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口角官司

  陈滢仍在思忖珍翠楼之事,根本未在意别事,一旁的陈湘却是大怒。
  “三妹妹!”她上前用力一拉陈涵,面沉如水:“说顽话也要有个分寸,你这毛病何时能改?再这么着,我必禀了祖母,请她老人家重重罚你。”
  吃她这一骂,陈涵当即觉得脸上下不来,不由得恼羞成怒,将簪子朝她手中一掷,立起眉毛道:“二姐姐今儿是吃错了药不成?如何处处针对于我?我一开口你便骂,你还有完没完?”
  “我是你姐姐,管你是该当的。”陈湘毫不退让,虽脸涨得通红,辞锋却极利:“倒是三妹妹,开蒙时便学了长幼之序,如今却连最寻常的礼数都不能周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涵气得脸也红了,张口便要回骂,不想陈湘猛地提声唤:“来人,去前头找祖母说话。”
  语声落地,众仆役齐齐应是,倒也有几分声势,陈涵一下子变了脸。
  陈湘竟真要去许老夫人跟前告状?
  那岂不是又要叫她吃挂落?
  陈涵竟有些着慌,张开的口也闭上了,面色变得铁青。
  今日的陈湘,早非曾经那个懦弱无为的少女。
  近一年的代理校长,已然将她历练了出来,言行举止皆端重沉稳,颇有长姐风范,这段日子来,陈涵很是在她手上吃过几次亏。
  而更可气的是,许老夫人对此极是乐见,回回都替陈湘撑腰,待这个二姑娘也越发亲厚,直令陈涵矮下半截儿来。
  咬牙切齿站了片刻,她把脚一跺,恨恨地道:“二姐姐行动便要告状,拿我这当妹妹的作了登高梯子,哪里有半分姐妹情谊在?二姐姐就不觉得对妹妹太苛刻了么?”
  “这时候三妹妹又认自己是妹妹了?”陈湘笑盈盈地反问,面上红晕褪去,一脸地若无其事:“我想着,马上就到吉时了,须得去前头见祖母,三妹妹连这也觉得委屈?”
  陈涵呆住了。
  好一会儿后她才明白,陈湘原来是虚张声势。
  她登时又恼火起来,想再反唇相讥,只是,这言语相争,最忌的便是气势为人所夺。
  方才陈湘轻轻巧巧一句话,已然打下了陈涵的气焰,如今她欲鼓勇再战,那气势却难以接续。
  此外,她也实是怕见许老夫人那张威严的脸,于是,那无数骂人的话在口边转了几转,终是“咕咚”一声又吞了回去。
  她慢慢低下头,悄没声儿地走到一旁,虽无一字服软,然那姿态却表明,她认栽了。
  陈湘见状,大松了口气。
  她这个胞妹,委实难教得很,迫得她不得不时常借势相压。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又见陈涵可怜巴巴溜墙根儿站着,心下倒生出几不忍,想了想,到底走过去,好言安慰了几句。
  陈涵借坡就驴,乔张乔痴地撒几句娇,两姐妹很快和好如初。
  这一番口角官司,陈滢眼前可见、耳中亦闻,心底却毫无触动,直是视若无睹。
  她此际所思,尽在珍翠楼。
  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既然今日遇上了,便必须抓住。
  那两副头面皆为许老夫人所有,想来,她老人家对这铺子的情形,应该也是了解的。
  哪怕只是零星线索,于陈滢而言,亦堪慰藉。
  一念及此,陈滢便先向袖笼里摸了摸。
  薄薄一沓纸页,隔着轻滑的料子,正触及指尖。
  她心中越发有了底。
  幸得那份简报她随身带着,上头还画了钗子的草图,届时请许老夫人辨认一番,或会得到答案。
  她暗自忖度着,身外诸事便不曾在意,而陈涵投来的那怨恨的小眼神儿,她自是更没放在心上。
  不多时,吉时便至,众女齐齐去往正房,藏在那大屏风之后,偷看未来新郎。
  冯二爷眉目端正、衣冠济楚,虽称不上俊秀,行止却很有度,陈湘似是很欢喜的样子,红着脸看了两眼,便羞于再看,面上笑意却很温柔。
  那冯二爷亦知有人偷看,更知道其中一人,便是他的未婚妻。他素常在外,所历不可谓不富。只今日这等场合,于他也是头一遭,故而没过上半刻,他的脸也渐渐地红了。
  虽然勉力做出镇定的样儿来,到底有那么一个半个的眼神,抛去屏风方向。上座的许老夫人见了,也忍不住面现微笑。
  屏风后的小姑娘们见状,一个个握着嘴儿吃吃地笑,有那调皮的,便轻声打趣儿陈湘几句,羞得她两腮作赤,头都不敢抬。
  至于陈涵,她显然好了伤疤忘了疼,凑在陈湘耳边揶揄了半天,直到最后陈湘恼了,又祭出“祖母大法”,她才消停些。
  男方备的礼很丰足,长长的礼单将及地面,待唱礼毕,已是午时将至。
  许老夫人便请众女客去得花厅,那里已然排开筵席,席间诸般热闹,自不必提。待散席后,又有各项娱乐活动,将今日的气氛推上顶点。
  陈滢没在人堆里走完过场,见众女眷俱往水榭去听戏了,她便拣了个空儿,请了鹦哥近前,含笑道:“我有话想要与老太太说,烦请姐姐代为通传一声儿。”
  鹦哥笑应了,又提点她道:“滢姑娘来得可巧,老太太正说要回屋换衣裳呢,姑娘若是得闲儿,不若先去‘明远堂’少坐,老太太想必很快就会过去。”
  许老夫人的住处,仍延用“明远堂”旧称,这也算是老国公夫人的一点执念罢。
  陈滢谢了鹦哥一声,便转去了明远堂。
  如同大楚朝所有的上房,明远堂亦在府邸中轴线上,三明两暗的格局,西抱厦、东暖阁,迎着方方正正一所院落,庭院以十字甬路间错开来,东首立了座葡萄架,如今犹有翠叶低垂,几串紫郁郁的葡萄挂下来,也无人去吃,不过得个意趣儿罢了,院子正中挖了座莲池,水面飘着几茎残荷,枯叶翻卷,似待雨落时敲出清响。
  陈滢立在院门处相候,也未等得多久,前方便行来一群人,那正当中发戴紫貂兜、身被锦云肩、扶玄漆云头杖的贵妇,正是许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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