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鲜血淋漓的往事
荣国侯道:“我知你不安分守己,可没想到你竟丧心病狂至此!恒儿不满十岁,你小小年纪居然狠得下心去!怪我一再留你,才导致今日祸端。我荣国侯,宁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夫人抓了白绫,勇气可畏,扬手就将白绫抛到了横梁上。她卑微屈膝地跪在荣国侯面前,声声泣血:“锦儿胆大包天,都是为娘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好……如果非要偿还的话,妾身一条贱命可能不足以为世子抵命,可也算是一命偿一命。”她仰头望着冷酷的荣国侯,眼泪淌下,“看着妾身服侍侯爷多年的份儿上,妾身死后,能不能不要再为难锦儿……”
荣国侯冷着脸没有说话,夫人一个劲儿地对他磕头,谢天谢地:“侯爷不说话妾身就当是侯爷答应了,妾身定会铭记黄泉来生再报……”
凤时锦疯了,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想要朝她娘走过去,被家丁用板子无情地拍下。她便一点点地爬过去,安慰道:“娘,不要做傻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想要我死,我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你……这根本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主母手指着她,气得浑身颤抖:“你们听,她总算是承认了!才晓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晚了!”
夫人回望着她,笑了笑,柔弱中带着倾城之色,道:“锦儿,不要难过,这对于娘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当夫人将自己的脖子伸进圈挽好的白绫里时,凤时锦如一只被人摁住了翅膀的猎鹰,张狂地想扑腾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这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不是连你也以为是我做的,我没做过,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根本用不着你偿还——”她永远忘不了她娘那绝望的眼神和蹬掉凳子时的决绝,她娘不想她难过,想保护她,可是她痛得快要死掉了,又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她也恨她娘,又爱又恨,恨在场的每一个人,“你这个笨女人笨女人!你不能死,不能死,你死了她们就如愿了!你回来啊娘——”
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挣扎,近在眼前的那张悬在白绫之上的脸,隔着她永远无法企及触碰的距离。
“你回来啊娘——”凤时锦一声惊呼,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眼里依旧暗潮汹涌。她醒来独自坐在床榻上,身上衣衫也都被汗水浸透,凉津津的。夜风从窗户缝隙里溢了进来,让她浑身汗毛乍起,连骨头也发寒。
时值深夜。她也不晓得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在窗外惨白的月光映衬下,屋子越发显得漆黑。凤时锦的身影若隐若现,只呈现出一抹淡到极致的轮廓。她双手十指紧紧抓着被衾,呼吸急促带着汗衣,双目望着漆黑的虚无,久久平静不下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再做这样可怕的噩梦了。
梦里的一草一木、一屋檐一冬雨、一句话一个动作,仿佛都还保留在她的脑海里活灵活现,恍若昨日。不管过了多少个春秋冬夏,她都不可能会遗忘。
凤时锦头很痛,像是要炸开。她手捧着脑袋,往事仿佛一窝活的泉眼得到了释放,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鲜血淋漓的过去,让她痛得死去活来,她怎么可能忘了呢?
六年时光,不经意间她还以为她麻木了,若不是再见到凤时昭的话。记忆的灰尘被慢慢拂掉,就连那些她一直模模糊糊的印象也都渐渐变得鲜活和清晰起来。
凤时锦开始意识到,她的记忆委实是缺失了很大一块,想必是凤时昭抓着她的头猛撞了一下,才好似将她撞清醒了。
还有白衣少年……凤时锦忽然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一抹人影,她追逐着自己浅浅的印象往深入去想,头越想越痛,最终只得佝偻着身子抱着头呻吟出来。
“他到底是谁……”
额头上的布条脱落,凤时锦手抓着布条,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伤口处,又有片刻的愣然。她在国子学里,是谁送她回来的?房间是她熟悉的房间,床榻也是她常躺的床榻,布条上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师父?
凤时锦重新躺了回去,青丝铺枕,浑身汗涔涔也无暇顾及。头脑昏胀疼痛之际,她一会儿想起了君千纪,一会儿又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无法自拔。
一晚上凤时锦睡得断断续续胡乱梦呓,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淹没在了发间,她轻声唤着她娘,又爱又痛。她一直觉得她娘是世上最懦弱的女人,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当着她的面离开了她……
亲姐背弃她,家族不容她。她在这个世上是真正的孤单一个人……
天将明的时候,凤时锦已经脑热成一团浆糊了。隐隐约约她感到额头有些清凉有些淡痒,她努力了一阵才勉为其难地撑开厚重的眼皮,见一角青灰色袖袍从眼前扫过,触碰到她额头的地方指端凉润让她无比的舒服。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像温顺的猫儿般喃喃了一声:“师父……”
上方手顿了顿,帮她把伤口细致周到地包了起来。随后清甜甘冽的水流顺着凤时锦的嘴唇细细流淌了进去,凤时锦恍若久旱逢霖,扒着那只手尽情地汲取。
她睁大了一双眼,看清了君千纪的面容,最终又扛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合上眼帘睡了过去。
凤时锦除了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到君千纪的存在,在她清醒的时候见不到君千纪的人。她觉得师父定然还在生她的气。可师父就是师父,又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一面生着她的气一面还要悉心照顾她,一定很辛苦。后君千纪每次来的时候,她都装作不省人事,实际上意识却是清醒的,能够感受得到君千纪对她的细心和温柔。
君千纪给她换了药之后,在床畔静静地坐了片刻。那清淡的视线落在凤时锦苍白的脸上,不悲不喜。
晨光亮开,几缕光线描亮了窗镂上的白绫纱。他隔了一会儿,伸出长挑的手指去她脸颊侧边,微微挑开了两丝阻挡在她脸上的墨发,露出的一张脸像新鲜剥去蛋壳的鸡蛋一样,只是透着病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