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此时军阀强横,就算白重真的已经推荐了李蒙,但只要正式的旨意没下,刘成就还有机会。哪怕他用武力逼着白重重写一份推荐,在他占上风的情况下,朝廷也很有可能暂时捏着鼻子认了。当然,此事过后,哪怕不给刘成穿小鞋,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一颗棋子在赵方毅的手中来回错动,他在心中不断的盘算。白钱说的是对的,形式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必须采取行动。但这一步一走出来,以后几乎再没有退路了。刘成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虽然这些年他把管城发展的很好,郑州这边也得了刘家不少实惠,可在上位者的眼里,他还是一个背叛者。只是在这个时代,背叛者太多了,他也就不那么显眼了,可如果再来一次,那就是双重背叛,以后就是步步维艰。那如果放弃呢?放弃这一次的机会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赵方毅否决了,李蒙不是一个大度的,他如果这次上了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刘家的麻烦,刘家再想安心发展几乎是天方夜谭,就算想要调走也是要伤筋动骨。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的。”赵方毅告诉着自己,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能够解决这个事情的。
  “先生,此事不能再拖了!”白钱又道,赵方毅抬起头要说什么,刘成已经抬起了手,“我知道先生的顾虑,但现在,也只有按照二弟说的办了。”
  “指使!若真要两项选择的话,不若指使先退一步!指使明明没有这样的心,何必担这样的名声?”刘成虽然想争取节度使,但从来没有想过逼迫白重的,否则早就可以动手了。
  刘成一笑:“也许,这就是我刘某人的命。我知道我这一次可以退,可是我不想退,我不想被人逼着离开管城。我在这里安的家当的官,将来就算要走,也是带着愿意跟着我的人一起走,若不然的话,我宁肯就留在这里!”
  “指使……”
  第72章 雷鸣(上)
  赵方毅看着刘成,突然觉得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在他少年的时候喜欢与人辩论,那时候经常要与人争执项羽,在很多人眼中项羽是大英雄大豪杰,他却偏偏不认同,认为此人实属无智,他曾这么同人说:“自古欲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否则认你有盖世才华也成不了事。刘项争霸,本是项羽占优势,为何?就因为他占着这三样。秦二世残暴无能,各路反王纷纷揭竿,天下大乱,这就是天时,否则若是始皇在世,又有哪个敢乱?哪个能乱成?而在项羽未起家时,他的叔父就各种谋算,招揽各路人才,这就是人和;他们早先隐居在彭城,此乃楚国旧地,这就是地利;天时地利人和,项羽都占了,他不成霸王谁成?但在之后呢?天时是不说了,与他与刘邦都是一样的。人和上就弱了不知多少,韩信、陈平这些本都是他的手下,却跑到了刘邦那里。范增多方为他谋算,却被气死身亡。而即使这样,他本来也不至于败的这么惨,本来他占据关中,以霸王之名威慑四方,就算手下有各种异动,也不见得就敢立刻行动,但他呢,为了富贵还乡主动放弃关中之地,主动把地利让出,如此鼠目寸光,就算没有刘邦,他也难成大事!”
  他当年来刘家没多久就提出了要换地方,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但无论是刘家还是刘成都是赞成这一点的。而现在,刘成说他不换了,他本该要生气要愤怒要失望,但他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看着面前带了几分无谓的刘成,他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在胸中徘徊。
  他知道刘成为什么说不换,因为,他舍不得管城的那些人……若是不能有序撤退,那些人他必然是带不走的,而他们离开之后,管城上下又会如何?
  倒不是说继任者就一定怎么不好。可再不会像现在这么太平这么安乐这么没有是非了。
  赵方毅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道理要讲,但他现在突然发现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指使若做好了决定,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要仔细谋划了。”
  刘成还没答话,白钱已道:“先生,此事欲速不欲缓啊!”
  “二弟不用多言,先生自有考量。”
  赵方毅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此时他同刘成已经没有必要客套了。这件事他当然知道是要兵贵神速,但他还想尽力的挽救一下刘成的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在你觉得他没用的时候的确没用,不见当今圣人的名声就不好吗?但一样占据天下。可在你觉得他有用的时候也非常有用,再比如当今圣上,同早先的圣人相比,当今其实说的上艰苦朴素,用心朝政,可人们对他还是各种不服,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名声坏了?
  所以,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他也想为刘成挽回。
  他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行走,一边走一边道:“此事,当先还要二将军出面,就以探望族叔的名义去见,不妨再带一个郎中去,郑州的不行,就从管城……就带顾郎中去,他虽然狷介,指使的面子还是给的,他医术又好,此事却是两便。其实若白家族长不是偏向那边,请他出面是最好的。二将军,真不能以大义将白家族长说动吗?”
  白钱摇摇头:“我不过是白家的偏支,六娘子却是嫡亲,族长是不会听我的。”
  赵方毅点点头:“就算这样,二将军也要以族亲身份出现,一定要理直气壮,一定……”
  他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柴志坚带了几分惊喜的声音:“大郎君!指使,大郎君回来了!”
  这话一出,就连赵方毅的脸上都不觉得浮现出了笑意,刘成更是已经走到了门边,半个身子都站到了外面,片刻,就见刘灿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她刚回来,脸都没擦一把,身上的衣服更是被荡的灰尘扑扑的,但眸光灿烂,就这么一步步走来就带着一股意气飞扬。刘成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他的灿儿,长大了!
  “阿耶,二叔,赵先生!”远远的,刘灿就抱起了拳,然后又道,“柴叔叔,我本说给阿耶他们一个惊喜呢,结果又被你打乱了,你说,要怎么赔我?”
  柴志坚哈哈一笑:“大郎君,你这是又看上了我的什么东西啊。这样吧,你看我们家有什么就一次搬完,也省的每次见我都要找借口刮我的肉了。”
  “看柴叔叔这话说的,就像我多么恶霸似的,就算真是如此,你也不能说出来啊,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这么做啊——一次搬完了,以后你家再有什么好东西,我不就没借口了?”
  柴志坚一怔,只有摇头苦笑。刘成瞪了她一眼:“不许玩皮!你柴叔叔有守卫之责,对谁都不能特例,你不要每次都拿这个借口来找你柴叔叔的麻烦。”
  “哎呀,阿耶,人家本来已经能把柴叔叔家的小红马要来了,又被你破坏了!我不管,你必须赔我一匹。”
  刘成一怔,还没来得及答话,柴志坚已连忙行礼道:“多谢指使为小的省钱。”
  此话一出,一片笑声,白钱一边笑一边道,“大哥,我说灿儿就不会有事吧,怎么样?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知道找你要东西了呢!”
  刘成笑着摇摇头,“越大倒是越孩子气了,你这次出去可还顺利。”
  “还算是不错。林家寨一百一十四口已经全部伏诛,林强的脑袋我已经交给了程叔叔。”
  “程叔叔?看来你和程县令倒是发展的不错。”如果关系一般,哪怕当着程政的面叫的亲切,背后也必不会再这么称呼。
  刘灿微微一笑:“程叔叔倒是个妙人。不过我在荥阳,还有另外一个发现。”
  说话间她已经走进了房间,走到最后的白钱随手关上了门,她看了一眼:“二叔和赵先生都在,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方毅点了点头,把早先的事说了,最后道:“指使不愿舍弃这里。”
  刘灿看了一眼刘成,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知道刘成的问题——心太软,对自己在意的人太在乎。这不能说是一个缺点,如果不是心太软,也许他早就娶了填房,也没有刘家现在这么平和温馨的环境了。可是在这乱世,这种心软,就阻碍了他的发展。
  这一次他们如果就这么带兵入白府,那刘成以后没有大变故也就这样了。当然,作为一个武官节度使几乎就是到顶了,可那也要看是什么地方的节度使。河东之类的地方是土皇帝,除非想谋反,也的确不用再想别的了。可郑州这里,说是天子脚下,其实处处受约束,真不见得有偏远小镇的指使来的舒服。更重要的是,以后打仗受累,契丹入侵都是少不了的。
  “灿儿这么看我,可是不太赞同?”
  “阿耶会这么做自然是有阿耶的考量,只是此事不见得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赵方毅看向她:“大郎君有别的法子?”
  刘灿一笑:“本来是没有的,不过这次我去荥阳有了点别的收获,正要与阿耶二叔同先生说呢。”
  说着,她就把曹明同请愿书的事说了,赵方毅一听她说到请愿书立刻道:“善!只要白节度还有意识,见了这请愿书必定是要偏向指使了。只是现在要怎么见到白节度。”
  白钱想了想道:“我早先安排的人现在虽不大顶用了,但还能传个消息,不如重金许之?”
  赵方毅想了想:“虽不太稳当,但现在也就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了。”
  “我立刻就去办。”白钱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刘灿叫住了,“二叔别急,我倒有个不太一样的想法。刚才赵先生说城内诸多流言都说李蒙要接位了,不如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大郎君的意思是……”赵方毅迟疑的看着她。
  “一,让这话传的更烈一些;二,把这请愿书洒的满街都是;三,做出阿耶要兵谏的姿态;四,让李蒙的支持者拥着他前往白府,而只要李蒙近前,阿耶再有任何行动都占了大义的名分。”
  几人面面相觑,赵方毅道:“大郎君说的法子果然是更妥当的,但前三者都好办,第四者却是难了。那李蒙也不是傻的,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支持者做这种事?我们在李蒙那里的确有安插,但都不过是些边缘人物,有一两个得用的,也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冒这种险——关键是做了,也不见得能成功。”
  “先生觉得曹明可够份量?”
  赵方毅迟疑的点了点头:“他虽只是个都头,却是一早就投了李蒙的,勉强也够了。”
  “而且这请愿书又是他发起的,所以由他号召更理所当然,就算李蒙不上当,有他们这一番行动,阿耶也可以放开拳脚了。”
  “只是大郎君,你虽然抓了曹明,可他不见得愿意这么做啊,而且隔了这么久,曹明被抓的消息应该已经流传了出来,其他人也不见得会随从啊。”
  “先生放心,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曹明被我们抓了,更不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我。”
  赵方毅一怔,怀疑的看向她。
  第73章 雷鸣(中)
  沉默,沉默。
  房间中的气氛是诡异的沉默,不仅是赵方毅,就连刘成白钱也都怀疑的看向刘灿。投靠这个话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等于把自己绑在对方的马车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弄不好把小命都放进去了。
  刘灿把曹明抓住了这不假,但要说要他投靠了……这是刘灿被糊弄了还是刘灿被糊弄了还是刘灿被糊弄了。
  如果不是她一向靠谱,当下三人就要喷过去了,即使这样,刘成也咳嗽了一声:“灿儿,这曹明投靠李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李蒙对他也说不上多好,可据说他在荥阳的日子可不差,这一次李蒙若事成,他起码是一个指使。他被你抓住了,自然什么都答应你,可做起事来就不一定了。”
  “倒是的确有这方面的危险,不过我觉得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这次我把他带来了,阿耶不如见见?”
  刘成看了赵方毅一眼,慢慢的点了下头。
  曹明是被蒙着脸进来的,他进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打颤,抖的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犯了羊羔疯。刘成不禁向他的手脖等地看去,怀疑是不是刘灿对他用了什么重刑,可没见伤口,而从他的走路姿态来看,也应该不是受了什么重刑。
  刘灿上去把他的头罩拿了下来,他立刻不抖了,僵直了片刻,然后一把抱住刘灿的腿:“郎君,郎君,你要小的做什么都行,可万万不要让小的再去那种地方了。”
  他说着嚎啕大哭,鼻子眼泪都流了出来,毫无形象。
  “你这像什么样子,快站起来吧。”
  曹明还想再抱,但也不敢不听她的话,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然后低眉顺眼的站在了刘灿身后。刘成等人惊的目瞪口呆。特别是刘成,早些年他是年过曹明的,那时候他们都是都头,可那个时候的曹明可比他意气风发的多。在他印象中,这曹明就是阴险、霸道,然后就是有些踩低攀高。
  可不管怎么样,曹明也是拼杀出来的,身上自带着一股杀过人的戾气,而眼前的这个,别说戾气了,简直就是只被吓破胆了的老鼠。
  “这是我阿耶、二叔和赵先生,你都认识一下吧。”
  曹明抬起头同几人见了礼,刘成等人发现他虽然还有些畏缩,但已经比早先好了很多。赵方毅暗暗惊讶,这曹明的惧怕好像是只针对刘灿?他家的大郎君对他做了些什么?看他这样子,貌似连棍棒皮鞭都没挨过啊。
  “先生觉得如何?”
  赵方毅看了看曹明,慢慢的点了下头,虽然有很多疑惑,可曹明的恐惧是掩盖不了的。看他这个样子,只要不是刘灿让他去死,他应该都是会去做的。
  “只有一点,从曹都头投靠过来也有五天了,李蒙很可能已经知道消息了。”按照刘灿的说法,曹明是在光天化日下被压进县衙的,那除非刘灿等人在第一时间对荥阳进行封城,否则消息很难不传出去——一个都头被人拿着剑走进县衙,只是普通百姓也是愿意说道的,何况李蒙在荥阳不可能只有曹明一个棋子,哪怕那些棋子过去是曹明的手下,在那种情况下也会有其他心思的。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大。曹都头的几个手下本来是被程县令控制的,而第二天曹都头就出来控制大局了。”
  赵方毅再也忍不住的张大了嘴,几乎想问刘灿是不是掌握了什么邪术之类的东西,否则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令曹明这么听话?刘灿也知道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因此又让人把曹明带了下去。当发现还要带头罩的时候,曹明再次忍不住哆嗦了起来:“郎君,小的、小的……”
  “我知道你害怕,但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你现在,就暂时忍忍吧。”
  刘灿说着已经把头罩给他戴了上去,然后叫人把他带走了。而他一离开白钱就忍不住道:“灿儿,这是怎么回事,曹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怕黑。”
  “什么?”
  “应该说是极度的害怕,我把他在黑屋里关了一晚上,出来之后他就对我产生了畏惧,之后我又找时间对他进行了几次加强,他就是这样了。”这个理由是刘灿早就想好了的,什么心理、人格、感受之类的东西解释起来太复杂,她也不好明说,倒不如把问题归结到曹明自身上。何况,她也的确觉得他这种恐惧有些自身的因素。
  “这、这也行?”
  刘灿摆出无辜的姿态:“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沉默了片刻后,赵方毅突然大笑了起来:“此乃上天欲让指使成事啊!不过大郎君说的有一点不太妥当,这请愿书不宜直接出现,反而不如借诸小儿之口传出。真真假假,更便于曹明行事。”
  “先生所说果然更为妥当,有劳先生了!”
  赵方毅哈哈一笑:“固所愿也!”
  虽然和管城不能比,但刘家在郑州的势力也相当可观了,特别是他们还掌握着此地最大最热闹的一个茶馆。郑州的消费能力不是管城能比的,最初这个茶馆还只是喝茶吃饭看百戏的地方,但渐渐的说事情谈生意也都在这里进行了,而到了这种程度,就免不了姬妾出现,再之后就有人开始赌耍。面对这种情况,刘灿也是莫可奈何,这是市场规律。好在如此一来,茶馆的生意倒是比单一的百戏更好,收入更是呈几何倍的增长。而在这里放一个消息出来,也能最快的流传到郑州的各个层面。
  早先郑家传来的消息赵方毅之所以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除了因为郑家的作为外,也是因为他们都还没有收到,这更像是郑家从自己的渠道上搜集到的。
  而此时刘家自己利用这个渠道,这消息也就流传的更快更广了。不过一天的时间,几乎郑州上下都知道,不仅白重钦定了李蒙,就连下面的诸多都头、县令、县丞也都为李蒙写了请愿书,而且在百姓们自己的流传里,这请愿书成了血书,并且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某某人拿着在皇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只为把血书递上去。
  “大家想那李刺史,多么老练持重,他不来做这个节度谁来做?咱们啊,只有在李刺史的带领下,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更大多数平时就接触不到李蒙这样的人物,听人说的这么肯定,也忍不住点头。不过也有有异议:“这话,也不见得太对,李刺史做咱们的刺史也有些年头了,大家的日子也没见过的好到哪儿去啊。反而是自从刘指使上任后,别的不说,这路上的劫匪是真少了不少,特别是往管城去的话,一个人都能上路呢!”
  “刘指使打仗也许行,但主持地方还是不行不行的。否则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为李刺史写请愿书?这么多官人都是没见识的吗?可见李刺史还是得了民心的!”
  “这民心不民心的咱们不知道,不过没想到这李刺史得了这么多人的拥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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