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风声
庭院中的大树随风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林稻城身上的外袍衣摆并未束整齐，随风飞起落下，不羁中带着些许落拓，年轻的东南掌权者并没有往日在兵将面前的威势严峻。
但徐成霖绝不会因此而小觑他一丝半毫，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袍，伸手一指树下的石桌石凳。
“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好，徐世子爽快！”
林稻城爽朗一笑，似乎是完全看不见徐成霖眼中的戒备与冷漠。
林稻城高高兴兴坐下来，亲手给徐成霖倒了酒，双手奉上：
“徐世子，你来东南这么久了，战船你摸透了，练兵的道道你也摸得差不多了，乡土人情你也熟练了，就连这闽南话，你都学得七七八八了——朝廷历年派来的人里，兄弟就服你！”
徐成霖将酒杯接过来，撂在了桌子上，林稻城的夸赞，如同过耳风，他半句没听进去——林稻城服他不服他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家来了十几拨刺客都没能将他怎么样，如今，怕是又想好新招数了吧？
林稻城絮絮叨叨地夸了一会儿，见徐成霖始终面色冷凝，一言不发，不免有些尴尬，干脆也撂了杯子，起身背着手将徐成霖这居所四周环顾了一圈，叹道：
“徐世子，听闻，你至今还未成家？”
徐成霖诧异过后，沉沉而笑，这就是林稻城要说的好事儿吧？
林稻城一直赖到深夜才离去，到底是把话挑明了说。
林家想要与威北候府，给徐成霖的人选有三个，一个林稻城的亲妹妹，一个他的堂妹，还有一个是他去世的妻子的亲妹妹。
可这三人，哪一个徐成霖都不想要，无论如何貌美如花的女子，只因为是林家的亲眷，那都不合适。
威北候府跟来的幕僚瞿先生也认为此事不妥。
“林家这是拿世子爷没办法，坐不住了，想要先行拉拢。若是世子娶了林家女，那就再也跟林家甩不开了——而林家占据东南多年，他们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分给别人？世子到最后只会成为林家的附庸。”
徐成霖眼中现出一丝冷芒：
“不仅仅如此，只要林家将消息放出去，一旦传回京城，无论我娶不娶林家女，那我必定要受到京城各方的猜疑！”
瞿先生点头：“世子爷所言极是，林家用心险恶——唯今之计，世子尽快定下亲事，或者直言自己已经定亲，这件事林家才没有可从中运作的余地，世子，不知道侯爷与夫人有什么打算？”
父亲与母亲的打算……徐成霖沉吟，眼前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梁思贤明媚的笑脸。
在他还不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在这样的局势下，将这个无辜的女子拖进来，合适吗？
瞿先生见他这样犹豫不定，不免有些失望。
侯爷的打算他是知道的，以世子爷的家世人品，虽然蹉跎了几岁，可娶一个同样出身高门，贤惠能干的妻子绝不难。
只要世子爷点头，京城多少人家都是愿意的，可是世子爷却始终在婚事上如此别扭，以至于如今还要被人钻空子。
“还请世子爷早做打算。”瞿先生还是坚持劝了一句。
徐成霖心烦地抓了抓头发——林稻城既然亲自上门，那这件事定然不是好应付的，若是直言自己已经定亲，那也要有个明确的人家才能搪塞得过去。
不然，如今并不是与林家翻脸的好机会！
果然，没过几天，满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朝廷派来的那位年轻的徐将军，将要娶林家女了。
军营中的很多本地将领都笑嘻嘻地跟徐成霖讨酒喝：
“大喜啊徐将军，在咱们福州，能做林家的女婿，可跟娶了皇帝家的公主差不多呢！”
皇帝家的公主？也是，林家在福州土皇帝的身份可是深入人心。
徐成霖不动声色，也笑嘻嘻地回应过去：
“这哪里来的风声？我怎么一丝都不知道？”
“还需要什么风声，你看那里！”其中一个百户正要说些什么，转头却看到了远处的一道身影，挤眉弄眼地指了过去。
徐成霖也转头看去，远远地一个女子带了婢女走了过来。
“你就是徐成霖？”
那女子身材娇小玲珑，长得娇俏可爱，只是眉目间的娇纵之气扑面而来。
徐成霖皱眉，不语。
那女子却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撇嘴道：
“大哥将你夸得如何如何好，也不过如此，告诉你，想娶我林婧姿，没那么容易！”
说完扭身就走，将四周远远观望的兵士视作无物。
徐成霖也不多说，转身吩咐刚刚说话的那个百户：
“罗百户，女子擅闯军营，是什么罪？”
已经被徐成霖考校除了本能反应的罗百户立刻站直回道：
“女子擅入军营，死罪！”
“很好，你带人捆起来，送去给林将军，告诉他此女擅闯军营，让他看着办！”
“徐成霖！”刚走了没几步的林婧姿猛然转身，难以置信：“你居然敢治我的罪？我可是林家嫡女！”
“徐某不知道什么林家嫡女，只知道军营戒律，如果你真是林家嫡女，更该知道军营戒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罗全福，将人捆起来！”
被点了名字的罗百户惊呆了，东南民风没那么严谨，林家的男男女女来军营晃悠，已经是常事了，这，这徐成霖不是要娶人家吗，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林婧姿可是林家的人！
“徐将军，您不留点余地？”罗百户凑近徐成霖悄声道。
“不留！”徐成霖目光如刀。
罗百户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在徐成霖冷厉的目光里没敢再犹豫——凡是不听军令的，已经被这徐成霖砍了好几个，夺了职衔的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如今福州守军的人谁都知道这徐成霖私下与人相处让人如沐春风，涉及到公事，那就是铁面阎罗！
罗百户也没敢真对林家的二小姐动手，不过还是想办法将人请了出去，送回林家，林婧姿一路上怒骂不止，罗百户也全当没听见。
这事儿，得罪了林家还算是有理有据，林家要报复也是冲徐成霖去，要是得罪了徐成霖，十几年的打拼就算是白干了！
徐成霖远远听着林婧姿的怒骂，心底却觉得长出了一口气。
以林家的势力，林婧姿自然不会真的去死，但是以后林家再敢拿他的婚事做筏子，就该掂量掂量了！
林婧姿被送回家中，满心的悲愤委屈，正要去找大哥哭诉，迎面而来的，却是大哥林稻城的一个耳光：
“谁让你去找徐成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