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西行途中多险恶

  穷凶极恶,万莫当归。
  从噩梦中惊坐起,流烟方才惊觉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然而梦中所带来的压抑感确实如此真实。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了看摇曳的烛火,刚刚想要挣扎着坐起身,千玺就从门外快步进屋来。
  “姑娘,你醒了!”见流烟醒来,千玺总算是松了口气。
  流烟动了动手臂,浑身无力,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记得,就在她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她看到那个被她当做雪衣的人用愕然的眼神看着她,对于她这般不顾性命相搏很是不解,然后她霍然意识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雪衣。
  然而,她刚刚发现这一点,就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里是蜃雪酒坊,是她的房间,“我怎么会……会回到这里?”
  千玺轻轻叹了口气,“是王妃把姑娘送回来的,说是姑娘遭人蒙骗,在东郊的紫竹林遇险,好在子衿公主和王妃经过那里,把姑娘救了下来。哦对了,王妃说让姑娘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她会暂缓一天再去西岭。”
  “王妃……子衿公主……”流烟努力回想了一番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然而此时她却更宁愿不要去想那么多。
  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用说得太直白?
  抬手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靠着身后的栏杆坐着,沉沉叹了口气,千玺当她是累了,便轻声道:“现在时辰尚早,姑娘再歇会儿吧,王妃亲自开了方子,等一早起床喝了药,再休息一日,相信这精气神就能恢复了。”
  流烟没有拒绝,点了点,任由她扶着躺下。
  然而却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困意,根本睡不着。
  想起容毓临行前跟她说过的事,她暗暗咬了咬嘴唇,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雪衣早早起了身,本想去酒坊探望一番,却听将离来报:烟姑娘来了。
  “王妃……”流烟对着雪衣行了一礼,似是有些犹豫。
  雪衣心领神会,挥手示意将离领着众人退下,而后亲自给流烟沏了茶,“你昨天耗了太多真气,本该好好休息才是,怎的起身了?药喝了吗?”
  流烟重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雪衣递来的杯盏,迟疑了片刻,道:“王妃,流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流烟想前往楼夙一趟,亲自查一查大公子的下落。”
  雪衣执起杯盏的手微微一顿,沉吟片刻,她回转过身,凝眉看着流烟,“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为我做些什么。”
  流烟连连点头,“流烟知道,一直以来王妃对流烟都是信任有加,多有照拂,流烟不是无心之人,这一切都感觉得到,正也因此,流烟才想要能为王妃做些什么。”
  “流烟……”雪衣站起身来,向她走近两步,“昨天的事……”
  “我知道昨天的事并非王妃之意。”说到这里,她竟是轻轻笑了出来,“跟在王妃身边这么久,若是连王妃的为人处世都还捉摸不透,那我这蜃雪楼总管事的位子,也该让人了。”
  雪衣拧起飞眉微微舒展开来,“即使如此,那你为何……”
  “其实楼主临行前,早已经跟我说过,如今楼夙四处封锁,严加盘查,想要进出十分困难,楼中的弟子皆是因此被阻隔在凤夙城外,根本进不了城内打探消息。除非,能找到一个人扮成楼夙的人,而又不会被他们发觉,才有混入城中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只是转瞬便又敛眉垂首微微一笑,一掠而过。
  雪衣颔首,“话是如此没错,可是又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我们都是夜朝人,想要学楼夙的口音,实在太难……”
  蓦地,她话音一顿,像是猜到了什么,转身向流烟看去,神情有一丝疑惑。
  流烟了然地笑了笑,缓缓说出一句话,雪衣没由来地怔了怔,继而展眉笑开。
  “原来,表哥说的那个人是你。”
  流烟道:“楼主临行前告诉我之后,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直到经过昨天的事,我才恍然明白一件事,人不能任着性子而活,因为人这一世会遇到太多的事情,爱恨嗔痴,恩怨情仇……若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也罢了,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地做到如此?”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不该加在自己身上的都当做是你的责任和负担,流烟,你为蜃雪楼、为我、为表哥做得都已经够多了。”
  流烟去执意摇了摇头,“不够,还远远不够,毕竟我这条命,就是楼主救回来的。”
  她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多做解释,雪衣也不多问。
  虽然关于流烟的身世,她并不十分了解,却听容毓随口提起过,当年他是从刀口下救下流烟的,虽未细说,雪衣却能明白。
  如今看来,只怕她的身世与楼夙有点关系,否则也不会在提到楼夙的时候,她总是露出那般凝重的表情。
  想到这里,雪衣轻轻一叹,“你走之后,酒坊你打算怎么办?”
  流烟笑了笑,道:“我已经想好了,等我走了,就让千玺来打理酒坊,这些年一直有我在,她们都已经习惯了事事找我拿主意,事事问我,如今也是时候让她们自己好好历练一番了,我总不能一直压着她们。”
  闻言,雪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了,敛秋在酒坊可好?”
  流烟点头,“挺好,这丫头来了之后,话虽不多,干活儿倒是很勤快利落,看得出来,她从司府出来之后,刚刚到酒坊那会儿,一直都是心惊胆战的,似乎是怕被我赶走,这半年下来,她已经历练得成熟很多,听千玺说,我不在的时候,前厅的生意她一人都扛得过来。”
  “哦?”雪衣嘴角拂过一丝慰然笑意,看来当初她的选择没有错。
  流烟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道:“王妃,她这般聪明伶俐,为何不愿让她入蜃雪楼办事?”
  雪衣却断然摇了摇头,“人在不同环境里,心境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她在我身边、在蜃雪酒坊都没事,都能尽心尽力做好事,并不代表她入了蜃雪楼还能一样忠心无二。”
  想起前一世时,敛秋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是忠心做事,一心为主,谁又能想到在最后时候,在她落入夜明澜和司颜佩的魔掌时,敛秋竟会背叛她!
  见她脸色不好,流烟心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便岔开话题道:“放心吧,有我在酒坊,我会看着她,压制她。只要不涉及蜃雪楼的事,我会尽量多交给她去做,也免得小姑娘家疑心重重。”
  雪衣颔首,轻叹道:“你有心了。”
  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前往楼夙,可曾想好什么时候动身?”
  流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明天一早。”
  三月初九,玄王夜青玄携王妃前往西岭,勘察涝灾一事。
  同日,流烟独身一人启程,前往楼夙。
  众人在西城门道别,而后一行向西,一行向北。
  玄王此番出行,所带之人并不多,除了离洛和秦钟舸两人之外,只带了八名侍卫同行。
  城楼上,一双眼睛一直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豁然挑眉冷冷一笑。
  “好一对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低垂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眼底的冷笑渐渐变成了无声的怒恨。
  司颜佩坠崖时的情景一遍遍在眼前闪现,最后的那一眼,他没有看到她的恨,只看到了她的笑,满足而欣慰的笑。
  她说过,让他保护好她的亲人,让他为她报仇,然而还没等他养好伤回过神来,就有人先他一步动手了,随后他得到消息,司文苍夫妇畏罪而死。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他细想的机会。
  这么久以来,他这么多的努力,终究都是白费了,还赔上了那么多条命!
  夜青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司雪衣是我的,大药方是我的,容家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咚!”他一侧身,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
  身后的随从见状,连忙就要上前来,却被他厉声喝退。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喝道:“都准备好了吗?”
  随从低声应道:“王爷放心,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好!”他阴冷一笑,最后一眼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咬牙道:“这一次,我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随从会意,应了声“是”,而后快步退下。
  夜青玄一行人走得不算快,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马也累了,秦钟舸便策马快速离去,不多会儿便又赶回。
  “前方五里有一座小镇,我们可以到那里落脚。”
  夜青玄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加快脚步朝着小镇去了。
  这座小镇虽然不大,所需之物倒是应有尽有,一行人随便挑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命两名随从和店小二一起去喂马,其余人进了客栈。
  刚一进门,离洛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却见夜青玄神色淡然,似是不察,自顾与雪衣说着什么。
  直到进了客房,离洛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有何打算?”
  夜青玄不骄不躁,倒了几杯茶,“按兵不动。”
  不多会儿,秦钟舸和那几名侍卫也都跟着进了屋来,显然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见夜青玄神色淡然,几人都不由得有些捉摸不透,“王爷,您这是……”
  夜青玄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瞥了眼门窗,几人会意,走上前侧耳倾听了一番,只听得几声闷哼与惨叫,继而便是“咚咚”的坠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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