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他转世了
见林老大夫起身欲走,一朵赶忙追问。
“那么如何打开心结?”一朵急切的目光好像看到了一抹冉冉升起的曙光。
“老夫一直告诉女儿,面对问题去妥善解决便可打开症结所在。”
他的话说的实在简单,一朵感觉迷津丝毫没有被指点清楚。抓了抓掌心,有些怯怕地小声问林老大夫。
“那么若没有心,需要强大哪些技能来填补空缺?”
还以为会从林老大夫这里得到什么高深的见解,他却笑了起来。
“夫人说笑了,没有心便是死人,也不需要什么生存技能了。”
便是死人……
一朵猛然顿悟。她已经没有心了,居然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她真的已是死人了吗?仿佛还真没见过哪个没心脏的东西才在世上存活。即便是妖精,哪个没有心脏。就连杀了他们,也是一剑穿心之类。无殇亦是被她一剑穿心而死。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个另类的存在,若真另类,当年在前世也不会死过好几次,今生亦不会丧命几次。既然不是另类存在,那么她为何还活着?
林老先生走后,一朵抓住脖颈上的绯红色半片通心玉,良久无法做出妥善决定。望着榆木桌上雪白瓷瓶内的娇艳红梅,那如火般一样的鲜红,像极了通心玉的颜色。
既然已是无心死人,还怕什么!
一朵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一缕霞光渐渐西沉。从她纤白的手上缓缓溢出一缕白色幽光,汇入到绯红色的通心玉中。
耳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稚气又飘远模糊的声音,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在梦中呓语,听不真切又恍如响彻在耳边缭绕不绝。
“你怎么碎了这么多片,好可怜。”
“都说玉戴久了会暖暖生热,为何你总是这么凉。”
“我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衣姐姐,美若天仙,我却喊她小白兔……”
“都以为那句诗是我做的,其实那句诗是白衣姐姐梦中经常念的一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今天我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白兔,特别可爱。”
“娘说碎玉不吉利戴着晦气,让我丢了你,可我不舍得。”
“我又犯病了,好痛好痛……痛得好像有一把刀深深插在心口上。”
一朵的手如触电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掌心微微发热的通心玉,额上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沿着眼角一滴一滴滚落。
男孩稚气清脆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徘徊不绝,有的嬴弱无力,有的欢喜非常,有的郁郁悲落,有的迷茫无助……就那样真真切切地不住在耳边袅袅缠绕。如荡在风中的风铃叮呤叮呤悦耳,如落在指尖的温暖阳光,想要抓住只有满手冰凉。
兆瑾回来时,还以为一朵哭了,那汗滴流下的痕迹鲜明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谁欺负你了!”他还以为是林老大夫一家趁他的采药怠慢了一朵,就要冲出去杀人泄愤。这几日他早就压抑愤怒濒临极点,他极厌恶一朵总是对他们一家老小笑意融融,而对他却是一种强作镇定的强颜欢笑假意逢迎,他都看得出来。
一朵赶忙一把拽住兆瑾的胳膊,“有你在,谁敢欺负我。不过是燥热难受,流了一些汗水。”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唇边漾开柔婉的女子风情,轻轻拍了拍兆瑾冰冷的手掌,软声道。
“兆瑾,你可愿意为我改改脾气,我不想你因为我满身杀戮。”几日的接触,兆瑾的脾气也算摸得清楚了,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可以安抚他的狂暴。
她亦不喜欢这样惺惺作态的虚伪假装,也不想去骗一个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的痴情好儿郎。可为了孩子,为了安全待产,她只能这么做。现在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谁能理解。
“我知道你不喜欢留在我身边!”兆瑾嗤笑一声,有些自嘲,“我就是想要绑住你困住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就别对我笑得这么好看!”
“兆瑾,我没有不喜欢留在你身边。于我而言,只要孩子平安我平安,在谁身边都一样。”深深地看着兆瑾深黑隐现蓝光的眸子,像极了夜里深山掠食的猛虎,让人浑身发怵。“只要我唯一守护的孩子还平安,我又能强求什么。”
望着兆瑾的目光里,一朵眼中浮现些许愧怼。或许兆瑾觉得她在利用他,她也不否认。依靠兆瑾现在的力量险中求存,利用他夜夜抓魂魄来维持虚弱的身体,可她现在只能依靠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是圣母,也有自私贪欲。
“兆瑾,我别无他求。你若能放下残戾,我便安静留下来。”紧紧抓住兆瑾的胳膊,好像给了兆瑾莫大的力量,温柔的目光亦是在安抚一头猛兽的悲悯。
兆瑾从心底不喜欢一朵这样的眼神,他不想她将他当成一个怪物,又不禁迷失在她温柔妩媚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床前烧着火炉,将屋子烘得暖暖的,一朵还是感觉从里到外的冷。桌上白瓷长颈花瓶里的红梅在灯火下姿态妩媚,好像少女会见情郎特意在双颊扑的胭脂。掩在袅袅升腾的香烟里,模糊有些看不真切。
人界临近年关,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林老大夫不但医术好,还写了一手的好字,经常有邻居上门来求一副寓意好的对联贴在自家门上求个一年好兆头。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临近佳节的喜庆,就连小孩子们也巴望着快点过年,可以穿新衣吃好吃的东西。
在妖界也会过年,却远没有人界凡人这般喜庆欢愉。妖精的寿命与凡人相比实在太过长久,短短三百六十天便有一个年,过着过着也就没了迎接佳节的欢喜,也会置办一些喜庆的物件装点自家门面,做一桌子好菜备点酒水就算过年了。如此一对比,便愈发觉得人们脸上的笑容那么弥足珍贵。
“乐……”一朵轻轻抚摸圆滚的肚子,孩子在肚子里轻轻滑动,“以后你就叫乐儿吧,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乐儿,娘亲愿你永乐康健。”孩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在肚子里动的也活泼,一朵笑着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乐儿,乐儿,乐儿……”
林莺的儿子宝儿今年五岁,长得十分可爱,胖嘟嘟的小身子总是爬来爬去没个消停,不是打翻了药罐子就是将药架子上的抽屉全部搞混。林莺和丈夫便一次次不耐其烦地重新归位,林莺会对宝儿打着手语训斥一番,宝儿也只吐吐舌头就笑嘻嘻跑开了。
一朵时常坐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楼下玩耍的宝儿发呆,她不强求别的,只盼她的孩子也能这般活泼讨喜。宝儿经常偷偷去揪一把林老大夫的胡子,痛得林老大夫哎呦一声,宝儿则很开心地“咯咯”笑起来。一朵也跟着忍俊不禁,经常想对宝儿招招手让他上楼,捏一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但是兆瑾的目光很阴沉,非常不喜欢她接近这个孩子。一朵虽不明缘由,也只好作罢。
兆瑾这两日经常会出门,出门前还会警告她不许出门,不许随便接触任何人。在他的强势下,一朵一一点头答应。怕兆瑾回来找后账,便整日呆在屋里不出门。
好在兆瑾不拦着林莺过来侍候,每次看到林莺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幸福笑容,一朵都很羡慕。
“夫人为何好像总是不开心?”林莺在纸上写道。
“哪有。”一朵笑了笑,慢悠悠拿起筷子吃林莺送来的饭菜。
“虽然夫人掩饰的极好,我还是看到夫人眼底若有若无的哀伤。我不能言语,善于察言观色。恕我冒昧,夫人的夫君待夫人极好,为何夫人会不快乐?难道夫人不幸福?”
幸福……
若守在身边的是孩子的亲爹,或许会幸福。若那个人不给她诸多伤害满身疮痍,或许还会幸福。若……一切真的只是失恋遗失那么简单,或许她可以收拾好满身创口重新寻找幸福。
可一切都逼她徘徊在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她无法去体会何为幸福。
“你幸福吗?”一朵反问林莺,林莺莞尔一笑。
“当然。”
“我很羡慕你。你不能言语,丈夫不能看见,在你们之间没有过多交流却还那么幸福,真真难得。”
“他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他,他知我所想,我亦深知他所念,又何须过多言辞沟通呢。”林莺脸上绽放女子娇羞的柔美,如一根针刺痛了一朵的双眼。
心口一阵躁动,哐哐的好像血液翻涌,只是已没了那种砰然悸动的感觉。是啊,心意相通,彼此熟稔对方心意,又何须多余的语言!一把捂住脖颈上的通心玉,那冰凉的玉佩比她的体温还要冰冷。
腊月二十三,大雪。
兆瑾一大早就出门了,依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洋洋洒洒的大雪将万物笼罩在厚厚的银装之下,天公不作美人们却很欢喜。有俗尘谚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确实是个好兆头。今天正是小年,送灶神上天庭的日子。人们会吃火烧糖糕油饼和豆腐汤,祭拜灶神送灶神上青天。过年也从今天开始拉开了帷幕。
一朵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笙歌欢扬,有小调子随着寒风雪花吹了进来。
“灶君朝天欲言事,晕车风马小留连,加油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男二斟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小孩子们欢声笑语在大雪纷飞中奔跑打闹,有卖糖葫芦的走过,总要吵着娘亲买上一串解馋。
如往日一样的祥和美好,安然静谧,谁也不会想到正有一个灾难即将来临。
早饭时,林莺来送油饼和糖糕,宝儿拿着糖葫芦探头探脑地跟在林莺身后,趴在门口小心向里面望却不敢进门。
一朵早就很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宝儿了,赶紧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望着一朵美丽的容颜,大眼睛笑得闪闪发亮。“娘亲说夫人长的极美,好像仙女下凡,宝儿很好奇仙女长什么样子。”
“哪里是仙女了,宝儿长的才可爱好看,好像下凡的小金童。”一朵捏着宝儿胖胖柔嫩的小脸蛋,很是喜欢,眼里便多了即将为人母的慈爱。
宝儿的小脸在一朵薄凉的掌心蹭了蹭,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地说,“娘亲说我是小猪转世,又胖又能吃。”
“娘亲在夸你可爱呢。”一朵欢喜地揉了揉宝儿的头,把他搂住怀里。
“糖葫芦可好吃了,夫人要不要吃。”宝儿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红红的山楂外包裹一层油亮的糖浆格外诱人。一朵小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真的很好吃诶。宝儿真乖。”说着便在宝儿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里面真的有个小宝宝吗?会不会也和宝儿一样淘气贪吃呀。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宝儿想和小宝宝玩。”宝儿扑扇着明亮的大眼睛,小手轻轻抚摸一朵圆圆的肚子。
“里面的小宝宝在动呢,他一定也很想和宝儿玩呢。”说着,一朵便又在宝儿胖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林莺放好饭菜笑着过来,对宝儿打着手语,宝儿有点不情愿地嘟起小嘴,“娘亲说不要我吵到夫人休息。”
“没关系,我很喜欢宝儿,很开心。”正说着,兆瑾猛然出现在房间门口,三步并两步一把将一朵怀里的宝儿抢了过去,吓得宝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被撵个粉碎。
“兆瑾你干什么!”见兆瑾要将宝儿丢出窗外,一朵赶紧飞身而起从兆瑾手中将宝儿抢下来护在身后。
“我说过不许你随便接触旁人!”兆瑾怒声大吼。
一朵完全无法理解,他居然如此蛮横不讲理对待一个幼小稚童。“林莺!你抱着宝儿出去!”
林莺抱起吓得哭也不敢哭的宝儿,担心地回头看一眼一朵匆匆下楼。
兆瑾一把扣住一朵的肩膀,逼她紧紧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冬天的墙壁格外冰冷。
“他转世了是不是!”兆瑾冰冷的眸子里蓝光翻涌,眉心的黑色图腾蜿蜒出可怕的藤蔓。“今年几岁?也如宝儿那般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