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

  屋内的太子和凤娘齐齐变脸,太子一把推开凤娘,凤娘差点没站稳,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
  她眼里浮起失望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初。
  太子先是慌乱,而后心神略定,示意凤娘躲起来。凤娘环顾书房,似乎并无什么躲藏之处。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祁帝冷着脸进来,他的后面,跟着皇后。
  皇后想伸手扶祁帝,被祁帝拒绝。他病未痊愈,脸色苍白,因为怒气,胸口起伏不停。段凤娘一进东宫,他就得了信,正巧皇后也在,夫妻二人直奔过来。
  平晁和平湘兄妹二人也跟进来,皇后回头,似是埋怨地看一眼平晁。平晁面有愧色地低下头去,平湘满脸的委屈,双眼狠狠地瞪着段凤娘。
  太子“扑咚”跪下,凤娘也赶紧下跪。
  “你们行事也太不像话,风口浪尖上,凤娘还敢进宫?”皇后一脸的怒其不争。
  “皇后娘娘,不关太子的事情,是臣女求着进宫的。”
  “臣女?”祁帝低讽,“你已是平家的少夫人,怎么还敢自称臣女?”
  “禀陛下,臣女虽已嫁人,和平公子一直是兄妹相称,并无夫妻之实。”
  “大胆!”祁帝大怒,“先是段家,然后是平家,你以为自己是谁?把别人的耍得团团转。那段家认你为女,平家也认你为女,朕倒是小瞧你,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心计,实在是可怕。”
  “陛下息怒,您不妨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万一有隐情,我们岂不是冤枉她和尧儿。”皇后对太子使眼色。
  太子心念飞转,“父皇,您误会儿臣和平少夫人。平少夫人此次进宫,是和平晁一起来探望太子妃的。”
  平湘听到太子的话,气愤地张大嘴。
  “既是来见本宫的,为何会出现在太子的书房。而且嫂子这打扮,倒不像是来做客的。堂堂侯府的少夫人,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分明是要做丢人的勾当。”
  太子暗骂一声蠢妇,把目光投向平晁。平晁低着头,并未收到他的暗示。
  “你来说,你穿成这般模样,要做什么?”祁帝喝一声,问凤娘。
  凤娘看一眼太子,太子微不可见地摇头。她定定心神,想着成败在此一举,狠下心来,“陛下明查,臣女和平公子确实兄妹相称。臣女和太子才是两情相悦,求陛下成全臣女的一片痴心。”
  太子没想到她会挑明,慌了心神,不敢直视祁帝的怒目。
  “好你个不知羞的,你身为嫂子,勾引妹夫,还不要脸地说什么两情相悦。我们平家哪里对不起你,为了你,本宫的哥哥不顾母亲的反对,坚持要接你回府。别人都骂你是丧门星,他还护着你。你的良心何在?怎么能如此下贱?”平湘怒吼出声,因气愤到极致声音都带颤。
  太子满脑子都想摘清此事,韩王就是以他和凤娘有私情,请父皇废储。眼下要是承认他和凤娘的事情,不就证实韩王的言论,到时候父皇真的废他怎么办?
  “父皇,你莫听她胡说,儿臣和段氏什么事情也没有。她是平晁的妻子,是平晁带她进宫。她说有话对儿臣讲,儿臣这才见她的。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哪!”
  段凤娘痛心地望着太子,咬着唇,重重地磕头。
  祁帝的脸都是阴的,他没有想到太子会如此没有担当。男人好色,本不是坏事。如果敢做不敢当,那就是德行有亏。
  “朕再问你一遍,你和段氏真的没有私情?”
  “没有,父皇,儿臣与她绝无私情。”太子的回答斩钉截铁。
  段凤娘闭了一下眼,伤心欲绝地看着他,突然人无力地倒下。
  皇后忙命人去请御医,太子突然想到凤娘有身孕一事,示意平晁出来说话。平晁没有看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御医的动作很快,匆匆赶来。凤娘有身孕一事自然瞒不住。
  听到凤娘有喜,平晁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凤娘,又看一眼太子,重新低下头去。
  祁帝的脸色更阴,原本的苍白变成青白。皇后先是一愣,继而欢喜道,“好了,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凤娘都有身子,平家要添曾孙,真是喜事一桩。”
  太子松口气。
  平晁似是挣扎许久,走到祁帝的面前,跪下。
  “陛下,臣自接凤娘回府后,因臣有伤在身,一直未能圆房。后来岳母病重,凤娘侍疾。待岳母西去,凤娘以守孝为由,去寺中清修。所以臣和凤娘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平晁……”太子惊呼出声,“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平晁虽是臣子,却也是男人。凤娘身在侯府,心在外面,臣想着……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臣……做臣的妻子。她说见太子,是想问一些事情,臣想着说清楚也好……许是说清楚她就会愿意和臣踏实过日子。”他哽咽出声,朝向皇后,“姑母,晁儿给平家丢脸了,给姑母丢人了……晁儿对不起平家的列祖列宗……侄儿大不孝啊……”
  “晁儿,苦命的晁儿!”皇后抽出帕子,按下眼角,“说起来,都是本宫的错。当初本宫要是知道凤娘心有所属,怎么也不会把她赐婚给你……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伸手去扶平晁,平晁顺势起来。
  凤娘根本就是假晕,她听完平晁的话,心里打了一个突。她原本以为平晁会说他们有兄妹之情,愿意认她为妹。哪知平晁句句都在诉苦,似乎偏离本来的说辞。
  “这孩子是你的吗?”祁帝问太子。
  太子面色发白,咬咬牙,“父皇,平少夫人的孩子不是儿臣的。她嫁过两回人家,纵使没有和平晁圆房,也不能证明和段府公子是清白的。当初也是她一片之词,谁知她和段府公子是怎么回事?”
  凤娘不能再装晕,她睁开眼,泪流满面。
  “殿下,凤娘是否清白,别人不知,殿下还不知吗?”
  “孤怎么会知?你是他人之妻,清不清白与孤何干,孤又怎么可能清楚?”太子不敢看她的眼睛,硬着头皮道。
  凤娘泪水涟涟,几欲晕厥。
  她的手放在腹部,似哭似笑,“陛下……臣女敢对天发誓,腹中孩子是太子的骨血。若有半句虚言,愿五雷轰顶,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震惊,她眼里的狠绝,脸上的孤注一掷不像是装的。
  太子头皮发麻,不敢抬头。他恼恨凤娘的不懂事,埋怨平晁的不知趣。心里想着,脸上带出来,散发着戾气。
  祁帝痛苦地闭了一下眼,满目失望。
  皇后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沉重地叹口气。
  平晁上前去扶凤娘,“你跟我回去吧,这孩子你想生就生,我不问他父亲是谁。若你信我,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骨肉一般养大,你看可好?”
  凤娘压抑地哭出声,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不行,平家不能养个孽种!”平湘出声阻止平晁,“一个不明不白的孽种,还想充当侯府曾长孙,哥哥,你好糊涂啊!你这么做,祖父同意吗?对得起平家的祖宗吗?”
  皇后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湘儿别胡闹,你哥行事有分寸。”
  “母后,您也不想想,就段凤娘这样的,还能当平家的主母吗?依儿臣看,这孩子八成不是太子的,说不定是段凤娘从段家带来的孽种……这孩子留不得!”
  皇后迟疑一下,脸有难色。
  “陛下,既然事情和尧儿无关,不如就放晁儿和凤娘回去吧。他们夫妻的家事,外人不宜插手。”
  祁帝一直看着太子,太子被他看得头越来越低,身子不可自抑地抖起来。
  最后祁帝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皇后遵命,对平晁使眼色,平晁扶着凤娘,跟着她出去。
  背后传来祁帝冰冷的声音,“这个孩子不能留。”
  凤娘身子一震,抖了抖,平晁扶着她,退出门外。平湘狠狠地瞪着她,吐出两个字,“贱货。”
  “湘儿,你可是太子妃,不能如此粗鄙。”皇后训斥平湘,命她先离开,再让平晁和凤娘也出宫。
  书房内,祁帝不发一言,太子冷汗直流,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朝中除了韩王,又有几位大臣联名上奏,请朕废储。”
  “父皇……”
  “朕一直留中不发,想着事情定有蹊跷。今日一见,你真让朕失望。看来朕得好好考虑此事,你好自为之吧。”
  祁帝背着手,离开书房。
  “父皇……”
  太子唤着,萎顿在地。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反复地回想着凤娘之前说过的话。要是父皇……他就能马上登基为帝!
  不,他不能弑父。
  父皇是怎么得到帝位的,还不是因为皇祖父的几个儿子死的死,残的残,所以皇位才落到父皇的头上。
  凤娘还说过,如果宫中仅他一位皇子,那么无论如何,这皇位都是他的。对!只要没有舜弟,母后就不会存着别的心思,父皇也不会考虑废掉他。
  没错!
  那样一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盯着地板,凶光毕现。
  二皇子祁舜正在德昌宫,皇后从东宫回来后一脸的疲惫,他在念着经书,试图用佛音化解皇后的烦恼。琴嬷嬷则站在身后,替皇后轻揉着额头。
  “娘娘,您现在可有好些?”琴嬷嬷小声地问道。
  皇后眼睛未睁开,叹口气,“好多了,你的手法就是好。还有舜儿孝顺,本宫现在心情好多了。”
  “母后,若是您以后还想听,儿臣天天来念给您听。”
  “母后知道你孝顺,但你是皇子,怎么能天天来念经书。”皇后的面上浮起欣慰,睁开眼来。
  祁舜合上经书,道,“母后,您是为皇兄的事情烦恼吧?”
  “可不是,最近韩王和几位大臣都上折废储。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皇兄还……不提也罢,你父皇心里有数。”
  祁舜不敢妄议父皇和皇兄,认真地听着。
  “你去忙自己的吧,母后无事。”皇后催他去太傅那里。
  祁舜告退,走出德昌宫。
  路边斜走来一位小太监,弓着身子,对他行礼,“二皇子,太子殿下有请。”
  祁舜略皱眉,朝东宫走去。
  书房中,太子恢复以往稳重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之前的风雨。祁舜进去,他请祁舜坐下。
  “不知皇兄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关于感光寺中父皇所种的树一事。”太子说着,略有惆怅,“你也知道,最近朝中风声多,孤行事多有不便。但孤曾应诺过,会不时去寺中照料幼树,而今皇兄就把此事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
  “皇兄所托,不敢相负。就算是皇兄不说,弟也有此意。”
  “好。”太子拍一下他的肩,背着他的脸阴下来,杀机尽现。
  祁舜一无所知,离开东宫时,他听到太子妃的骂声,还有一些器皿摔碎的声音。他望着东宫高高的琉璃角檐,嘴角泛起冷意,似讥似讽。
  二皇子出宫,轻装简行,只带了四个御卫军。他们骑马出城,一路上并未出示皇子令牌,而是御卫军令。
  感光寺的香火依旧昌盛,千年古柏的旁边,树苗绿意盎然,不远处的小树也生机勃勃。那原本太子所种之树的地方,不知被人又续种上一棵,也活下来。
  祁舜舀水,依次浇着。
  水桶的水见底,又有两个僧人抬水过来。祁舜也没有抬头,水瓢往水桶里面伸,突然一道寒光袭来,他忙闪开,那长长剑划破他的衣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剑刺来,从他手臂划过,立马血喷出来。
  御卫军们已经冲过来,两名僧人见行刺未成功,对视一眼,双双服毒自尽。
  祁舜捂着手臂,其中两个御卫军上前搀扶他。还有闻讯赶来的方丈,方丈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命寺监给两名僧人验明正身。
  寺监一口咬定两人不是寺中的僧人,御卫军们翻看尸体,对二皇子道,“殿下,是死士。”
  方丈不停地告罪,有僧人来报说在井边发现死掉的两位僧人,衣服被人剥掉。方丈垂目,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二皇子的伤口不算很深,上药包扎后,血很快止住。
  他看着自己的伤处,四位御位军立在前面,请示他是否要封寺严查。
  “不用劳师动众,本宫伤势无碍。寺中必是不知情,你方才说那两人是死士,身上可有何信物?”
  “没有,他们虎口茧厚,必是习武之人。齿中藏毒,一旦事败便咬毒自尽,这是死士惯用的法子。”
  “好,你们听本宫的,去寺中寻一家香客,本宫随香客下山。你们找一辆空马车,按原路返回,不必管本宫,本宫自有去处。”
  “是,殿下。”
  四名御卫军前去寻人,很快寻来一位香客,香客听闻对方是二皇子,哪有不应的道理。二皇子坐上香客的马车,寻常百姓的马车进不了次卫门,二皇子命他们送他去胥府。
  另外四名御卫军则护送空马车回城,路上果然遇到劫杀,对方见马车中空无一人,很快撤退。
  香客的马车停在胥府门外,香客敲开胥府的门,小声地说贵客到来,来寻胥大公子。门房忙派人通知胥良川。
  胥良川匆匆赶来,瞧见外头的马车,马车内的二皇子轻咳一声。胥良川听出声音,忙掀帘,待看到他受伤,一个字也没多问,就把人扶进府中。
  香客一家得了胥府的厚礼,快速离开。
  胥良川把祁舜扶到自己的院子,雉娘刚把大哥儿哄睡,穿戴齐整出来。
  祁舜被安置在西厢房,见雉娘进来,歉意一笑,“叨扰表姐。”
  “殿下说哪里话,你怎么会受伤的?”
  “寺中遇刺。”
  雉娘的眼神闪了闪,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夫妻俩没有再多问,忙命人准备吃食热水。
  二皇子精神尚可,对雉娘道,“本宫来得忽然,就不去看大哥儿,等日后有机会,本宫这个表舅再给大哥儿见面礼。”
  “臣妇替大哥儿谢过殿下。”
  “表姐总是这般客气。”
  胥良川深深地看一眼他,道,“殿下,可否要臣告知皇后娘娘。”
  “那就麻烦胥大人了。”
  胥良川出去,雉娘命人把饭菜端进来,“殿下一路奔波,想必十分疲乏,臣妇叫人进来侍候。”
  二皇子又道谢,雉娘正要出去,听到外面似有打斗声。
  她一惊,二皇子也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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