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闻言,君上和另一名护卫的脸色全都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假药包半晌,突然冷冷一笑。
  “同是司家之女,医门之后,行事手段和却如此不同,一个心善施药,一个却心肠歹毒,下毒害人,还想要嫁祸别人!”子冥一脸愤恨,突然起身,“卑职这就去除了这个害人精!”
  “子冥,不得胡闹!”温子然一把将他抓住,“该怎么做,君上自有安排,你别跟着添乱。现在我们要隐蔽行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两人齐齐向君上看去,只见君上俊冷的眼底拂过一抹好奇,“我一直以为夜明澜很聪明,却没想到他选了这么一个愚蠢坏事的帮手。”
  子冥嘿嘿响了两声,凑上前来,“君上,这件事倒也怪不得夜明澜,并非是他不想选择三小姐,而是三小姐根本没给他机会。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这么冷冷看着他,看得他心下发毛,摆摆手道:“罢了,告诉你们就是。”
  而后他将这两天打听到的关于鸿鸳宴一事的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只见君上和温子然皆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她和玄王已经定了婚约?”温子然边问边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
  子冥不察,连连点头:“没错,而且听说玄王原本打算年前成婚的,已经将这事儿与皇帝提过了,不过不知因为何故,这事又被耽搁下了,推到了年后。”
  说着,他长长一叹,“不管怎样,这三小姐是嫁定玄王爷了,城里城外谁人不知三小姐和玄王爷感情深厚?玄王爷病中,三小姐从未有过怨言,一直不离不弃,尽心尽力照顾玄王,四下里寻找各种药材为玄王治病,而因为病重、素来足不出户的玄王爷,竟然数次为了三小姐出府,更是将自己府中的侍卫统领派去随身保护三小姐……啧啧,这份真情当真让人动容。”
  温子然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向君上看去,本以为君上会不悦,却见他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勾出一抹静冷笑意,并无不悦之色。
  “君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君上没有看他,抬脚离去,“回吧。”
  温子然和子冥连忙跟上,出了巷子走了一段距离,一辆精致的马车就缓缓在一家玉石坊门前停下,车里缓缓下来一名盛装女子。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温子然身形顿然一滞,紧盯着那一抹进了店门的纤弱身影,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发出“咯咯”响声。
  君上察觉,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听到车夫将马缰交到一名小厮手中,吩咐道:“这可是子衿公主最喜欢的一辆马车,都好生伺候着,给马喂点好料儿,少不了你这些钱。”
  小厮连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往马厩走去。
  在夜朝,被称为子衿公主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夜子衿。
  尽管温子然已经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君上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不可遏制的恨意,内力真气在他的掌间一点一点凝聚,眼看着就要爆发。
  “子然。”他轻轻喊了一声,冰冽的嗓音让温子然浑身一颤,继而收了情绪,垂首轻轻道:“君上。”
  “走吧。”君上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一句。
  温子然最后又看了那玉石坊店门一眼,终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跟在君上身后,大步离去。
  就在他转身离开没多久,夜子衿缓步出了店门,身边的丫头连连道:“公主若是不喜欢这家,咱们就换一家去……”
  夜子衿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疑惑地盯着不远处那一抹正大步离去的背影,看得心下一凛。
  像,真是太像了!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相似的身影,她所有的心情顿时全无,趁着脸色道:“本宫累了,回府吧。”
  众人不知何故,然既然公主吩咐下来了,他们也只能照做,连忙去拉来马车,将夜子衿扶上了马。
  就在之前那个送药的小厮被截的地方,司颜佩一脸愤恨地看着已经被烧掉的假药包和昏倒在一旁的那人,气得直跺脚。
  “司、雪、衣!”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狠狠道:“我就不相信你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能一直有人帮着你!总有一日,我一定要除掉你这个碍眼的废物!”
  自从司颜佩的舅舅死后,这母女俩似是收到了什么启发,又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最安生多了,小伎俩虽然还是有的,但是对雪衣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影响和威胁,是以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安心找药。
  “咳咳……”
  尚未进屋,就听到容霜有一阵重重的咳嗽,每一声都让雪衣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容霜的病情一点一点加重,寻找解方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雪衣不由焦躁起来。
  纵使她已经破了前一世容霜十月病逝的命运,可是若找不到解方,她一样救不了容霜!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她在容霜的门外定定站了许久,直到将离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她方才回过身去。
  “小姐,不进去吗?”将离有些不忍。
  雪衣轻轻摇头,站在院子外面的岔路口,怔怔出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将离见她虽然沉静不语,却神色凄然,便知她心中不好受,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天色看着不好,怕是要有雨雪。”
  闻言,雪衣抬眼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而后沉沉吸气,道:“取我的药箱来,我们去玄王府。”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玄王爷的后院永远都是一片沉寂静谧。
  离洛和将离都留在院门外候着,整个院子里只有雪衣和夜青玄两人,花园里各色寒魅争相开放,香气四溢,然而此时此刻雪衣已全然无心去赏梅,只是独自一人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哪里还有一丝司家三小姐的威严。
  定定看了她半晌,夜青玄始终没有多说一字,而是搬来软椅放到他身边,本想让她坐下,却不想她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夜青玄便顺势坐在软椅上。
  良久,雪衣长吁一口气,嗓音黯哑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夜青玄眸色沉了一沉,继而淡淡一笑,“那要看,打算怎么用。”
  完全不对套路的回答让雪衣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能遮住眼底的那一抹凄然。
  而后,她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趴在夜青玄的腿上,目光落在园子里的寒梅上。
  “人如花,会有怒放争艳,亦会有残败凋零,你我……皆不可免。”
  夜青玄没有说话,只是隐隐感觉到她浑身冰冷,微微颤抖,便撩起衣襟覆上她的后背,遮上她的双肩。
  私下静默无声,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吹着。
  雪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放眼望去,四处的灯笼已经点起,独独这边院子里漆黑一片。
  风已经停了,然门外依旧有阵阵寒意袭来,借着不远处的朦胧灯光看去,只见地上白白的一层。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雪衣坐直身体,轻声问道:“落雪了吗?”
  “嗯。”身边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雪衣起身缓缓走出门去,他却始终坐着一动不动。
  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夜青玄迟疑了一下,淡淡道:“腿麻了。”
  雪衣一愣,想起自己是晌午过来的,现在天已经黑了,她竟然趴在他的腿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想到这里,她顿然“扑哧”笑了一声,折回身来,向他伸出手。
  夜青玄倒是不客气,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任他扶着起了身,走到院子里,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面,此时还在簌簌下着。
  感受到夜青玄掌心的温度,雪衣心下轻轻一颤,她没想到,为了不打扰她安睡,他竟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了一下午,这般定性和冷静镇定绝非寻常人所有。
  “谢谢你。”她吐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沉重和压抑舒缓了许多。
  夜青玄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便只能放宽心处之。”
  雪衣太息道:“我也明白,可是一日找不到解千芒蛊的方子,我的心便一日不得安宁,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雪衣。”夜青玄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纵使所有人都安慰你,有些话你还是要牢牢记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雪衣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夜青玄又道:“为何不告诉你大哥和司大人?”
  “大哥近年心思全都在疆场之上,与其告诉他让他左右为难,为娘亲担忧,倒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至于父亲……”雪衣突然冷笑着摇头,“呵!看似至亲之人未见得就是真的想要帮你、护你之人,他若是有法子解娘亲的蛊,就不会让娘亲一直痛苦到今天了。如果我没有算错,这千芒蛊在娘亲体内至少已经待了十年以上。十年,如若真的关心,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忍受十多年的蛊毒折磨,而无动于衷?若非是我巧合之下发现一样,只怕……”
  只怕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容霜是中了蛊毒!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色,可是雪衣感觉得到夜青玄的气息越来越冷,握着她的手也没由来地越收越紧。
  良久,他方才轻轻一笑,问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雪衣愣了愣,她本是不信任何人的,却为何要告诉他?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背叛她,会伤害她。呵!她究竟是从何得来的如此自信!
  “我若说是直觉,你信吗?”
  “信。”夜青玄毫不犹豫,断然回答,“你信我,我为何不信你?”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难缠,着实是个难缠的主儿……
  蓦地,她笑声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盯着不远处的一只灯笼看了片刻,突然惊呼道:“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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