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岚却早有准备,左手紧紧握住一把短刃,后背贴在货架上,趁着他挥拳的那一瞬间猛地刺去,刺啦一声划破了田友良右臂的皮肤。
  她心里其实把握不大,敢这样冒然出手不过是赌田友良右腿有伤行动不便罢了。
  她未能重伤田友良,算是一击失手,便偷偷往后握住了门把手,随时准备跑路。
  可是她等了片刻,却不见田友良有丝毫动作。
  他神情呆滞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右臂的那一处伤口,久久不动,脸色也逐渐灰败下来,像是终究认清了这个现实。
  方岚足足等了一分钟,也不见他再有丝毫的动作。一场本该血战的架,打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模样,方岚的耐心生生被耗尽,冲着田友良怒吼:“划了你一道小口子,至于吗?还打不打了?”
  田友良没有回答,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臂上的伤口,连姿势都不曾换过,连眼睛都不曾眨巴一下。
  方岚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周围死水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田友良依旧一动不动,连姿势都不曾缓过,连眼睛都不曾眨巴,连胸口都不曾起伏,连悬在空中的左脚都不曾落下。
  方岚蓦地睁大眼睛,猛地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放在田友良的鼻子底下。
  没有,什么都没有。
  眼前高大的男子轰地一声朝后倒去,砰地砸在了地板上。
  方岚扑上去,掰开他的手,拼命在他胸口一下下按着替他做心肺复苏。
  却哪里还有用?
  田友良,死了。
  *****
  盛夏过了三分之一,詹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恨不得夏天明天就过去。
  每逢夏季,治安犯罪高发,也是他除了春节前后之外,一年以内生意最好的时候。
  寻仇找人算卦超度,詹台一单接一单赚得盆赢钵满,心里盘算着等到今年七月半,定要支一个好一点的卦摊再置办一些体面的法器,好好替自己充充门面。
  老白最近手气不佳,在赌桌上输得连底裤都不要。他一路输钱,自然是没办法还欠下的债,最近一段日子一见到詹台就会远远避开,生怕被他逮到要他还钱。
  因此詹台见到老白出现在他面前,诧异万分地讥讽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黄鼠狼也会给鸡拜年了?怎么?白总去哪里发了大财,终于想起提携提携兄弟我小詹詹了?”
  老白擦擦额头赔笑道:“詹哥,我这里有些消息,包管你满意,要不要听听?”
  詹台懒洋洋地摆手:“还钱。”
  老白半躬下身子:“詹哥,你信我一回嘛。你再信我一回子嘛。你要是不满意,扒了我的皮都可以。”
  詹台冷笑两声,瞥了他一眼,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还钱。”
  老白咬牙,铁了心继续说:“这消息,和方岚姑娘有关。”
  詹台一噎,从竹躺椅上坐起了身子,眉头微微蹙起,深抿的唇角诚实地泄露了他的关心。
  “说。”
  第41章 凤屿路
  詹台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就是从重庆到厦门的飞机上。
  他坐在机舱靠后,发动机轰鸣和颠簸的气流让他格外烦躁,也丝毫没有心思尝试看上去就不怎么好吃的飞机餐。
  漂亮的空姐像是对他这样长得帅又不添麻烦的年轻男孩极有好感,坚持递给他一个餐盒:“拿上吧,当零食填填肚子。”
  他本想婉拒,脑海中突然想到方岚此时十有八九在挨饿,鬼使神差地将小小的餐盒接下,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下飞机的时候,他匆匆拿下头顶行李,动作太过粗暴,竟一不小心在小臂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邢律师在一连十几个的电话轰炸之后,也知道他忧心如焚,早早等在出站口,一见到他就冲他挥手:“上次见你,还是在林愫的婚礼上。这两年听说你混的不错,个头也窜了一把。”
  詹台勉强笑着客套:“姐姐有孕,本来不想找她麻烦。但是这次的事实在事关重大,我信得过的人不多,也只能麻烦邢律师您。”
  邢律师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詹台,不是哥多事,但哥真想问你一句,你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变成了凶杀案的嫌疑犯的?”
  詹台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地说:“邢哥,你信我。”
  老白说他有方岚的消息,他惊讶之后便是一阵莫名的狂喜。
  詹台数着日子,两人分别半月时间,要说他没有想她,那就是自欺欺人。
  詹台年少轻狂的时候曾经很欣赏过林愫,也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将来和女朋友相处也要找林愫这样知根知底善解人意心软善良温和可亲的。
  哪知遇到了方岚,才知道感觉这回事原是半点不由人。真要到了动心的那一瞬,才发觉理智就跟天边的浮云一样,来无影也去无踪。
  他詹台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他妈的是个外貌协会。
  不然,就方岚这样不知底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怼天怼地的戏精,难道他打心底里在意她,是图她坚强勇敢自立自强吗?
  可她坚强勇敢独立自主天涯海角这样拼搏,又不是为了他!
  詹台咬牙,说穿了,他还不是看上了那张媲美张柏芝的脸?
  老白说有她的消息,他心里虽是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面上却再淡然不过,勉力维持矜持:“说。”
  可是老白下一句话,差点让他从椅子上飞了出去。
  詹台一把揪住老白的前襟:“什么?你说她在监狱?”
  说是监狱,其实只是刑事拘留期间的看守所。
  老白最开始听说厦门出了件大案子,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出现在凶案现场,手上还攥了一把刀。他乐乐呵呵笑两声,当成茶余饭后的惊天八卦咂吧咂吧嘴。
  可后来这事儿传的越来越邪乎,什么情杀啊,撞邪啊,附身啊说得有头有尾。他不知哪天听人说了那么一嘴:“嫌疑人听说还是之前道上盛传的邪教妖女,对对对,就是阴山十方那个。”
  老白心里咯噔一声,慢慢回过头问八卦的那人:“你说哪个案子的嫌疑人?”
  老白说了,詹台又哪里肯信?一颗心提在半空,几十种可能性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又一圈,差点将后脑勺的头发都揪秃了,终于咬牙给宋书明打电话。
  “姐夫,我女朋友出事了。”
  他摸得准林宋夫妻的命门,最是护短不过。
  若说方岚是“普通朋友”,宋书明十有八九还要教导他一顿交友要谨慎。
  可现在换做了 “弟媳妇”,宋书明便二话不说拼尽全力营救。
  按宋书明查到的情况,方岚这个案子并不乐观。
  她出现在厦门的一家便利店中,跪在一具气绝身亡的男性尸体旁边,手里还握了一把断刃。
  正正巧,被进来买东西的游客看了个正着。
  邢律师也显得比平时更在意,边开车边劝诫詹台:“像这种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一般情况下最多不过拘留二十四个小时。”
  “方岚这次直接出现在了受害人死亡的第一现场,手上还有凶器,还有目击证人,所以肯定会被第一时间羁押看守所提审,直到检察院最终决定是否当做犯罪嫌疑人立案起诉。”
  “取保候审就别想了,书明和我想尽办法,也只能让你跟着我,以律师的身份进去见她一面。”
  詹台皱着眉头看向车窗外,也不知是否听到邢律师的话,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我想给她买些吃的东西。”
  就算买了也送不进去,邢律师比谁都还清楚。
  已经到了这份上,最靠谱的还是钱。
  詹台这次过来,将几个月攒下来的钱一气儿都带了过来。邢律师虽是宋书明和林愫的朋友,他却不愿白白占姐姐姐夫的人情债便宜,准备将手里的钱大头都交给律师充作律师费。
  剩下的,他草草抽了几张现金给自己,其余一并都交给了邢律师:“她女孩子,在里面零零碎碎要用的东西多。都给她,要买什么买什么,省得遭罪受委屈。”
  邢律师捏过钱,轻轻叹一口气:“詹台,我必尽力。但这案子,没这么简单。”
  饶是有了再多的心理准备,詹台见到方岚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噌地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谁干的!”他咬牙切齿地问,指甲深深嵌在掌心。
  方岚却并不在意,轻轻冲他们挥手,还勾了勾嘴角:“摔的。”
  她素着一张脸,嘴角红肿不堪,右眼眶像是被人重击过一样乌黑发紫,左半边脸更是可怖,青青紫紫布满淤痕,像是剧烈呕吐过之后产生的紫瘕。
  詹台气得红了眼眶。橙色的衣袖宽大,遮不住她腕上音紫色的一道道伤痕。
  邢律师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紧紧拽住他手臂拉他坐下,小声低语:“小方长相招人眼。看守所都是几十人的大间,难保有谁看不惯新人出手教训。”
  “你既然送了钱进去,想必她日子会好过一些。先别着急,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事发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岚听邢律师说完,顶着那张青紫红肿的脸对詹台笑眯了眼:“律师说的是。”
  第42章 后厝山
  她脸上虽然伤痕累累,但神态自若轻松自得,像是半点不受身陷囹圄的影响。
  詹台勉强压住心里的烦躁,低声问她:“都什么情况了,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方岚却露出浅浅一个笑容:“之前总在外面奔波,餐风露宿忙得脚不沾地,越忙越觉得心里空虚。”
  “反倒是被关进来之后,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倒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想想事情。”
  詹台气得咬牙:“你是静下心想事情还是静下心挨打?”
  方岚难得没有怼他,只是抿了抿唇角。她目光游到詹台的手臂的那道划伤上,略带了关切问:“怎么回事?”
  詹台胡乱摆一摆胳膊,刺她:“没什么。跟你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邢律师见詹台越说火气越旺,连忙打圆场,对方岚说:“小方,长话短说,你先给我们讲讲当日的情况。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事发现场?”
  方岚眼神波动了一下,摇头,清清淡淡地说:“邢律师,我运气不好。出事那天原本定了演唱会的门票,入场前想去小卖部买瓶水。可我一进门就看见小卖部的售货员仰面倒在地上。”
  “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学过心肺复苏,一贯乐于助人。见到这种情况所以就主动上前抢救他。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恰好被进来买东西的游客看到并且误会了。”
  她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波澜不惊,一点破绽也没有。
  邢律师唔了一声,手下唰唰唰翻着案卷,眉头越皱越紧,目光犀利地问:“既然是为了救人,为什么警方会在案发现场找到一把匕首?匕首柄上有你的指纹,而匕首上的血迹恰恰属于被害人呢?”
  方岚指尖轻颤,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颤着语气说:“那不是什么匕首,那是我随身带着的美工刀,平时就被我带在身边。可能是我在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动作太大,所以刀从衣服口袋里滑落,不小心划伤了受害人的手臂。”
  这解释漏洞百出!詹台半个字也不信,只差从鼻孔中冷哼一声。
  邢律师眼中明显也是怀疑,连连瞥了詹台许多眼,分明是出于对詹台的信任和喜爱才没有继续向下询问方岚这一出拙劣又蹩脚的解释。
  邢律师又将案卷翻了几遍,终于开口问道:“你今年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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