。奈何医馆大门紧闭,袁大姐就一家一家的敲门,想问出大夫的下落。
实际上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问出来人家也不会给她治,她没钱。可是万一呢?这最后一根绝望的稻草,如何能轻易舍下!终于敲开了一扇门,主人打量了袁大姐一回,道:“别跑了,待你也病了,更容易死。你把妹妹舍了吧。”
袁大姐猛的摇头,哀求道:“我只有这个妹妹了。”
那人想了想,叹道:“你果真不怕死,我指条明路与你。”
袁大姐忙跪下,连磕了三个头:“求大爷救命。”
那人指了指城外,道:“河对面是老虎营,他们凶的了不得,可我知道,他们有军医。你去试试吧,他们或能救你妹妹一命。”
袁大姐听了此话,好似捡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壶,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连谢都忘了说,抱起妹妹,连滚带爬的往城外奔去。
袁大姐赤着脚,啪嗒啪嗒的在雨打过的青石板上跑着。一口气跑到城外码头,对着个撑船的,双膝一软,跪求道:“大爷,带我过江吧。”
撑船的道:“一个钱。”
袁大姐含着泪:“我没钱,我要过江,给妹妹治病。大爷,求你行行好。求你,求你!”
撑船的无奈的道:“妹子,叔叔也是要吃饭的。”
袁大姐哭道:“我妹妹快死了。大爷,我娘死了,我爹也快死了,我就剩一个妹妹了。大爷,我记着你的情,我按手印欠账。一文钱,我还的起的,我还的起的!”
撑船的被很磨不过,只得放了姐妹两个上船,却是要做生意,得等着客满。袁三姐的呼吸越发虚弱,袁大姐心急如焚。好容易开了船,袁大姐心中不住的催促,快点啊,快点啊!
终于靠了岸,袁大姐小小的人儿,力气已消耗殆尽,她艰难的拖着妹妹。同行的一个男人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算我们有缘,我帮你背吧。”
袁大姐不住道谢,又给撑船的磕了头,心急火燎的往传说中的老虎营狂奔。见了个大门,心中一喜,就往内狂冲。一个卫兵拦腰抱住,一叠声问:“小妹子,这是军营,你不能闯!”
袁大姐哭喊道:“我要大夫,我要救我妹妹!求你放我进去!”
卫兵听不懂,还是同船的人机灵,把怀中的小女孩往卫兵手里一递,卫兵疑惑的接过,就觉出孩子的滚烫来。忙跟战友交代了一句,带着姐妹两个往营内跑!
老虎营内,凡涉及救人,便可不讲一切规矩。战兵边跑边嚷:“这孩子快不行了!侯医生在哪?”
袁大姐跟在战兵后面气喘吁吁的跑着,她脚步虚浮,随时要摔倒的模样。后头窜出一个人来,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一齐往内冲。侯堂明听见喊,从病房内接了出来,麻利的抱住孩子,放在了病床上。
洁白的床单登时印上了泥泞,袁大姐大口的呼吸着,生怕人家把自己姐俩扔了出去。
侯堂明喊着小徒弟:“快,拿干净的水来。”说着,就沿着袁三姐的几个穴位,用力按下去。还是苗家的土办法,人体很有几个穴位,是快速退烧的,只治标不治本,须得找到病因才好。
军医院的人也算经验丰富,见袁三姐赤着脚,便知她在泥巴里走来的。忙用干净的水洗净,果见脚上几个大口子,泡的发白,里头全是泥沙。又扭头看袁三姐,一样是赤着脚。
侯堂明当机立断的道:“张四妹马大哥谭千总不管哪个,去逮个懂本地方言的来。我得知道她们遇着什么了,才好治疗。”又命人去给袁大姐洗脚洗澡,检查伤口,换掉湿透的衣裳。
袁大姐无论如何不肯走,军医院的人看惯了人体,男女大防早忘了。拖出个大盆来灌好热水,就把袁大姐扔了进去洗干净,又给抱到火盆边烤火。
这时候,袁大姐才觉出身上冻的发僵,被火一激,打起摆子来。
帮袁大姐洗澡的是侯堂明在石竹收的弟子苏浩广,今年才十六,性子最是温柔。拿了块大手巾,一面替袁大姐擦着头发,一面柔声安慰。尽管语言不通,袁大姐还是听出了言语中的善意。不知为何,眼睛一酸,就呜呜哭起来。
老虎营在此也有几个月,伶俐的已学会些许本地方言,只别说太快,慢慢的总能听懂。苏浩广引着袁大姐说话,倒也听清楚了几个字。不一时,在养兔场干活的张四妹踏进门来问道:“什么事?”
苏浩广指了指怀中的女孩道:“你来问她吧。”
二人换了个位置,女人的身体更加柔软。袁大姐累的很了,放松下来,就直打盹。依偎在张四妹怀里,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安心的陷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补700字,记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