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论

  葛郡公府的人很快得到消息, 葛郡公率领着儿孙们打上了侯府的门, 他们昨日有来侯府贺喜, 那时候赵燕娘之死疑似平宝珠所为, 他们也没有过多地追问。
  谁知今天平家人反咬一口, 说自家姑奶奶才是下毒之人, 他们哪里肯依。若此事被坐实, 以后葛家的姑娘们还怎么嫁人?
  世子夫人看到娘家人,哭得像个泪人。葛郡公听闻世子已经写了休书,勃然大怒。世子夫人哭着诉苦, 一再地声称自己没有害人,必是遭人陷害。
  葛郡公安抚她,一定要为她讨个公道。平宝珠躲在房间里, 连门都不敢出。常远侯黑着脸出来和葛郡公周旋。
  葛郡公不依不饶, 反正侯府不仁,休了他的女儿, 他也不用顾忌侯府的面子, 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 那是再清楚不过。也就是爱耍些小心眼, 毒心思肯定是没有的, 更别说杀人夺命。要是常远侯不能让他满意,他就直接闹进大理寺, 到时候看谁没脸。
  不多时,赵家人也上了门。
  平家女已经出了门子, 按理说燕娘之死, 平家总要给赵家一个交待吧。
  洪大人也不敢定夺,此事颇为复杂。昨日里明明验出是菜中有毒,今天却在世子夫人丫头的屋子里搜出毒粉。问题是赵燕娘的丫头只在厨房遇见过平宝珠的丫头,并没有碰到世子夫人的丫头。
  世子夫人送去的点心都被吃完,无从考证,不知里面是否有毒,但那菜里面却是真真切切地验出了毒。
  要么就是两人都想赵燕娘死,赶巧选在同一天动手,且用的毒还是相同的。要么就是有人下毒,然后栽赃嫁祸。
  赵家人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听常远侯的言之下意,害死燕娘的居然是世子夫人,平宝珠是被冤枉的。
  赵书才毕竟当过几年的县令,觉得常远侯的说辞有些漏洞百出,昨天那有毒的菜如何解释?
  他质问常远侯,常远侯阴着脸,道,“宝珠的丫头是帮忙端过菜不假,可这怎么能证明毒是宝珠的丫头下的。相反,燕娘的丫头才更可疑,那菜从厨房到院子,都是她一人提着,若是被他人诱之以利,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下手。”
  “侯爷,下官也斗但问您一句。您说没有证据证明平小姐的丫头下毒,敢问您有证表明是燕娘的丫头下的手吗?”
  “没错,这两个人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反倒是在葛氏的丫头屋子里,搜出了药粉。此事依本侯看,再明了不过。”
  葛郡公怒气冲冲地站出来,“常远侯,你莫要血口喷人,谁那么蠢,下过毒还留着东西让别人抓个正着?分明是个粗浅的陷害之局。你们侯府仅凭这个,就休了我女儿,为了给自己女儿开脱,还想将脏水往我们郡公府泼。我告诉你,要是大理寺不敢得罪你,我就去陛下那里说理,我就不信,是非黑白岂是你一人说了算?”
  “本侯并未污葛家的名声,千桃已死,也确实是在她的屋子里搜出药包。无论她是受何人指使,或是自己胆大包天毒死燕娘,葛氏确实有不查之错。”
  葛郡公眼一冷,“就因为她失察,你们侯府就要休她,是不是太过欺负人?”
  “此事本侯也是方才得知,许是世子一时气盛,本侯自会劝他,郡公不如先回去。咱们两家是姻亲,这么闹着不好看。”
  世子夫人止住眼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葛郡公叹一口气,总不能真的让女儿被休,他丢下狠话,气呼呼地离开侯府。
  这个案子到现在,要么就是死无对证,要么就只有猜测,就算真是千桃下的毒,也不能证明就是受世子夫人指使。洪大人再怎么秉公办事,总不能将葛氏抓起来用刑。
  赵书才对于这个结果也不满意,他们赵家死了一个女儿,平家人包庇真凶,将葛氏推出来,这下死无对证,硬是推说一个丫环自己谋害主子,侯府不会是想糊弄他们吧?
  “侯爷,那丫头就算胆子再包天,也不可能会毒害主子吧?”赵书才盯着常远侯问道。
  常远侯冷哼一声,“这你可得好好问自己,赵燕娘是个什么脾气,你做父亲的不会不知道吧?她自嫁进我们平家来,闹得我们侯府整天不得安生,府中下人,哪个没有被她骂过,甚至不少都挨过她的板子,你说就算是有人心生怨恨,难道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赵书才语噎,燕娘那性子确实不讨喜,自嫁入侯府后更加目中无人,连娘家人都不放在眼里,真是让侯府下人怨声载道,也是有可能的。
  但燕娘总不能白死。
  “那依侯爷的意思,是就这样了结,燕娘的死是一个丫头害的,那丫头也死了,所以一命抵一命,我们赵家就得认这个栽,是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燕娘被人害死,本侯也十分痛心,也会补偿你们一二,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侯府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办到。”
  赵守和站在赵书才的后面,早已是愤懑胸腔,侯府是想用银子和权势压他们?
  洪大人立在一旁,道,“侯爷,千桃是被人掐死后丢入井中,下官以为,应该还有幕后之人。且千桃送的是点心,而昨日剩菜中千真万确是验出有毒的,此事还未能查清,颇多疑点。”
  常远侯看着洪大人,“不过是家宅内务,不敢再劳烦洪大人。今日是太子大婚,本侯会进宫面圣,洪大人请回吧。”
  洪少卿为官多年,深知此事其中必有隐情,但陛下也有过旨意,等太子大婚之后再审,今日确实不太适宜。
  原本留在侯府的人也不撤去,他自行一人离开。
  赵书才不肯走,燕娘尸骨未寒,真相未明,不能入土为安。常远侯也不管他,任由他们父子留在赵燕娘原来的院子里。
  常远侯府的这些破事,早已传到宫中。东宫的宫殿内,平湘一人独自坐在新房里,龙凤喜烛一直烧到天明,太子也没有踏进新房。
  她哭了一宿,太子表哥果然是因为侯府的事情,开始嫌弃她。
  等到去向帝后敬茶时,太子才现身。平湘擦干泪水,小心地察看太子的脸色,果然太子的脸色十分的冷淡,甚至眉宇间还有一丝阴鸷,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
  她死死地忍住泪水,跟在太子的后面。
  皇后昨日似乎也没有睡好,脸色有些白,祈帝低声劝慰,“侯府之事,你不必太过忧心,免得伤了身子。”
  “多谢陛下挂心,臣妾无事。只是父亲一早就送信进宫,说是那事已经水落石出。都是宝珠的丫头擅自做主,见宝珠受了气,想着给主子出气。事发后,为了掩罪,栽赃给葛氏的丫头。现在真相大白,给葛氏的休书也撕了,已派人去葛郡公府里好生陪罪。只是府中才办喜事,又要办丧事,父亲必定心力交瘁,臣妾于心不忍。”
  祈帝冷哼一声,“不如朕就给他放几个月假吧,也让他好好整顿侯府,侯府最近闹得确实有些不像话。”
  皇后大惊,“陛下…”
  “岚儿不必再说,常远侯早年确实立过大功,为保祁朝江山,立过汗马功劳。可于内宅上,真是太过无知,之前由得祁梅胡作非为,现在又看着府中下人乱来,若是再不修内宅,朕怕他不能专心朝事。不如休假几个月,让他好好反省。”
  “陛下…臣妾…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皇后说得无奈,带着一丝伤感。
  太子和平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帝后二人脸色都不算好。皇后勉强挤出笑意,喝了他们的茶。
  平湘的眼睛红红的,咬着唇,一脸的委屈。
  皇后用眼神安抚她,对太子道,“尧儿,本宫听说你昨日未进新房,可有此事?”
  “回母后,确有此事,昨夜儿臣正为一事困绕,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关在书房中独自琢磨,倒是悟出一些道理,忘记洞房之事,是儿臣的错。”
  “你重学业是好事,却也要分轻重缓急,昨夜是你大喜之日,再如何忙也不能冷落湘儿。好在湘儿是个知礼的,没有哭闹,今日你可不许再留在书房。本宫和你父皇都等着抱皇孙呢。”
  “儿臣遵命,母后。”太子恭顺地应下,平湘心里舒坦不少。
  皇后又对平湘道,“湘儿,你现在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太子事多,你做妻子的要多担待,切不可由着性子闹腾。你们新婚,本宫也不是什么恶婆婆,这一早一晚的请安,就免了。你照料好太子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是,母后。”平湘更像是吃了定心丸,看来姑母还是疼她的。
  太子和平湘离开后,皇后问琴嬷嬷,“上次送到胥府的果子,雉娘吃得可还爽口?”
  “回娘娘,胥少夫人就爱吃果子,听说用得极好。”
  “那就好,你再送些过去,永安那里也送一份。”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祈帝听到她们主仆的话,似随意般地问道,“胥家少夫人爱吃果子?”
  皇后娘娘这才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意,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生动起来,“臣妾也是听到一点风声,雉娘怕是有喜了,胃口不佳,就爱吃新鲜瓜果。可眼下这时令,果子少,有钱都难买,臣妾就想着,将自己的那些份例,匀些给她。”
  “原来是这样,这些个果子之类的,朕倒是不太喜欢,不如你派人将朕的那些也送些过去。”
  皇后大喜,抿着嘴笑起来,“永安就是像你,不爱吃这些东西。”
  说到永安公主,祈帝问道,“永安那边要多注意,她这胎怀得不容易,不能有一点闪失。”
  “臣妾明白的,早就派人去了。驸马也是个知事的,天天守着永安呢。”
  “胥家少夫人倒是有些像你,不愧是你的亲外甥女。以前朕可记得,你每次害喜,都吃不得半点荤腥,偏爱吃瓜果。”
  皇后不好意思地笑着,她每次有身子,初期只能吃些果子充饥,加一点少许的汤羹。雉娘像她,害喜的样子都像。
  祈帝拉着她的手,走出殿外,外面依旧寒冷,却带着春的气息。万物像是要马上复苏一般,蠢蠢欲动。
  “你年前不是还爱召些姑娘进宫,怎么最近一个人都没有召过?想必有些闷吧,既然你那么喜欢胥少夫人,不如多召她进宫说话。”
  “臣妾会的,尧儿最近心事重,臣妾常常觉得不安,怕他胡思乱想。原本想着娶了太子妃会好些,却不想尧儿连新房不愿意踏进,怕是对湘儿不满。臣妾打算,为他挑个侧妃,挑个合他心意的侧妃,陛下您看如何?”
  祈帝看着她,又望着远处的高墙,目光深远,“你我夫妻何必见外,尧儿是我们的皇长子,又是太子,朕相信,你身为母后,一举一动都是真心实意为他打算的。尧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秉性纯直,性情稳重,以后定能挑起大祁的江山。这侧妃一事,你看着办就好。”
  皇后的心颤了一颤,低声道,“多谢陛下。”
  祈帝笑笑,指指了高高的宫墙,“朕小的时候,每回看着那宫墙,都想到外面去瞧一瞧,瞧瞧外面有没有像母妃说过的那样,有人一家三代都住在一间屋子,父母带着孩子一起睡大炕。书中有云,父母爱子女,定为其计深远。你我虽为帝后,也没有什么不同,太子也好,永安舜儿也罢,都是我们的皇儿,你将他们养得很好,朕很欣慰。”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你做得很好。”祈帝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在园子里走着。
  皇后心里惊疑不定,陛下今日似乎话中有话,莫非是在敲打她?
  她稳着心神,陪陛下走了一会,陛下有事去前朝,她这才回到德昌宫内,独自沉思。
  琴嬷嬷进来,轻声道,“娘娘,方才陛下命人送来一些东西,说是给胥少夫人的。”
  皇后恢复神色,点头,“没错,你派人一起送到胥府吧,另外,带个口信给雉娘,让她进宫来坐坐,本宫已有多日没有见她,十分挂念。”
  “是,娘娘。”
  琴嬷嬷退出去,让人把东西送到胥府,并带去口信。
  东西送到胥府,最开心的莫过于胥老夫人,她还正要派人去各地寻果子,眼下这个时节,果子可是稀罕物。
  雉娘收到皇后娘娘的口信,心中感慨,想着明日就进宫一趟,她连夜就往宫中递了牌子。
  皇后娘娘十分高兴,盼了一宿,终于见到雉娘。
  雉娘和以前一般娇柔,因为害喜,脸色也不是很好,施了一些薄粉,掩盖苍白。皇后的心抽痛一下,慈爱地看着她。
  “多谢娘娘的赏赐。”雉娘先谢恩。
  琴嬷嬷早就有眼色地备好凳子,雉娘谢过恩后,就侧身落座。
  皇后从她的眉眼一直看到腹部,时日尚短,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嫁进胥家就怀了身子,无论子女,都是长子长女,胥家子嗣单薄,想必胥老夫人已经乐开怀。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古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怕就是她吧。
  雉娘猜着皇后怕是已经知道她有身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的,莫非胥府之中也有皇后的眼线?
  “你最近胃口可还好?”
  “不是太好,多谢娘娘赏赐的瓜果,吃过果子后,勉强得用一些饭菜。”
  “饭菜能吃多些就尽量多吃些,本宫那会有喜时,也是这般。你必然奇怪本宫怎么会知道吧。说来也是巧,舜儿说正月十五遇到你,我就多问了两句,本想着召你进宫说说话。谁知道听闻胥府第二天请了大夫,我怕有什么事,就让人打听,才知是为你请脉,又打听到你胃口不好,本宫就猜着,怕是喜事,只不过日子浅,不宜声张。”
  “多谢娘娘关心,雉娘感激不尽。本来祖母还在犯愁不知去何地买果子,赶巧娘娘就赏了那么多,雉娘受之有愧,谢娘娘恩赏。”雉娘说着,起身离座行礼。
  “你看你,快快坐下,何需如此多礼。本宫早就说过,你唤我姨母即可,你这一声声地叫娘娘,本宫听着不舒服。”
  “是,姨母,雉娘知道了。”
  皇后笑着,琴嬷嬷轻手轻脚地从宫女们的手中接过盘子,摆放在雉娘身边的桌子上,雉娘眼睛的余光看到都是新鲜的果子。
  果子洗得净净的,切成块状摆放在玉瓷盘中,衬得果肉格外的水嫩多汁。
  皇后用眼神示意她用一些,她小心地拿起盘子边上的银叉,轻轻地叉起一块,放在嘴边。一只手抬起,作遮掩状,小口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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