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家
伊雅拨弄着车钥匙，绞尽脑汁的想着请假理由，费林鹏既然说能摆平，就一定能行，这点信任，来源于彼此在龙辉并肩奋斗三年得来的经验之谈，他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值得她全身心的信任。
可名正言顺的请假理由却让伊雅犯了难。进了龙辉超市三年有余，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宿醉他乡，伊雅从不曾向公司请过一天的假期，当然，利用职务之便，明目张胆的迟到倒是常有的事。
假期呵，让人毫无负罪感的浪费时间，对伊雅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可惜，现在自己并不用知道易云杰在打什么算盘，请假避开正面交锋，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毕竟只有她负伤下了战场，费林鹏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前来替徒弟镇场。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夕阳不知何时将天边染成温馨的红色，点点余晖撒在海岸上，像是打翻了一船星河，若是小妮子在的话，还不知道能开心成什么样子。
说来自己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过她了吧，也不知道那个小妮子被那几头豺狼虎豹欺负成何等模样了。
伊雅收起思绪，接通了黄博的电话
“呦呵，原来是伊大采购啊，不知道现在打电话给我，有何指教。”黄博阴阳怪调的声音，再次调动起伊雅心头的满腔怒火，可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机。
伊雅深吸一口气，故意将音量调低，加了几分柔弱无助的语气：“黄经理，我妈快不行了，我可能要请个长假，回去陪她最后一程了。”
电话那头的黄博有些慌张，半天才找到一些稍显合适的词语，回话道：“那个伊雅，节哀顺变，这边我会跟领导反馈的。”
伊雅本能性的想还嘴，你才节哀顺变呢！你全家都节哀顺变！可转念想想，那个人并不值得自己如此维护，要是她没了，估计自己的心里头还能松快点吧。
等待黄博的是一阵沉默，黄博自以为戳到了伊雅的痛点，相当通情理的挂了电话，并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尽量帮伊雅争取到十天以上的假期。
伊雅放下电话自嘲的笑了，处处与自己正锋相对的黄博，此刻竟然能如此仗义，倒是出乎伊雅的意料之外。
除了生死，其他皆是小事，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得了假期的伊雅，直接驱车往金丰赶去。
金丰富县，是江浙地带唯一一个贫困县。也是伊雅从小生长的地方。人们都说，越缺什么，就越会显摆什么，这点放在富县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假。在全国人民支援大西北，在国家号召让每个村都铺上水泥路时，富县才刚刚把凹凸不平的黄土路更换成凹凸不平的柏油路。
这倒也不是公职人员的失职，富县身处山地丘陵地貌，能有一条通往省内的柏油路已实属不易，谁还能去较真它是否平稳呢？
伊雅握着方向盘沿着犄角旮旯的山路蜿蜒前行，天已经黑透，一颗颗绿松张牙舞爪的挺立在高峰上，像极了鬼故事里常提及的魑魅魍魉。
伊雅无暇顾及窗外景色，眼神随着路灯，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富县的县道只容得下两辆面包车并驾齐驱，这条县道上车辆稀少倒也不常造成拥堵，却也因为车辆稀少的缘故，常年跑这条道的司机习惯性的猛踩油门，完全把这当成秋名山的赛车竞技场。
伊雅的大学远在省外，来往上学要先搭三轮，再换乘大巴，一路颠簸到金丰市乘坐绿皮火车，在混杂着脚气与各种方言的车厢里挤上两天一夜，等浑身上下彻底染上老坛酸菜方便面味儿时，才算真正到达目的地。
伊雅不常回家，大学四年，只在学校放寒假时回过家，倒不是赶着回来过团圆年，只是寒假不似暑假，宿舍能对不回家的学子开放。无处可居的情况下，除了回家别无选择。
可就是这么少的频率里，伊雅撞见了好几起的车祸，有时是截留在路边，已撞成废铁的车辆，有时是一辆辆警车鸣笛群聚在案发现场，更多的是家属跪在路边哭天喊地的哀嚎声。
这些剪影在伊雅心中留下浓重的一笔，似乎，富县这个地方，从来就与自己格格不入。
就在伊雅思绪缥缈时，一大束亮光迎面扑打在脸上，刺痛的光线，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伊雅急打方向盘，将车沿边停靠。不久，一辆挤满扁担菜筐的大巴车从旁鸣笛经过。昏暗的灯光，带着说不清的暧昧温馨，颠簸的从伊雅车旁经过。
绿得掉漆的大巴，跟伊雅记忆中一模一样。永远是货比人多的大巴，粗俗的山村音乐配上司机狂野的车技，在这条县道上颠簸出了多少去往异地寻梦的游子，伊雅便是其中一员。伊雅喜欢颠簸的大巴，晃晃悠悠的车身像是弥补伊雅小时候未坐过“摇摇车”的缺憾。
他们家三个小孩，只有身为老二的伊熊坐过，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也是谢女士放在心尖上的人物。
谢女士，全名谢春芳，是伊雅生理上的母亲，那是一个极度刻薄的女人，伊雅并不想多提她，那是伊雅内心的第一处阴暗，在夜深人静之时，伊雅曾有几次期待，明儿一早也许就能遇上她已经僵硬的身体，可是事不随人愿，谢女士第二日造旧活蹦乱跳的扯着粗狂的嗓音大骂伊雅：“都几点了还不起床煮饭，昨晚是做贼了还是做妓了？”
能用如此粗鄙不堪的语言辱骂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想世界上再寻不见第二个谢女士了，如此不堪残破的家，竟然是自己此行的归途。
伊雅自嘲的笑笑，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竟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伊雅有股想调转车头的冲动，可耳边总响起一声怯弱的声音，带着希翼与小心的喊着姐姐。
那是与自己一般出身的老三伊小妮，因为是带着超生罚款的女孩，她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无法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