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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氏和凤娘的眉眼官司被巩氏看在眼里, 她暗自警醒。姑侄俩一直提着文师爷的事情, 窜掇老爷和文师爷多多走动, 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雉娘明显是不太赞同的, 巩氏低着头, 打定主意按女儿说的做, 若是老爷和文师爷来往过密, 她会从中劝说。
  “方才雉娘在时,我没有过问。这妹妹过门,燕娘为何没有来?”赵氏对巩氏道。
  “请她来做什么?让她来坏事吗?好好的女儿女婿三朝回门的日子, 又闹得脸上不好看,没得让胥姑爷看轻咱们赵家。”赵书才丢下这句话,背着手踱去书房。
  赵氏敷着厚粉的脸僵硬着, 像戴了一个面具, 她看着自家大哥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低眉顺目的新大嫂, 暗道新大嫂好手段, 这才多久, 就笼得大哥心都偏没了边。
  “大嫂, 姐妹之间哪有不闹别扭的, 不能因为雉娘出嫁时说过的话,就真的不让燕娘进娘家门, 说破了天,她也是赵家的姑娘, 赵家是她的娘家, 哪能说断就断。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现在可是平家的媳妇,我们怎么着也得给常远侯府这个面子。”
  巩氏抬起着,轻声地道,“这事可不能怨雉娘,你是做姑姑的,你来说说燕娘在雉娘成亲那日做的事情,是姐妹之间闹别扭吗?分明就是拿雉娘当仇人,置雉娘于万劫不复。再说今日不请燕娘,是老爷的主意,老爷说了,平家自结亲以来,连个面都没有露过,既然没有把赵家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
  赵氏语塞,常远侯府对这门亲事的不满全部都显在面上,三朝回门,只有燕娘一人回来。从成亲之日到现在,平晁都没有露个脸儿,更别说是平家的其它人,仿佛没有赵家这门亲一般。
  巩氏见赵氏没有说话,又加了一句,“小姑子,我虽不是凤娘和燕娘的亲娘,可燕娘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是她真的和雉娘处得不好,我也真的不能对她不闻不问。只不过那平家…我瞒着你大哥让人送点东西去侯府,谁知平家的下人根本就不让进门,连燕娘的面都见不到。”
  赵凤娘站在赵氏的后面,听到巩氏的话,想起燕娘说过的补汤,垂下眼皮,默不作声。
  赵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巩氏做到这个份上,话也说得清楚,想起燕娘那混不吝的性子,她还真不好再强求什么。
  那边马车中的胥良川和雉娘夫妻俩也在说着文师爷的事情,胥良川冷眸冷脸,“这事你不用管,我和你父亲交待过,不可与文沐松走太近。”
  雉娘点头,还是他想得周到。
  文沐松现在明显是太子一派,而胥家是效忠陛下的,如果真有争权夺位的一战,胥家就算是不倒向二皇子,也绝不可能支持太子。
  “赵凤娘许是知道了什么,要不然不会如此紧张地帮太子拉拢文家。我想会不会是姑姑透露过什么?”雉娘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偏着头看着丈夫的俊颜。棱角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冷淡的眉眼,紧抿的薄唇。这个男人总是一副超然于世俗的模样,深沉又淡然。
  “她知道也许并不是坏事,我们静观其变。”他说着,伸手将娇小的妻子拥在怀中。
  赵凤娘如果知道太子真正的身世,必然会在暗中帮衬太子,赵氏向着赵凤娘,定会拉段家下水。等到皇后清算之时,段家会同前世一般的牵连其中,起由不同,结局却不会改变。
  赵家他倒是不用担心,赵书才这人虽然不是太聪明,但能在渡古安然做了几年的县令,可见他为人谨慎。今日他说过的话,对方也明显听进耳中,必会遵从。
  太子重用文家,其用意鲜明,无非是取胥家而代之。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马车在石板路上压过,突然停了下来。胥良川还未问发生何事,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男声。
  “可是良川?”
  胥良川心中一动,回道,“正是,巧遇梁世兄,良川有礼。”
  他将手臂从雉娘的后背抽离,小声地说道,“是梁驸马。”然后掀帘下车。
  果然,前面的华盖锦帘马车旁,一男子正骑在雪白的骏马上,含笑地看着他,也翻身下马。
  “我方才看着马车的标志,就猜是你。”梁驸马拍着他的肩,带着笑意,“那日你成亲,未能亲自贺喜,我一直觉得十分的遗憾。早年大家一起在国子监求学时,其它的同窗就说过,以后你若成亲,势必要好好地闹闹洞房,看看你这泰山石般的脸会不会有崩裂的时候。可惜啊…”
  “几年不见,梁世兄性子倒是未变。”胥良川脸色如常,并未因对方的调侃而面生尬尴。
  “驸马,良川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他有过其它的表情。”马车内传来永安公主的声音。
  雉娘听到,隔着帘子问安,“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永安公主“咯咯”一笑,“原来良川是和雉娘同行啊,雉娘可别再唤我什么公主殿下,你该唤本宫表姐。”
  “是,表姐。”
  “今日你们是回门吗?那就不多加打扰,改日本宫邀你到公主府,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好,表姐。”
  马车外的男人们听到她们隔着帘子的谈话,相视一眼,梁驸马笑意颇深,和胥良川告别,然后翻身上马。
  胥良川也重回马车,各自错开路。
  “永安公主的驸马和你以前是旧识吗?”雉娘想起方才梁驸马语气中的熟稔,随意地问道。
  “他是梁将军的嫡次子,以前陛下不仅要求太子在宫中跟着太傅们学习,还让他隔三差五去国子监听课。我是太子的伴读,自然要跟去,梁世兄那时候恰巧在国子监求学。”
  雉娘捂着嘴笑起来,调皮地问道,“原来如此,听他的话外之意,你从小到大都是板着脸的吗?”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
  以前他的稳重大多都是装出来的,是时刻谨记父亲的教导,才给别人少年老成的印象,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不爱说话的性子。
  历经两世,现在他的沉默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会不会嫌我闷?”
  雉娘被他这话问得一愣,轻轻抱着她的手臂,仰着脸,“不会,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子。”
  前世里,她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只想寻求安稳的生活。今生也是这般,是他,几次三番地助她脱困,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心,就算是他话不多,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无比的有安全感。
  而且…她的脸一红,在床第之间,这个男人可不如他生活中表现的那般冷淡。
  他紧紧地盯着她,就见粉面慢慢染上红霜,如秋日里熟透的如意果,红灵灵水嫩嫩,还泛着沁甜的香气,让人想咬一口。
  事实上,他也是行随心想,俯身在她红润的脸上亲啄一下,然后低头含住嫣红的樱唇。
  恍惚间,她心里想着,方才那梁驸马说错了,他哪里如石头一般的冰冷,分明是如炙铁一般的滚烫,火热的气息仿佛要将她吞噬,融为一体。
  两人回到胥府时,雉娘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而男子早就恢复衣冠楚楚,清冷如玉的模样。她气得抓起他的手臂,捋开袖子,狠狠在咬上去。
  他眉色未动,眼眸却忽地转为暗沉。
  外面车夫说已到府了。
  他将袖子撸下,深深地看她一眼,看得她心里突突直跳,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仿佛在夜幕中忽地绽开一朵花,绚烂夺目。
  胥家人少,夫妻二人去了正厅。胥老夫人和胥阁老夫妇都在,一番简单的相询,便让两人回去歇息。
  雉娘低眉顺目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青松般的身姿,心肝一颤,带着羞怯的欢喜。
  一进屋内,他便摒退下人。
  她手指抖着替他更衣,眼皮子都不敢抬起。
  突然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头晕目眩中,就被放置在锦塌上。男子高瘦的身子覆上来,压得严丝合缝。
  衣裳尽褪间,听到他低哑的问话,“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她随着他的动作浮浮沉沉,娇吟着,“喜欢。”
  随后便是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她如同飘浮在水中的花儿,不停地被拍打着,花瓣不堪摧残,七零八落。
  雨停风歇时,娇花被拍打到沙滩上,得以喘息。
  透过红红的纱帐,亮光从窗户中照进来。
  白日宣淫。
  哪里是清贵人家的大公子所为?
  她的眸子水汪汪的,红肿着唇指控他,“大公子,你白日宣淫,若让天下读书人知道了,不知要作何感想。”
  胥良川将她包在锦被中,拥进怀中,轻啄一下她的发,“不怕,没人敢乱说,胥家的下人都是嘴严的。再说就算是别人知道又如何?敦伦之礼,人之根本,此礼遵循天道,延续血脉,代代相承,理所当然,又何惧他人私议。”
  雉娘笑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连说道闺房之事都如此的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对,你说得没错,天大地大,生儿事大。”
  他的眼神一亮,视线往下移,不知那白嫩的肚皮里,是不是已经…
  她娇嗔一眼,催他起身穿衣,夫妻二人收拾妥当,索性无事,他带着她来到东厢的小书房。
  他站在书案前,朝她招手,“来,写两个字给为夫看看。”
  她还以为自己是来红袖添香,磨墨洗笔的,没想到是让她写字,她的字可是有些见不得人。想了想,丑媳妇终是要见公婆的,咬着牙提笔写了两人的名字。
  他皱一下眉,“尚可,能看。”
  仅是能看而已,她的字无神态无风骨,只不过还算端正。
  她暗道,自己能写出这般模样已是不错,前世里可没有写毛笔字的习惯。这样的字都是她照着原主的存稿偷偷练的,能见人都算侥幸,哪里还能强求什么灵动飘逸。
  “夫君,我以后一定多加练习。”
  他看了她一眼,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字帖,“就照这个练吧。”
  她惊愕,不过是随口说说,他还当了真?
  “习字能修身养性,无事时练练也有益处。”他怕她误会自己嫌弃她的字,淡淡地解释着。
  她将字帖拿过来,应下。
  于是,书房中就变成这幅景象。他坐着看书,眼皮子未抬,嘴里却不时地冒出话,“手肘抬高。”“下笔再重一些。”
  她一一照做,不一会儿手就有些酸,又不想让他看扁,咬着牙坚持。他偶尔给她磨个墨,她则伏在桌案前埋头苦写。
  书房内安静如水,紫铜香炉中香烟袅袅,她腹中诽议,不知是谁给谁添香?
  好容易写完一张,他倾前过去查看,“照着这个练,每天三张。”
  她张口结舌,天天三张,她又不是他的学生,用得着这般严厉嘛。
  而胥良川却完全不知她心里所想,只是觉得如果她每天练上几张,不出几年,写的字就应该会有些灵韵。
  他前世当了几十年的山长,对学生们尤其严格,便是淡淡的一句话,也带着重重的命令之气。
  她又涌起许久之前的感觉,觉得他就像教导主任一样,严厉又不近人情。
  无奈应承,心里却有些不太高兴。
  等晚上一家人用膳时,她的手还有些酸,举箸都有些无力。胥家主子少,不讲究男女不同席,而且胥老夫人好热闹,喜欢一家子一桌进食。
  胥良川见她不时地揉手,心知她必是没有练惯字,等回去用热布巾敷下就好,幼年时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胥良岳也看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问道,“嫂子,你的手怎么了?”
  他这一问,胥老夫人也看过来,忙不迭地询问。
  倒是雉娘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小声地回着,“许久未习字,有些生疏。”
  老夫人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胥良岳看看兄长,朝雉娘眨下眼,“嫂子,不会是大哥让你写字的吧?”
  “你三天前的文章作好了吗?等下和我一起去书房。”胥良川淡淡地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着。
  胥良岳方才还有雉娘挤眉弄眼,听到兄长这么说,顿里萎靡下来,求救地看着祖母。
  胥老夫人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长孙爱弟,对岳哥儿严厉,那是最应该不过的事情,孙子们的学业,她从不插手。
  胥良岳又哀怨地看着自己的亲娘,山长夫人理都不理她,招呼雉娘吃饭。
  他的肩膀垮下来,朝雉娘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看得雉娘都想发笑,方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大哥,再宽限我一日,明日一定好。”万般无奈之下,胥良岳朝兄长求饶。
  胥良川看一眼终于露出笑意的妻子,淡淡地道,“明日辰时。”
  胥良岳哀号一声,认命地耷着脑袋。
  雉娘忍俊不禁,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低头偷笑。
  就寝时,胥良川用热布巾给她敷手,敷完后,她转动手腕,觉得好受不少。
  两人脱衣入睡,他修长的四肢缠上来,灼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脖子里,她将他往外一推。
  “夫君,妾身觉得你说得对,习字确实能让人修身养性。妾身决定明日起,坚决执行您的要求,每日练字,常常自省,绝不能因为其它的事情影响自己习字的决心。”
  他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所以…包括夫妻之事。”
  “没错,我发现习字别有一番乐趣,说不定多年后,我还能成为一代大家,字帖流传后世,为了这个目标,我一定要修身养性,苦心钻研…”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温软的唇给堵住。
  两唇分开里,他叹一口气,“娘子,为夫错了,不应该让你习字,你想写就写,不想写就当为夫没有说过。”
  “这哪行,我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她的眼里跳动着狡黠,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
  他磨牙切切,这个小骗子,又在骗人,他为何就吃这一套呢。
  “可以的,你写的字本就不错,无需再练。”
  她得意地笑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勉强同意吧。是你不让我写的,不是我自己不愿意写。看看,我为了你,放弃了成为一代大家的理想,你以后可不能再嫌我字写得不好。”
  他目光灼灼,晕黄的烛火中,她的面容被红帐映得如梦如幻,眼神灵动,眸子晶亮,灵气十足。
  漆黑的眸色深暗,他身子一沉,再次堵上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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