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94章
  在苏世文赶到大门口之前, 苏绿檀是要下车的, 但是钟延光阻止了她, 道:“急什么。”
  苏绿檀登时明白了钟延光的意思, 小声嘟哝说:“你可真坏!”
  钟延光笑一笑, 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 他是很坏, 尤其是为着苏绿檀的事,不择手段一些也是正常的。
  百来个士兵和一两马车就这么等着,苏世文夫妻两个来的倒也快, 跟门前有贵客等着似的。
  不出一刻钟,苏绿檀就在马车里,透过小窗的帘子远远地看见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跑出来, 何氏挽着苏世文, 提着气跟着出来。
  虽然两人衣着体面,但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显出了两人的狼狈, 苏绿檀坐在车里看着, 心里隐隐有些痛快, 又想着这是她娘家,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抬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钟延光, 她又笑了起来,她又不是只有娘家一个依仗。
  同坐在马车里的苏青松也探头探脑跟着看, 苏世文跟何氏二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门口了,后面跟着好些仆人, 畏畏缩缩的, 不敢出来。
  还是苏世文壮着胆子出门,站在大门口把南京卫的人扫了一遍,欲寻找领头人,问个究竟,这一看,他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那不是他的贵婿定南侯吗!
  好一出闹剧!
  苏世文瞠目结舌,拉着何氏都没说出话来,脸色又白转红,又变成青色,沉了沉嘴角,憋了一肚子的火没有急着对下人发作,立刻换上笑脸迎了上去,没有作揖,但姿态却是恭敬的:“侯爷……是您来了!”
  还真以为又抄家了,吓得苏世文也跟着快破了胆子,仿佛上次下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阶下囚的恐惧无助感,若明若现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上。
  坐在马匹上的钟延光没有当即回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世文一眼。
  心里“咯噔”一下,苏世文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纵然不是抄家,定南侯带着上百个士兵把苏府团团围住,还能有什么好事吗!肯定是苏绿檀在定南侯府闯了大祸,钟延光问罪来了!
  定南侯府发难苏家,也就比抄家好那么一点点,苏世文额上冷汗直冒,连带地何氏也不敢吭声。
  吸了口气,苏世文鼓起勇气再道:“侯爷,请进家中说话!”
  钟延光面目森冷,这才下了马,微微低头看着苏世文,冷声道:“岳父大人。”
  钟延光不叫还好,这一叫,苏世文就更加忐忑,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苏绿檀没有惹事,女婿怎会待他如此冷淡?!
  脑子里百转千回,苏世文还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敷衍才好,苏绿檀如今可不在苏家,他一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跟钟延光交差!
  快到初夏天儿了,金陵偶尔会让人觉得闷热,此时尤甚,苏世文面色发白,嘴唇颤着,靠近了钟延光一步,低声道:“侯爷,家事不好外扬,咱们有事进屋去说。”
  嘴上求饶讨好,苏世文心里已经把苏绿檀骂了千百遍,倘或定南侯府不要她了,苏家跟着蒙难,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钟延光当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苏绿檀娘家人难看,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他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不过我夫人与小舅子还在车上,容我去请他们下来。”
  苏世文大惊失色,他两个孽子已经落到钟延光手上了?!可见定南侯府是真的恼了,竟越过他去,直接对苏青松也下了手。
  擦了擦冷汗,苏世文却不敢多言一句,头皮遽然发紧,声音外强中干,道:“好。”
  钟延光把马匹交给了手下,苏世文冲后面的下人招招手,这才有看明白一点的仆人赶紧上前来牵马。
  钟延光走到马车跟前,微低头,冲车里道:“夫人,下来。”
  丫鬟打起帘子,苏青松先下来的,一身簇新的衣裳,因为心情愉悦,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苏绿檀弯腰出来的时候,苏青松想去扶她,钟延光一手横在马车前,挡住了他的动作。
  苏青松只好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苏绿檀把手交到钟延光的手里。
  下了马车,苏绿檀跟钟延光比肩站着,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一对,看着着实晃人眼睛,好事者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俩身上。
  钟延光不乐意苏绿檀被人多看,挽着她就朝苏世文走去,示意他带路。
  苏世文一脑子的雾水,总算回了理智,忙把钟延光和苏绿檀往屋子里领去。
  钟延光是贵客,苏世文自然不能在平常小厅里接待他,便把人带到了前院向南的正厅里,宽敞明亮,全是黄花梨木打的家具,看着倒是奢华大气。
  大厅正对门口的尊位上放着两张宽阔的靠背椅子,中间一张四方桌,旁边两溜靠背椅子稍显逊色。
  苏世文恭恭敬敬地站在钟延光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上座。
  不管怎么说,苏世文到底是钟延光的岳丈,他自然要推让下,便语气淡淡地道:“该是岳父上座才是。”
  这冷淡的语气,苏世文哪里敢真答应上座,作个揖又推辞道:“侯爷上座。”
  “好。”钟延光一点免为其难的样子都没有,这叫苏世文不禁想的更多……果然是在外面才给他们苏家面子,一关上门说话态度就变了。
  钟延光正要去坐下,苏世文就给苏绿檀使了个眼色,哪知道女儿不搭理,只好挤眉弄眼的,暗示她一会儿要服软,好好跟侯爷解释。
  苏绿檀故意朝苏世文看过去一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钟延光身边,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苏世文再有怒气,也不敢当着钟延光的面发出来,他关起门来教训的是苏绿檀,当着定南侯的面,那教训的就是定南侯夫人,伤的是定南侯府的颜面!
  憋了一肚子的气,苏世文一张脸阴沉沉的,只好朝一个多月没见面的苏青松看过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滚蛋,像是在说“一会儿我再收拾你”!
  苏青松同苏绿檀一样,恍若未闻,没心没肺地笑着道:“父亲,您坐啊。”
  苏世文头皮一紧,战战兢兢地看了钟延光一眼,对方没说坐的话,他哪里敢坐着!
  偏偏苏青松说完,苏绿檀就开口了,道:“坐着说话,站着干什么?”她是对着苏青松说的。
  苏世文心脏又是猛然一跳,苏绿檀太不知规矩了,钟延光还没发话,她开什么口!
  迅速打好腹稿,苏世文正要跟钟延光周旋,就看见苏青松撩起衣摆,一屁股坐下去了……
  缓缓扭过头,苏世文冷冷地看向苏青松,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侯爷吩咐了么这孽障就敢坐!给老子滚起来!
  这些话当然只敢在心里腹诽,但苏世文的表情已经把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苏青松像是在外面待傻了,眼瞎心盲,根本不懂苏世文的意思,仍自顾地坐着,还吩咐外面的小厮道:“还不上茶去?”
  苏世文心口又是猛地一撞,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对钟延光道:“犬子无状,侯爷见谅。”
  钟延光声音反而缓和了一些,道:“小舅子吩咐的对,奔波而来,我确实渴的厉害。”
  这就是说苏家招待不周,苏世文喉咙干干的,连忙赔礼道歉。
  钟延光抬一抬手,道:“坐下说话。”
  苏世文站在前面着实挡光,碍眼。
  待苏世文不安地坐下了,茶水也上了,钟延光却不急着喝茶,只是淡声道:“夫人匆忙回娘家,给岳丈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世文摆着手,哪里敢在钟延光面前说苏绿檀一个不字。
  钟延光微微颔首,眸光一转,落到了苏世文脸上,道:“其实我早就到了金陵。不过听说夫人不在府上,所以找到了她,到现在才来。”
  面对钟延光突然的发难,苏世文有些应接不过来,他眼皮子跳的厉害,虽是坐着,仍把头抵着,一脸敬畏道:“到底是我管教无方,连累侯爷担心了,是我的错,是苏府的错。”
  何氏也跟着帮腔,软声道:“绿檀自幼无母,妾身后来才到的苏府,还望侯爷体谅……”
  苏绿檀把半端起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灿黄的茶汤飞溅,掀起眼皮道:“这是说我没教养?”
  何氏恼得脸颊发红,她在替苏绿檀打圆场,她却不领情!
  苏世文也气得满面通红,怒目圆睁地看着苏绿檀——知道自己没教养还明说出来!不知闭嘴么!
  哪晓得苏绿檀丝毫无惧,大大方方地看着苏世文,也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苏世文忍下这口气,欲秋后算账,又要抱拳朝钟延光道歉,却听得对方正色道:“苏夫人此言差矣,绿檀教养极好。”
  苏世文生生一愣,他没听错罢?!钟延光在维护苏绿檀!随即明白过来,钟延光果然是容不得苏家置喙侯府之事,何氏不该当着钟延光的面,说苏绿檀不好。
  何氏面色十分难堪,定南侯不仅驳了她的话,还叫她苏夫人,就是不承认她的身份了。
  陪着笑脸,苏世文道:“夫人嫁入侯府一年,受太夫人和老夫人调.教,自然教养极好,是贱内言之有误了。”
  绞着帕子,何氏显然跟苏世文想到一起去了,只是沉着气,没有再说话。
  钟延光带着一丝冷意道:“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不想听到了。”
  “是是是。”苏世文连声应道。
  钟延光继续道:“绿檀回金陵,为的是青松的事,我不放心,又因为公务搁置不下,才迟了她两日出发,不然该亲自护送她来的。既是一家人,这家事我也来听一听。”
  苏世文震惊地看向钟延光,表情里还带着点不可思议,钟延光这是要做什么?替苏绿檀撑腰?
  难道苏绿檀那天夜里说的话,全是真的?
  又或者说,苏家的事,影响到定南侯府的名誉了,所以钟延光容不得苏青松回来,要整顿苏家了?
  斟酌了半天,苏世文还是觉得后面一种可能性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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