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徐书怡一边吃着饭,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徐月菊没回娘家的事。
  “他爹,小妹那边......你说要不要去看一看?本来和我们约好了的,小妹这人你也知道,不可能随便乱说的,我就想着,有没有可能家里出了事情?”
  崔长河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道:“我去靠山岙瞧一瞧,你留在家里。除了大郎媳妇,三郎的伤也需要有人照顾。”
  徐书怡犹豫道:“靠山岙那边都是山路,牛车不好走,我有点担心你。”
  没等崔长河说出安慰的话,坐在他左侧的崔庆林提议道:“爹,娘,要不我去吧。这两天,你们二老太忙了,反倒是我,一直在家里歇息。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徐书怡和崔长河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崔长河便同意道:“那好,你跑一趟靠山岙吧!”
  于是在早饭后,崔庆林跟妻女交代了一声,出发去了靠山岙。
  十几里的路看似不远,但中间很多是崎岖的山路,再加上前阵子下了一场雪,雪尚未化掉,人走在上面,又滑又湿,非常累人。
  崔庆林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看到了被群山环抱的靠山岙。站在山腰上可以看到一座座低矮的茅草房,星星落落地散落在山坳当中。
  崔庆林往一条小道上走了下去,他记得小姨家是位于山坳里的第三家。
  陆家北面三间茅屋,南面是两个菜园子,用竹篱笆围着,中间开辟出一条路,通往正房。院子外面光光的,根本没有类似围墙的东西。
  坐在院子里劈柴的陆家老大陆涛头一个发现了崔庆林,他很是惊喜地迎向前,口中道:“林表哥,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他的叫声把里面的徐月菊以及陆勇引了出来。
  陆勇快速地冲到崔庆林身边,亲热地喊道:“林表哥!”
  崔庆林摸摸陆勇的头,将手中提着的礼物递到他手里,说道:“勇哥儿,给,拿进去。”
  徐月菊先是欢喜地朝前走了两步,而后又忽地停了下来,嘴里说道:“庆林来了,来了好,来了好!”
  崔庆林听她语气,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待看到徐月菊低下头抹了眼角时,他心头一紧,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焦急地道:“小姨,不会是......不会是小姨夫他......”
  徐月菊摆了摆手,说道:“别站在外面,咱们进去说。”又对大儿子道:“赶紧的,给你林表哥倒杯热茶来。茶就放在娘那屋,进去的时候动作轻一点。”
  见状,崔庆林叫住了陆涛:“不用放茶,白开水就好了。”
  徐月菊忙不依地道:“正月里没请你喝糖水已经过意不去了,可你现在就连茶都不喝,说出去让小姨怎么做人?”
  崔庆林这才作罢,跟着徐月菊进了屋。
  才坐定,他便继续了刚才的问题:“小姨,怎么没见小姨夫出来?是不是小姨夫病得很重?来之前,爹娘特意吩咐了,说要是小姨夫实在病得重,让我接你们一块出山。”
  此言一出,徐月菊再度红了眼圈,拿起围裙的一角边拭眼泪边道:“都怪我没听你爹娘的话,你小姨夫他的病情......”说着说着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崔庆林慌得从凳子上跳起来,说道:“不行,我得看看小姨夫去!”
  走到东屋,崔庆林一眼便看到了小姨夫消瘦苍老的脸孔,双眼洼陷,脸颊蜡黄,嘴唇发白,头发胡子俱都花白,他强忍着眼里的酸意,情真意切地喊了声:“小姨夫。”天啊,去年的小姨夫,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小姨夫到底得了什么病,不是说就是晚上咳嗽了几下吗?可如今瞧着......瞧着却是......他不敢想下去了。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喊声,依旧沉沉地睡着。
  徐月菊做了个到外面去的手势,轻轻地道:“你小姨夫昨晚一晚上没睡好,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
  踏出房门前,崔庆林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老人,眼中猛地泛出了泪花。
  第54章出山
  徐月菊流泪说明道:“郎中说是伤寒,又说会传染,我不敢把人送到你家,万一你们也得了病,那......”
  一听说是伤寒,崔庆林吓了一大跳,伤寒他知道,那的确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他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这样?这儿的郎中还说了什么?”
  徐月菊摇摇头,拿手不停地抹着眼泪,一脸的哀戚。
  陆涛走上来,两手搭在了母亲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娘,郎中那是瞎说呢,您干吗当真?”
  陆勇忙点头道:“大哥说的没错。要是按照郎中说的,咱们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怎么还会一点事也没有?”
  徐月菊辩驳道:“咱们没被传染,兴许是运气好。郎中怎会无缘无故地乱说?”
  陆勇撇嘴道:“靠山坳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夫,娘偏还信上了。爹都用了多少药了,晚上还不是照样咳嗽?”
  崔庆林听着母子三个的对话,咬了咬牙站出来道:“小姨,要真的是伤寒,你们几个早被传染了。我觉得表弟们说的有理,小姨夫的病不能再拖了,咱们今日就出山。”
  徐月菊内心当然是想找更好的大夫看一看的,可她又怕给崔家带去麻烦,所以一时表情就显得相当纠结。
  陆涛虽然也有迟疑,但对自己父亲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因而他劝道:“娘,林表哥亲自上门来了,咱们就去吧。您担心的事,我也想过了。到时候咱们另找个地方住,这样大姨一家也不会受影响。”
  徐月菊被儿子的话给说得动摇了,眼含希冀地看着崔庆林道:“庆林,那......麻烦你了。”
  既然做出了出山决定,徐月菊也不含糊,抓紧时间赶紧吩咐道:“大郎,你背着你爹。三郎,你去外头找你二哥,让他不着急拾柴,快点回家来。”
  随后,徐月菊又回屋翻箱倒柜了一番,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小布袋子揣到了怀里。
  临出门时,她对两个小儿子叮嘱道:“爹娘还有大哥一走,家里就只剩你们兄弟俩了。你们照看好家里,要实在有麻烦,就去找林叔,知道吗?”
  陆放陆勇兄弟含泪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娘。”
  三个人怕耽搁时间,没有再作啰嗦,急急背上人就往山路上走去。
  等一行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崔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来开门的人是崔长河,一见到他们,赶忙让开身子招呼道:“哎呦,是你们啊,早等着了,快进来,快进来。”
  徐月菊三人却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崔庆林走到崔长河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长河指着陆家人,哭笑不得地道:“他小姨,你可真是白担心了。真是伤寒的话,你和涛哥儿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再一个,天都黑了,一时半会儿的,你让我到哪里给你们找地去?”
  “来来来,把妹夫交给我。大郎,你去叫一声朱大夫。”
  陆涛先是看了眼母亲,这才犹犹豫豫地将背上的父亲交给了崔长河。
  “大姨夫,您确定吗?”
  崔长河用肯定的语气道:“当然了,我说你们找的是哪个大夫啊,这不是胡说吗?”
  在徐月菊和陆涛看来,崔长河是个见多识广的,他能确定不是伤寒,那基本就不是了。母子俩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另一头,崔庆林找到了朱大夫,将亲戚得病的情况讲了讲。末了,他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朱大夫,这么晚了,麻烦您了。”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里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朱大夫笑了笑,很好心地拿出一盘糕点道:“喏,人家送给我的米糕,你拿几块垫垫肚子。”
  崔庆林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朱大夫,咱们还是先去我家吧。”
  朱大夫脸一板,佯怒道:“我是行医之人,最看不惯有人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你吃不吃?”
  都这么说了,崔庆林能不依吗?赶紧端起盘子,三口两口地把米糕给塞进了肚子。
  朱大夫适时地递上了一杯水,说道:“慢点吃,慢点吃。”
  夜色被风洗得很干净,天幕上有不少星星正在眨着眼睛。
  崔庆林走在路上,脚步轻快,心情跟之前真的大相径庭。
  “朱大夫,我小姨脑子转不过弯来呢,非得说是伤寒,怕传染给我们家,一直忍着没出来给我们报信。好不容易说服她出来,这一路上,十几里的山路难走得很,竟然一下都不让我背。我一提出来背小姨夫,她就眼泪汪汪的,弄得我实在不好意思。”
  朱大夫静静听着,心里对未曾谋面的崔家亲戚生了几分好感。
  医者父母心,朱大夫称得上是十里八乡最为有名的大夫了,找他上门看病的人非常多。他不但医术高明,医德更是高尚。靠山坳什么地方,他当然听说过,有好几次他还亲自到山里面去给病人看过病呢。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崔庆林,心说崔家一家也是厚道人家,这样好的两户人家,他得好好帮一帮。
  朱大夫的到来,无疑给了两家人一颗定心丸,他把完脉后道:“你们放心,这绝对不是伤寒,而是由风寒引起的咳嗽,伴随的还有哮喘,头痛,头晕之类的症状。之前大概是用的药不对,这才一直没见好,你们稍等,我开副药,只是我这边药不齐,你们明日须得去镇上抓才是。”
  崔长河问道:“朱大夫,我这妹夫的身体情况,能不能养好?”
  朱大夫叹气道:“先养着吧,我看他身体亏虚,得好好补一补啊!长河啊,晚上你们用生姜和红糖煎汤,先给病人服用服用。待身体好些了,再给他煮点红枣粥,鲫鱼汤什么的,我会不时过来瞧一瞧的。”
  陆涛在母亲的指示下,“扑通”跪在地上给朱大夫磕头道:“大夫救命之恩,我给您磕头了......”
  朱大夫笑吟吟地将人扶起来道:“小哥别跪我,你爹的病还没转好呢。等他好了,你再谢我不迟。”
  出了院子,崔长河往朱大夫手里塞了一把铜钱,说道:“朱大夫,劳烦了。”
  朱大夫想了想,从他手里拿了一个铜板道:“按我的规矩,山沟里出来的病人,一文钱的诊金足矣,剩下的钱你留着给人家买点吃的补补吧。”
  崔长河感激地道:“朱大夫,谢谢您。”
  朱大夫背负双手转过身,给崔长河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55章冷待
  朱大夫的药方果然起了作用,短短两天的工夫,陆韦明的气色便好了许多。
  徐月菊找到徐书怡道:“大姐,幸亏听了庆林的话出来了,不然当家的还真是危险。朱大夫开的苏桔甘草汤,价钱便宜,药效明显,这下我就不用愁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装钱的袋子,递到徐书怡跟前:“大姐,我这儿总共有一两多银子,你先收着。”
  徐书怡没有推辞,接过袋子笑道:“行,这钱我就收着了。”
  徐月菊看到她收了,脸上笑得更加开心。
  不过她的笑容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因为下一刻她就见徐书怡递过来一个荷包,荷包鼓鼓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碎银子。
  “大姐,你干吗呢?”
  便听徐书怡笑着回答道:“涛哥儿上门来给我拜年,我做长辈的,总要给点压岁钱不是?”
  “不是......”徐月菊怔愣过后,连声拒绝:“不要,不要,压岁钱哪有这么多的?”
  徐书怡拿起她的手,将荷包硬塞到她手中:“不是还有放哥儿和勇哥儿的份嘛。好了,你别跟我啰嗦了,去瞧瞧妹夫。”
  徐月菊捏着荷包,知道大姐是想着法儿在帮她,心里着实感激不已。
  不巧,姐妹俩之间发生的这一幕温情被方氏瞧见了。她并没有看到徐月菊递钱的场景,因而原本就对徐月菊一家存了膈应的她,见到婆婆又塞钱给他们,心里头愈发的不快。
  方氏憋了整整一天,别人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注意她,但崔庆森就不同了。临睡前,他问道:“芬儿娘,你怎么了,我看你面色有点不大对啊?”
  方氏转了个身,闷闷地道:“没事,睡觉吧。”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丈夫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跟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说的越多,反倒是自己受气越多!既如此,还不如不说!
  男人性子粗,听她说没事,崔庆森也就放下了,转而喜滋滋地提起另外一件事来:“七叔公那儿有消息了,说出了年就让我帮着收茶。日子过得真快啊,南山上的茶马上能采摘了。”
  按崔庆森的想法,他把这事一说,身旁的妻子肯定得高兴。不料,方氏像是没听见他话似的,面靠着墙壁,一句话也不说。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崔庆森轻轻推了把方氏,脸凑上去道:“芬儿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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