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我话音刚落,乔江林一阵讪笑,笑意里带着嘲讽,好像我在说笑似的,我其实很不爽,尤其是知道他想让我留在叶琛身边为他做事的时候,是,没错,我是喜欢他,疯了般喜欢他,可我凌寒要的是纯粹,他的目的显山露水时,失望如潮水席卷而来,我开始觉得,乔江林这么做,无非是把我当一枚棋子,达到他的目的。这跟我的初衷,完全不相符。
  我瞪乔江林,严肃道,“你笑什么?我跟你说真的,没开玩笑,你严肃点可以吗?”
  “你不会的。”乔江林收敛了笑容,淡淡瞄我一眼,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强调地说,“你不会卖了我。”
  “你哪里来的自信?乔江林,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冷哼,心里的失望真是一重又一重,“你以为你抛出橄榄枝示好,我就会屁颠屁颠贴上去么?你错了。我没这么没皮没脸。”
  乔江林端着咖啡怔了怔,凝眸看我的瞬间,目光徒然转凉,说不出的寒意和心机浮出水面,他缓缓搁下杯子,郑重其事地看着我,硬朗的线条变得僵硬,面无表情更显严肃,“你不愿意?”
  “是,我不愿意。”我心里憋着一口气,特别憋屈,可很多话我不想现在说,不想当面说,我忍气吞声,强忍着心里那团失望和怒火拿着包站起身来,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满腔傲气地说,“乔总,今晚的晚餐,我来请。”
  我转身离开时,乔江林叫住我,“凌寒!”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冷哼。
  乔江林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凛然道,“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忍不住冷笑,转身回到餐桌前,站在他身侧,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乔江林,你拿捏女人的把戏也挺高明的,但是你算漏了我凌寒什么都没有。却剩下一身傲气,我可以为了你低声下气,前提是你对我的感情纯粹,我能为你做一切,但不代表我在你虚哄的招数下像个傻逼一样给你当棋子用。你也不用劝我了,叶琛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跟我没关系,我不会也不高兴参与其中。”
  乔江林幽幽看着我,带着笑,“你不再考虑一下?”我
  “从今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麻烦您到会所也不要点我的台,我不会去。”我鼓起勇气,把那句最不敢说的话,一并说了。“真的,不要再见面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乔江林没说话,扬了扬手掌,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瞧,人真是让人失望啊。
  我莞尔一笑,潇洒地转身离开。我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步迈出去,都跟脚踏钢丝似的,重重的踩下去,生怕不安全,一下子摔得粉身碎骨,尸骨荡然无存。
  从心底蹿起来一阵酸涩,瞬间涌上鼻尖,眼眶,我吸了吸鼻子,瞪大眼睛,忍住眼底的晶莹剔透,门口有服务生给我拉开玻璃门,并且礼貌地说,“欢迎下次光临。”
  下次啊,不会再来了。
  再也不来这家了。
  我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回头,凌寒啊,你要潇洒,你要决绝,这样才不会伤得太重。
  出了餐厅,我直奔洗手间,亏得当时没多少人,我进了隔间,快速关上门。靠在上的瞬间,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跟倾盆大雨似的,止也止不住。我瞪大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盏白炽灯躲在灯罩里偷看我掉眼泪,我心想,别伤心,至少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不是?你要骄傲要自尊,就别怕被人抛弃。怕什么怕?滚滚红尘,没了他,一样要过得精彩,不是么?
  离开洗手间之前,我补好妆,一丝破绽都看不出来,再涂上橘色的口红,气色一下子好起来,虽然是伪装,但仍旧光彩照人。
  打车去会所的路上,我看见乔江林从商场出来,司机等在路边,他钻进车里,然后黑色的轿车驶入车流,消失在视线。
  人总是这么叫人失望,可人又是如此的需要人。真是尴尬。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答应乔江林?我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吗?我已经降低标准到不在意他的家庭和名分,可为何机会来了,我偏偏放弃了?
  因为自尊啊,因为爱情啊。我不管他对我有几分真情,当然是有的,我感受得到,可我讨厌别人不把我当回事儿,把我当棋子,当筹码,当工具。他能容忍我在会所工作,能安排我跟叶琛在一起,便说明他对我,利用多过真心。当我的利用价值消耗完毕,他会如何对待我们?弃若敝履?谁知道呢。
  从始至终,我对他,想要的就是一份纯粹的哪怕不专心的感情。想要留我在身边,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非其他。
  半小时后,我到达会所,匆匆去化妆间上妆换衣服,于姐正巧来给姑娘们安排上钟,最近也来越早安排,夏天的夜生活比冬天精彩丰富,出动的人也更多,几个妈咪抢着要好钟,有时候闹得鸡飞狗跳,经理招架不住,就给排了轮子,谁也别跟谁抢。
  化好妆准备试台时,于姐急匆匆进来问我,“林蝶呢?怎么今天不见人?”
  我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人,赶紧拨了她电话,无人接听。
  于姐转了一圈,回来说,“芳芳也不在,这俩丫头不会撕去了吧?从来不迟到的人今天竟然误钟了,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不知道最近生意紧啊!”
  “姐,你先别急,我再打电话问问看,兴许是病了,林蝶从来不这样的,肯定不是惹事儿去了,您别急啊。”
  于姐叹气,“就是从来不这样我才担心,算了算了,你们几个赶紧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别懒懒散散的,笑起来都!”
  我呼了口气。跟着于姐试台去。
  那天林蝶和芳芳都没回来,第二天我们才知道,林蝶在公寓门口被人抢了包,芳芳冲上去抓小偷,被人划了一刀在胳膊上。这两人因为这件事,紧张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虽然嘴上互不饶人,但我看得出来,没以前那种紧张劲头。说到底,两人曾经是好友,因为一个男人闹成这样,终归是有办法缓和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乔江林,陆岩和秦海洋来,却没有他的身影。我从一开始的失落渐渐变得平静。慢慢接受了我们这段孽缘的结束。我端正了心态,摒弃一切杂念,只想好好工作,赚足了钱离开北城。
  叶琛来找过我几次,都被我推掉了,我总说忙,他的台也不去,于姐问我怎么回事,我一个字没说,她警告我说,“小寒你给我拎清楚了,叶琛是客人,你这么摆着架子,他要是发火了,经理不会放过你。丫头你最好搞搞清楚,你俩不是谈恋爱,有脾气别在场子里耍。”
  我冷静下来想,的确是这样,叶琛是我的客人,客人来了,我怎么能不去?于是我换了衣服,上了他的包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叶琛欢喜地朝我招手,好像我之前的故意疏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似的,我迟疑地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酒,等他开口。
  叶琛是聪明的,我推了他几次,总归是有原因的,他也不问我为什么推掉。只说,“考虑得如何了?”
  我装傻说,“什么考虑得如何了?”
  叶琛抿了口酒,把被子放在茶几上,拉着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正儿八经地说,“辞了工作,跟我走。”
  到底还是说了这句话,我凝视着叶琛漂亮的眼睛,“叶琛,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叶琛扬眉,点头说,“当然。”
  “有多喜欢?”
  “嗯------这个要怎么说好?小寒,你在怀疑什么?”叶琛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最近不太正常。”
  我摇摇头,“有多喜欢?”
  叶琛看着我,知道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拼凑答案,他说,“要说多喜欢,我也不知道。但你是第一个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子。”
  多好听的情话,在这么暧昧的灯光下,这么真诚的眼神,想不信都困难。
  我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认真看着他说,“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照片寄给你姐姐叶子仪吗?”
  叶琛拧眉道,“什么照片?”
  我淡淡一笑,“我在夜总会坐台陪酒的照片,我和不同男人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的照片。”
  “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叶琛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不对,你怀疑是我把照片寄给了我姐姐?”
  “难道不是你吗?”我盯着他眼睛。一个人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睛说不了谎。
  可惜,我从叶琛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我觉得奇怪,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一定有,一定有。我仔细盯着叶琛,他眼波流转,他的一举一动。
  “当然不是我!”叶琛反驳说,“我怎么可能给我姐姐看照片?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会告诉爸妈,那爸妈肯定不会接受你,小寒。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那些照片你,有很多人,唯独没有你。叶琛,我很难不怀疑你。而且,有件事你一直瞒着我不动声色,不是么?”
  叶琛望着我,忽然低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我看着他后脑勺,等他的答案。他想了很久,昏暗的包间里,没有音乐,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叶琛抬起头来看我。表情有些无奈,他抿了抿嘴,带着尴尬的笑,“是,我是知道。就是我带你去我父母纪念日晚宴那次,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但我没想到是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寒,这个并不重要------”叶琛苦笑,“当你真正关心一个人的时候,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所以呢?你一直装作不知道,为了什么?”我逼问。
  叶琛下意识地想躲开我的视线,但我紧随着他,他无处可逃,只好迎着我视线,无奈又怅惘地看着我,带着劝解的口吻说,“小寒,你跟乔江林,是不可能的。”
  “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叶琛,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皱眉道。
  叶琛说,“这个重要吗?”
  是啊,这个重要么?我问了清楚明白又有什么作用呢?这个重要吗?反正他是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有何用?
  “也对,不重要。”我站起身来,望着叶琛说,“那以后我们也别见了。”
  “你和乔江林是不可能的,凌寒,他跟我姐姐。是不会离婚的。”转身时,叶琛忽地抓住我胳膊,“如果我姐姐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和乔江林,不会在一起。”我叹了口气,认真说,“叶琛,不管照片是不是你给叶子仪的,我都不想问了,我也不想去探究你接近我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都当做你是真心喜欢我,但我们俩天差地别,是走不到一起的,我也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的牵扯。你,或是乔江林,或是叶子仪,再也不要见了。所以你以后也别来点我的台,就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以后都不要联系了。”
  我掰开叶琛的手,可他抓得紧紧的,怎么都不可放开,他说,“为什么?你之前并不是这个态度。”
  “时移世易,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这样吧叶琛,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好聚好散。”我没留情面,直愣愣掰开叶琛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会儿我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去试台,直接回了休息室,抽了好几根烟,心情怎么都平复不下来,只好跟于姐请假先回去。
  夏夜里的风轻轻拂在脸上,我放慢了脚步,从会所一路步行回住处,花了一个多小时,叶琛的车子一直悄悄跟在身后,我看到了,却装作不知道。虽说今晚这些话我说得没心肝,但对我和叶琛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已经不去想那照片究竟是谁给叶琛的,反正不是叶琛就是乔江林,他们俩在唱什么戏。我也不清楚。但我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心,不想卷入这场浑水中,乔江林和叶琛,注定了要斗争,要你死我活,大约是因为叶家的家产吧。
  而我做不到为了乔江林去探听叶琛的消息,乔江林之所以这么利用我,也是看中了叶琛对我有几分真心。那几分难得的真心,我也看得见。我凌寒再不要脸,也还有良心。不能白白糟蹋了。
  所以我选择了远离,既不要乔江林,也不要叶琛。
  那天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见过乔江林,也没再见过叶琛,这两个人好像真的从我生命里消失了。一下子少了两个大老板捧场,我非但没有失去台柱子的地位,反而更加红了,那段时间我成了会所最红的姑娘,和我同期的,还有个叫冉冉的。
  不过没多久,冉冉就出事了,跟变态客人出去过夜,结果下体被塞了东西,送去医院抢救,命虽然保住了,但这辈子不可能再拥有做女人的乐趣。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因为变态客人是北城一个有头有脸的高官的儿子,闹得满城风雨,会所也收到了影响,停业整顿了一个星期。那段时间会所人心惶惶的。不少姑娘怕了,赚了点钱就抽身走人,剩下的都是些为了钱不要脸也不要命的人,比如若棠,比如林蝶,还有莎莎,芳芳一票人。
  我其实可有可无,手里有点钱,过日子不成问题,但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去处,好像除了在会所堕落,我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想有别的选择。
  会所重新开业时,已经是金秋十月,秋海棠盛开的时候。若棠从花鸟市场买了一盆海棠回来,那时候我们已经搬出去住,在小区的另外一栋单元楼租下了一个套间,我和她一起住。当时她不肯出来住,怕房租负担不起,于是我撒谎说我一个人害怕,请她来跟我一起住,不要房租,只要她负责煮饭和卫生,她拗不过我,最终答应了。
  十一月的时候,会所的业绩开始上升,于姐从外面招来一批小姑娘,清一色十八岁的小妞,各个水灵灵的,眉眼间带着新奇或者自甘堕落,像极了我们的曾经。我和林蝶在休息室抽烟的时候,于姐领着一票姑娘进来,站成一排跟休息室里的“前辈”们打招呼,我开玩笑说,“妈咪,你真能干,一晚上就给我们生出这么多妹妹来,吃得消么你?”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我也笑,但笑着笑着脸就僵硬了,我在那一排青春少女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我怔了怔,夹着烟的手一下子送了,燃烧的烟头落到身上,把裙子给烙了个洞。
  林蝶笑话我说,“哟,凌寒你干嘛,傻了么?”
  我一脚踩灭了烟头,走到人群中对我一脸冷笑的姑娘面前去。
  “你怎么在这儿?”我皱眉道。
  飘飘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转头看了看于姐,又回头来看我,挑衅地说,“关你什么事?”
  是,关我什么事?我关系来有屁用!我语塞地看着飘飘,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家都疑惑地看着我俩,尤其是于姐,上前问我说,“小寒,你小姐妹?”
  我和飘飘几乎异口同声,“不是!”
  说完我俩都惊呆了,于姐疑惑道,“搞什么鬼你俩?”于姐拉了我胳膊一下,“要是认识,你给我好好带带,给我松口气儿。”
  “姐,这人我可给你带不起,要是打起来,你还得劝架,可不是添麻烦?”我冷笑说。
  飘飘冷哼,双手抱在胸前说,“妈咪,您给我换个人吧。”
  于姐惊愕地看着我俩,想了想,警告地说,“你俩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一个都不客气。”
  我笑吟吟拐了下于姐的胳膊,她娇嗔地看我一眼,数落说,“一点都不懂事。”
  于姐长篇大论完过后,我去洗手间方便,飘飘跟着我进来,反手把门给锁上了,偌大的洗手间只剩下我和她,我一点没岔气,本身也不怕她,就想看看她会耍什么花招。我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瞄她一眼,和以前一个样儿,还是稚嫩青春的模样。
  “混不下去了?跟我一样来卖笑。”我冷哼说。
  飘飘靠在墙上,包臀短裙下两条腿笔直笔直的,她侧脸看着我冷笑说,“你撒手不管,我可不像你这么狠心。医院里天天花钱流水似地,我可不比你逍遥。”
  我愣了愣,忽然冷笑,甩掉了手上的水渍,检查妆容说,“凡事有个限度,适可而止。”
  “限度?呵,凌寒,要不是你,事情能成今天这一步?威哥能去坐牢?”
  “真的只是因为我妈?飘飘,你长了脑袋可不单单是为了好看的,就算你被杜威迷晕了,也不能说话不讲道理吧?杜威欠我的,他还了,而我欠他的,我也还了。一清二白了,还说什么谁欠谁?”我走向飘飘,一把抓着她胳膊往墙上顶,她大惊失色,但瞪着我,问我要干嘛,我微微一笑,警告地说,“我不干什么,就是警告你,在这里工作,管好你的嘴。也别不安分。从前的事情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有的是办法整你,至少在这会所里,我想让你待不下去,很简单。”
  飘飘瞪大眼睛看我,冷笑,“凌寒你害怕什么?还是你心虚?威哥为了你现在还在蹲大牢,你倒好,一次不去看他!你知道么?我每次去,他都问有没有见过你,你过得好不好,你倒好,一点良心都没有。”
  “有啊,都喂狗去了。”我狠狠摔了一下飘飘的肩膀,警告说,“别把你自己整得这么有情有义,好像我狼心狗肺似地,杜威奶奶的手术费全他妈是我出的,你给我记清楚这一点。我凌寒谁都不亏欠,别老拿以前的事儿跟我叨叨,我性格不太好,忍不住就揍你,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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