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再遇无殇
这时,一朵的肩膀被人小小的戳了戳。回头就见依旧一身青衣,周身散着书生气息的杜明乐。恍惚间,一朵觉得他那身青衣,还真有点像在鸟王宫的牢房里见过的金百燕那身青色。
许是书生都比较喜欢青色吧,看上去淡静清雅又透着些许清高的冷意。
杜明乐和缓笑着,眸光璨亮,好像那映着日光的潋滟河水,晃眼却又美丽。
“姑娘,好久不见。”
“是诶,十多天了呢。”一朵也笑着打招呼。
“姑娘。”杜明乐依旧笑得很好脾气。
“嗯?”一朵歪头,不解看他。
“你踩到我的脚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朵赶紧抬脚道歉。要知道,她方才带花玉环落地的那一脚,力道十足,一个凡人怎么受得了。“我给你瞧瞧吧,我这里有金创药。”
杜明乐还是笑得很和善文雅,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竹针,缓声道,“姑娘,你还毁了我的摊子。”
“真是抱歉抱歉。”一朵赶紧连连鞠躬,蹲在地上捡竹针,却被细小的针尖刺破手指,鲜血直流。
“我怎么每次碰到你都这么倒霉!”杜明乐一把抓起一朵的手腕,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一朵姐姐,你流血了!”花玉环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扯出帕子为一朵包扎手指。却在看到杜明乐俊美的脸庞时,微微红了双颊。
“这一次你必须赔偿我!”杜明乐没好气低喝一嗓子。
“好好好,我赔我赔。”一朵又是一阵道歉,“应该赔多少?”
“乞巧节那日,我这些竹针可都是一两银子十根!我们现在查一查这些竹针到底多少根。”杜明乐的眼底浮起一丝精光,开始一根一根捡竹针。
“这么多怎么数呀。”一朵很犯难。心里掂量着,不如就给一锭金子了事算了。她还有正事处理,耽搁不得。
这时旁边卖菜的大娘看不下去眼了,嚷道,“别欺负两个姑娘家!你刚才还喊一枚铜钱十根竹针,怎么转屁股就成了一两银子十根。你这不是讹人嘛!”
杜明乐被那大娘说得一阵面红耳赤,但还是争辩道,“姑娘,你毁了我两次生意,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那也不能被你敲竹杠呀!”一朵盯着杜明乐,一副看奸商的厌恶表情。
杜明乐一把丢了手里拾起来的竹针,借着自身身高,俯视矮他一头的一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捡了个大便宜!要没有我,你能得了那个便宜?”
“什……什么便宜!”一朵后退一步,有那么点点心虚。
“你卖了缔俊公子的画,现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画被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换走了。”杜明乐气怒地嚷着,似很不忿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落在他身上。
“画是我的,我买卖自由,与你无关!”一朵傲气地扬起小脸,誓不低头。
“你!”杜明乐显然还不够泼皮无赖的本质,指着一朵哼了又哼。粗略地收拾起地上的竹针,不知被扎了多少个针眼,血滴了一地,之后抱着袋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朵望着地上的血滴,心里有了那么点点惭愧。那些竹针,他都卖到一个铜板十根了,总共也不值几个钱,干嘛如此遭尽自己的手,就不疼么?
这时候对面卖水果的大爷看着杜明乐一瘸一拐的背影,叹口气道,“这孩子顶可怜,家徒四壁,又有个多病的老母亲。为了给母亲治病就医,连学业都放弃了。他可是三年前最有望中状元的学子之一啊!如今竟沦落到以贩卖为生。啧啧啧,可怜呐。”
“做了状元,便是朝廷命官,他就有钱为母亲治病了,为何要放弃?”一朵不解杜明乐为何选择了一条艰辛寒苦的路。
“姑娘,你的想法太单纯了,状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不是仅有学识就够了,还得有银两!”卖水果的大爷甩着浮尘驱赶落在水果上的蚊虫,念叨道,“报考用钱,考试用钱,得了状元有人报喜得给赏钱,答谢官府考官得用钱,就连入宫朝拜得用钱找人指点一二,以免不懂礼数规矩还未为官就得罪了哪个贵人。没个一二百两,状元就是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做官呐。”
一朵很惊讶,这位卖水果的大爷居然这么懂行情。
这时,与大爷对面买菜的大娘,一边摘菜一边笑着调侃大爷,“他以前就是因为没钱考状元而落第的大学子。呵呵……没做官这一辈子不也就这样过了。”
大爷笑而不接话了,开始高声吆喝卖水果。
一朵心中叹息。这就是凡尘,人们所卖力追逐的短短数十载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头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望着杜明乐消失的方向,心中的愧疚更盛了。便寻着杜明乐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朵姐姐,等等我。”花玉环鲜少这般快步行走,不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她明明看一朵只是在慢慢的走,怎么速度这么快。
走了许久,也没寻到杜明乐的身影。一朵便用力嗅了嗅,按照杜明乐身上的气息,先是寻到一个药铺,之后又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那房子很破,竟比缔俊公子的家还要寒酸贫苦。墙体倾斜,屋顶破漏,窗子也掉了一半。
这里就是杜明乐的家?
推开破败的小木门,院子的角落堆着一些竹料和碎屑,看来那些竹针都是在那里制作完成。正要进门,屋内传出喘息困难的咳嗽声和杜明乐的声音。
“娘……儿子这就去熬药,儿子刚买回来了药。”
声音未落,杜明乐已从屋里急匆匆冲出来跑到院子的火灶旁,发现一朵和花玉环就站在门口,他一惊。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是来赔你钱的。”一朵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
“不必了。”杜明乐看也不看那金子一眼,开始熟练地引火熬药。他应该是被买菜大娘说的话戳中了自尊心。
“给你娘治病要紧。”一朵将金子塞在杜明乐手里。
杜明乐望着掌心的那锭金光闪闪的元宝,呆住了。犹豫挣扎许久,说道,“就当我是向你借的。等我有钱,一定还你。”
他抬起头,璀亮的眸底涌起些许感激。
“不用还了!说到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一朵歪头一笑。
“乐儿……是……是谁来了。咳咳咳……”屋内传来老妇微弱的声音。
“娘,来了两个朋友。”杜明乐迅速将药材放入锅里,开始卖力吹火。那火好像故意跟他做对,就是燃不起来。
“我帮你。”一朵推开杜明乐,蹲在火灶前,偷偷用了法术,点燃烈火。
“一朵,你居然用法术!”小彩在袖子内叫起来。
“没事。树爷爷说了,只要不是对凡人用法术,无碍的。”一朵秘音对小彩说。
“我觉得你不该过多插手凡人之事,人各有命,不是你一个妖精能管的。”小彩道。
“他真的好可怜,我于心不忍。”一朵继续秘音。
“哼,但愿你不要闯祸。”
“知道啦,管家婆。”
待汤药熬好,杜明乐赶紧端进屋内。
“快让……咳咳咳……你的朋友进屋……咳咳……坐坐。”屋内传来老妇断断续续的声音。
“娘,两个姑娘家,怎好进男子家门。”
“大娘,您好。”一朵已不顾杜明乐反对,拽着花玉环就进了门。她打算看看那个老妇得了什么病,或许可以医治。
她可是医术很精湛的说。
破旧的床榻上,瘫卧着一个面容枯黄骨瘦如柴的老妇,虽然满脸皱纹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老妇年轻时是个美人,从杜明乐俊隽的长相也能猜得出来。屋内虽然残破,不过很规整,一张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几幅泼墨意境大气豪迈就挂在桌案后面的墙壁上,看来是杜明乐之作。
“你怎么进来了!”杜明乐犯难起来。若被邻居看见,不知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怕什么,可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
“乐儿……不可无礼……咳咳咳……”杜明乐娘低斥一声,又不住咳嗽起来。骨廋的身子一缩一缩,好像要将五脏六腑一并都咳出来般痛苦。
“大娘您好,我叫花玉环。”花玉环也腆着脸跟着一朵,笑声介绍自己。
“好好……好好……”杜明乐娘终于止住咳嗽,看着一朵和花玉环,暗淡的眼中浮上一层满意的笑。“乐儿啊……这两位是你的……咳咳……”
“娘!只是普通朋友。”杜明乐当即羞得双颊绯红,好不可爱。吹凉了汤药,怕他娘追问,赶紧小心服侍他娘喝药,之后还很细心地帮他娘擦掉唇角药汁。
杜明乐娘看了看一朵,又看了看模样娇俏的花玉环,唇角尽是无法收住的笑意,“想不到啊……在临死之前……咳咳咳……还可以见到……见到我儿有女孩……咳咳咳……喜欢……”
“娘!她们真的不是。”杜明乐急得脸色更红了,衬着他一身青衣格外的鲜明。
“唉……都是娘拖累了你……二十有一的年纪……还未娶亲……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孱弱的身子彻底瘫在床榻上,无力动弹了。
“娘……切莫这样说!儿子只要娘长命百岁。”紧紧抓住娘亲骨廋枯燥的手,杜明乐的眼角隐有泪光闪过,随即又扯出灿烂的笑容掩去。“娘一定要好起来。娘不是想回江南老家看看吗,等娘病好了,儿子带您回去。”
杜明乐娘干巴巴地笑了笑,还是望着一朵和花玉环,暗沉的目光中有着热切的期盼,“我已经很久……下不了地了……家里都靠乐儿一人维持,又要赚钱……又要照顾我这个将死之人……屋子很久没好好……收拾了……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她说完,便大口大口喘息,好一会才喘上气来。
“娘!不许你说自己是将死之人,娘一定会长命百岁。”杜明乐声音微哽,再说不下去,只能笑得更加灿烂,掩住心底的疼痛。
一朵细细打量杜明乐娘,仅从她的面容便判断出病症所在。本不是什么大病,应是长期延误病情又过度操劳所致病情加重。而今已病入膏肓,若不及时救治,只怕熬不了几天了。
方才的汤药只是简单的止咳药,并起不了太大效用。
一朵看了看杜明乐,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娘亲命不久矣,在床边伺候得尽心尽力,始终笑意融融,却不见丝毫愁色。应是怕他娘担心吧。
真是个大孝子!一朵向来对孝顺的人有莫名的好感。她觉得,孝顺父母之人,才是真正良善之人。
花玉环也被眼前的母子情深所感动,竟然红了眼眶。随即抹了抹眼角,扫视房内,一边找来抹布和笤帚打扫房间,一边说,“大娘是江南人呐,我老家也是江南的。”
杜明乐娘一听遇见老乡,当即眼中有了些许光亮,本想说什么,可苍白的唇动了动又猛烈咳嗽起来。
“我来给大娘看看吧。”一朵来到病床前,却得到杜明乐狐疑的目光。
“你?”
“呵呵,略懂医术略懂医术。”
杜明乐还是有些不相信,他有了金子可以去请京城最好的郎中了。可是……他跪求来的名医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不止一次,他娘已药石无灵,回天乏术了!只能撑几天算几天。眼前的小丫头,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难道比京城行医数十载的老郎中还厉害不成!尤其她那一脸的天真无害,清透无邪,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不知世事的单纯丫头。如何会治病救人!
最后,杜明乐还是起身给一朵让了地方。
一朵在袖子内掏啊掏,终于找到了装着银针的锦袋。她有两套针,一套金针,一套银针,眼前老妇的病情暂时还用不到金针那么严重。命花玉环点来一根蜡烛,细长的银针用火消毒后,也不把脉,直接让老妇平躺闭眼,便开始施针。
杜明乐几次想要阻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让一朵用细长的针在他娘亲的身上插满,活像个刺猬猬。
焦急的等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一朵拔掉所有银针,收入锦袋内,放回袖子。起身对杜明乐道,“明天再行针一次,便可大好了。”
杜明乐不相信,扑到已经睡着的母亲床边,见母亲睡颜安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娘亲因为剧烈咳嗽,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稳地睡过觉了。往往刚睡着,又被剧烈的咳嗽震醒,根本无法入睡。而在一朵行针的这半个时辰,他娘居然没有再咳嗽一声,还睡着了。
“我……”杜明乐无比激动地望着一朵,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谢我。”一朵嘿嘿一笑,“举手之劳而已。”转身往外走,准备离去,杜明乐却唤住她。
他低低笑了一阵,似很不好意思,“中午了,留下吃饭吧,算我报答你的。”
“不了。”她还要去找无殇的下落。虽说一个小妖找妖王大人,有点自不量力,不过还是要探听探听下落,为求自保嘛。
“一朵姐姐。”花玉环捂着肚子,嘟起红唇,“我跑了一上午,已经前腔贴后背了。”
杜明乐呵呵一笑,“我手艺不好,两位姑娘勉强用顿便饭吧。”
花玉环连连点头,姣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一朵看出点眉头,趁杜明乐这个大男人去做饭,悄悄问眼睛都要掉到杜明乐身上的花玉环,“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花玉环当即脸红如煮熟的虾子,娇嗔地一跺脚,转身不理一朵了。
饭桌置放在院子中,三人围桌而坐。
家徒四壁的杜明乐,只简单做了两道小菜,一个清炒小白菜,一个凉拌小白菜。杜明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不让他难为情,一朵和花玉环都说做得很好,大热的天正想吃点清淡的。
杜明乐高兴地拿来一壶酒,是他娘以前酿制的桂花酿,一直埋在院子内的一棵已经花落的桂花树下。
“这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虽说让两位姑娘在我一个男子家喝酒,很不合礼数,不过还是想拿出来招待两位。”杜明乐说着,将桂花酿斟满三个酒盅。
一朵很少喝酒,她酒力极差。不过看那酒水清醇芬香,还是忍不住小啜一口。清润爽口,有些微辣,却很好喝,便一杯下肚了。
花玉环自小就在醉悦阁长大,可以说从小被酒水泡大的,珍品美酒喝过数不胜数,也对杜明乐娘的酿酒手艺称赞不已。连喝两杯,大赞“好酒”!
杜明乐收起酒壶,“两位姑娘还是少喝一些。”
一朵和花玉环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哪里还肯收手。不顾杜明乐阻止,一朵抢下酒壶,又自斟自饮一杯,脸颊开始微烫起来。
一顿饭下来,一朵只喝了三杯桂花酿,剩下的全被花玉环收入腹中。一朵撑在桌上,脸红如霞,而花玉环依旧面色不改,好像刚才喝的只是茶水般毫无异样。
“一朵姐姐,你不胜酒力呀。”花玉环拽了拽一朵的衣袖,正是一朵精力涣散之时,居然将她藏在袖子虚境中的物件,哗啦啦一声,全部散在了地上。
花玉环望着地上散落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大惊。“这……全是袖子里掉出来的?”
“什么?”一朵晃晃悠悠撑起身子,望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点了点花玉环,“你个淘气的小东西。”
费力蹲在地上,将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往袖子内捡。
“姐姐那是什么袖子?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花玉环好奇万分,扯着一朵飘飘然的袖子往里看,里面除了一截雪白藕臂,丝毫不见旁物。丢开一朵的袖子,那随风轻荡的飘然,也完全不像装了许多东西的样子。
“嘘。”一朵比个噤声的手势,“小孩子家家,别什么都问。”
“姐姐居然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花玉环更惊了,连带杜明乐也惊了一惊,也觉得一朵的袖子大有乾坤。
一朵不理他们两个,打个酒咯,继续一样一样往袖子里装东西。
“一朵!你居然喝酒!千万坚持住!你身上的灵气在外散,千万别露出马脚呀!万一被妖王至尊嗅到你的灵气,你就死定了!”小彩嚷着嗓子急急大叫。
一朵浑身一个激灵,酒劲立马清醒七分,赶紧将散开的灵气又都收拢回来。
“应该……不会有事吧。”一朵纠结着声音,浑身都直打哆嗦。若妖王不在人界还好,就是她周身灵气散得铺满京城,也不会被谁发现。而妖王不同,天生有对妖之灵力异常敏锐的嗅觉,否则如何统管群妖。
“谁知道了!”小彩愤怒地大叫。
“没事,没事。”一朵安慰地拍拍心口,“不过转瞬的功夫,一定不会露出马脚的,他不会那么厉害,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都有所察觉的。”一朵笑嘻嘻地自我安慰。
花玉环和杜明乐对一朵的自言自语面面相觑。
“姑娘,要不你先进屋歇一歇。”杜明乐有礼地对一朵说。份外后悔方才不该给她喝酒。
一朵胡乱挥挥手,“没事!待我吹吹风,就好了!”
将所有东西收回袖子,摇摇晃晃起身。花玉环好奇,还是扬起一朵的袖子看了看,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不禁心下骇然。
“难道姐姐会法术不成?”
“嘿嘿……不会不会。”一朵本想承认的,想想又伸出手指摆了摆否认。
“你又醉了!快点坚持住!不可以再让灵力飘散了!”小彩在袖子内又出声提醒。
一朵当即肃然站直,脸上是从没有过的紧绷,强迫自己的意识时刻保持清醒,对花玉环硬硬说道,“回家,赶紧回家!”
花玉环见一朵又变了模样,吓得小心脏砰砰狂跳,赶紧搀住一朵往外走。“姐姐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妈妈会打死我的!”
“姑娘!”杜明乐在身后唤了一声。
一朵硬生生回头,硬生生问,“啥事。”
杜明乐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敢问姑娘芳名。”
“白一朵。”僵硬的回答后,一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跟花玉环走了。
一朵觉得自己绷的很好,非常好,至少没又再因醉酒外泄丁点灵力,可是……
忽热,眼前卷过一阵疾风。那风异常诡谲,哪里都没有席卷,偏偏席卷了一朵这里。
“啊……”
花玉环的衣裙被风卷得扬起,露出她裙下的雪白**,赶紧捂住裙摆尖声大叫。她虽在醉悦阁为妓,却是卖艺不卖身,根本受不住这般春光外泄的情况。而且刚刚离开杜明乐的家,杜明乐就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只怕都看了去。又羞又恼,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
“有妖气!”一朵大叫一声,面色紧绷,神色警惕,将花玉环紧紧护在身后。“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酒壮熊人胆,果然不虚。
“呵呵呵……”一声冷到极致的低笑,笑得一朵浑身乱颤,如被秋风席卷的枯叶,摇摇欲坠。
“谁谁谁……”一朵的牙齿不住打颤,一步步后退。
花玉环不明所以,只知道周遭冷意涔涔,紧紧抓住一朵的衣袖,缩在一朵身后成一团。一对杏目晶亮地打量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见到,只有冷风在这里诡异翻卷。
“我是谁?”那道冰冷的声音还未落,就从冷风中走出来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他在风中衣袂张扬,黑发飞舞,如地狱走来暗黑使者,又似从天而降的神祗,深远莫测,遥不可及。
一朵惊得眼眸瞪大如铜铃,若不是有眼眶,只怕眼珠子现在已经掉出来了。牙齿打得咯咯作响,身子更加抖得恍若筛糠。小心脏吓得砰砰狂跳,如小鹿乱撞差点冲出心口。
最后,一朵很没骨气地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呜呜呜……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千算万算,还是被逮个正着,都怪那惹祸的桂花酿!
花玉环失了一朵的屏护,望见从冷风里走出来的黑衣男子,先是被他冷冽的气势震慑住,之后又惊异于这个美得恍若天神的黑衣男子,怎么这般眼熟?
随即,花玉环猛抽一口凉气,这这这……这不是花玉带钟情十二年的那个黑衣男人吗?见一朵跪了下去,她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没错,忽然出现的黑衣男人,正是无殇!
“呵呵呵……”无殇望着匍匐在地上,抖得好像骨头都要散架的一朵,冰冷地低低笑着。那声音冷的,不带丝毫暖意,亦没有丝毫欣喜或是兴奋,只是冷的如刀如剑,好像要将一朵来个千刀万剐还不解恨似的。
一朵彻底瘫在地上,极度恐惧之下,她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悲天抢地,如死爹死娘了般凄厉惨绝,好不悲凄,另闻者动容。
无殇显然被一朵的哭声慑住了,不再低声冷笑,拧声问道,“你哭甚?”
“呜呜呜……呜呜呜……”
一朵依旧大哭,眼泪也不知道怎么了,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非常汹涌。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也许是吓的,这一刻就是想大哭大哭特大的哭。
“你哭什么!”无殇怒了,一把抓起匍匐在地上的一朵,摇了摇她柔弱的身子。
“我……我我……”一朵抽噎着,眼泪还是无法止住。肩膀上无殇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温,沿着她的肩膀一直冷到心底。
“该死!”无殇愠恼地低喝一声,吓得一朵的身子猛地锁紧。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他紧绷的俊脸努力和缓了些,可看在外人眼里更加恐怖了。
无殇在一朵周围布了结界,杜明乐看不见这边发生何事,以为她们已经走远便转身回去了。花玉环与一朵太近,被圈在结界之内,见一朵哭的更大声,她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无殇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忽然出现而已,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低低地笑了两声,怎会让这个俩女子哭的这般狼狈。
“别哭了!”他本想缓声哄道的,可是话从嘴里出来,就是有了命令的味道。
一朵赶紧噤声,还是双肩一抖一抖,抽噎不停。
“……饶命。”有花玉环在,一朵将“妖王”二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花玉环见一朵求饶,也跟着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现今,花玉环完全以一朵马首是瞻。
无殇望着抽噎不止的一朵许久,幽幽叹息一声,“我又没说将你如何,你怕甚。”
再见一朵,她依旧是那个温暖柔软的小人,无殇生气之余还是很高兴的。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好想抱一抱她,想着便这样做了。将一朵纤弱的身子轻轻一拉,便跌入他冰冷宽厚的怀抱。
一朵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在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呼吸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脑中一片空白。
他……居然抱她!
“随我走吧。”他低沉的声音似叹息,也似隐隐透着欢喜。
窝在无殇的怀里,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很好闻,莫名的有种熟悉的眷恋。沉迷在他的臂膀间,一朵有那么一个瞬间,有些舍不得离开,却又不免悲怆起来。
她的美好人界生活,才刚刚开始,就匆忙结局了。
抽噎着,双肩一颤一颤,却又不敢在他怀里太放肆,生怕惹怒这位翻云覆雨的大神级人物,只好努力压制,憋屈得身子一阵哆嗦。
“你到底怕什么?”无殇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做到最柔软平和,还是另一朵的身子猛然一抖,继而更加哆嗦起来。
“我我……”一朵深深低下头,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又不敢。她就像个逃学的学生,被班主任逮个正着,而且这位伟大的班主任居然一改常态,异常的好脾气,顿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默默地被无殇拥着,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