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急躁情绪像是蚂蚁一样,轻轻啃咬着心房,混合着他本以为不可能会出现的嫉妒情绪。
  是的,他居然在嫉妒季延一。
  嫉妒他能够大胆坦然地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嫉妒他不需要顾虑什么,喜欢就直接出击。
  甚至嫉妒起安宁送给他的沙盘,亲自手写的小说演绎。
  他同安宁认识许久,也没见安宁给他送过如此用心的礼物。季延一同安宁才认识多久而已。
  更气人的是,季延一还直接对他说:“不知道等侯爷生辰的时候,安宁又会为你送上什么样的礼物?”
  蔚邵卿从没觉得季延一如此地讨厌。
  在季延一还坦然地让他送信件给安宁的时候,这种讨厌情绪继续翻倍。
  只是一直以来的教养让蔚邵卿做不出直接把信件给昧了的举动。
  当回到府里听到安宁有事找她,他怔了怔,身上原本萦绕着的焦躁情绪一扫而空,神色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自如。
  “让她进来吧。”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安宁晚饭吃过没有?”
  玉秀摇摇头。
  “等下把我们两个的晚饭一起送来好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玉秀突然开口道:“那表小姐和夕月公主呢?”
  玉秀口中的表小姐自然就是柳碧彤,自从柳碧彤来了以后,她称呼柳碧彤和安宁一样都是表小姐,似乎想用这个称呼提醒蔚邵卿,柳碧彤才是货真价实的表妹,而不是安宁。
  蔚邵卿神色冷了下来,幽深的眼神落在玉秀脸上,连同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都收在眼底,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平日对她的温和,“玉秀,你逾越了。”
  玉秀被他那一眼看得心中一颤,跪了下来,“奴婢知错。”
  “下去吧。”
  得到允许后,玉秀站起身子,离开了书房,在推开门的时候,她的眼睛红了一瞬。
  蔚甲抬起眼皮,正好看到,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
  安宁原本打算蔚邵卿再不回来,她就直接先回家吃饭,结果她刚产生这个想法,玉秀就来通知她说,蔚邵卿已经回来了,聚在书房里等她。
  安宁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关切问道:“玉秀这是被风迷了眼睛吗?”
  玉秀比起玉容,虽然性子比较冷,但以前照顾她的时候也挺周到的,所以安宁看见她似乎哭过后,才会关心一下。同时她心中也有些疑惑:玉秀作为蔚邵卿身边的一等丫鬟,在府里的地位高过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有人来主动招惹她。而且她性子同蔚邵卿同出一脉的冷淡,也不像是那种容易难过的人。
  玉秀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说道:“没什么,只是今天被风吹来的土给迷了眼睛。”
  “那是得好好注意。”安宁点头,跟在她身后,打算去书房。她还是等同蔚邵卿说完事情后再回家吃饭好了。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玉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道:“姑娘平时没事,还是少和柳姑娘和夕月公主接触的好,以免引火烧身。”
  这不用她提醒,安宁也是知道的。不过玉秀的提醒她心中很是受用。
  她忍不住绽开大大的笑容,笑容明媚如花园中争妍斗艳的花朵,“我知道了。玉秀果然是外冷内热的人呢。我之前还以为玉秀你不喜欢我呢。”
  玉秀垂下眸子,低声道:“姑娘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也很喜欢玉秀。”
  玉秀闻言,抬起头,露出了有些欣喜,又有些复杂的笑容。
  她继续带着安宁走向书房,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安宁进去,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转身离去。
  ……
  安宁推开书房的门,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没闻的时候还没感觉,一闻瞬间饥饿感便涌了上来。
  桌上摆放着两幅的碗筷。
  蔚邵卿一身简单的常服,温和的淡青色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暖和了几分。
  安宁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四菜一汤,对于一个侯爷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十分朴素的规模,而且四道菜有三道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也不排除正好也是蔚邵卿喜欢的食物的可能性。
  她也不客气,直接在蔚邵卿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盛好的米饭带着淡淡的香气,粒粒皆分明,像是静静躺在那里的珍珠一样。这米正是用横州贡米煮成,出了名的美味,晶莹剔透、色香味美,即使不配菜,单单只是吃米饭都觉得享受。周李氏也很喜欢吃,只是这毕竟是贡米,即使是她,一年大概也就能拿到二十斤,这还是托了凌天晴的缘故。凌天晴对这种米不算特别爱,她更偏好别种的口味,因此每次收到后,都直接送给了安宁。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后,很快就有人上来将饭菜收下,还放下了两杯的茶水。
  安宁捧起茶杯,茶水上氤氲的雾气缓缓上升,几乎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发现今天的蔚邵卿似乎出乎意料的安静,神色之间,偶尔也会出神,安宁直觉地猜测那恐怕是同季延一有关,也无心去询问。
  蔚邵卿反而开口先提起了这件事,“在你心中,季延一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里面复杂的情感让人揣摩不定。
  安宁没料到他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呆了几个刹那,开口道:“季延一吗?他人很好。”
  “很好吗?”蔚邵卿低声说道,“你喜欢他?”
  安宁被他这个问题噎了一下,“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这和他平时的画风不符啊,太奇怪了。蔚邵卿是被谁给刺激到吗?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安宁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能放过这个问题吗?”
  声音带着一丝的恳求。
  蔚邵卿眼神幽深,黑色的眸子像是屋外的夜空一样,有种深邃神秘的美丽。他拿出一封信,放在安宁面前,“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信件。”
  安宁莫名有种被抓奸的感觉,下一秒又不免啼笑皆非。姑且不论她和季延一之间清清白白,她和蔚邵卿之间更是达不到让他抓奸的程度吧,他们两个,其实就是合作者的同盟关系罢了。
  她与谁关系交好,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蔚邵卿这位便宜表哥也没有立场来指指点点。
  她当着蔚邵卿的面,直接将信件撕开一长长口子,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纸大约有二十多页,厚厚的一垒。季延一的字就同他本人一样,张扬高傲跃然纸上。
  这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一个故事,季延一所写的故事。
  安宁以前曾经劝他可以写一些战场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事迹,没想到季延一还真听了进去。或许是因为上面的情节大部分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比起以前那篇龙傲天文,这篇的情感要真实热烈许多,笔墨也十分具有感染力。
  一页页看下去,安宁仿佛也被他带领到了那个千军万马的战场,随同季延一一起走入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
  这其中有“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迈,也有“春风不染白髭须”的伤感,偶尔还穿插着几则的趣事,让人忍俊不禁。
  特别是其中还有季延一的部下再一次演练中,一着急,不小心将妻子的裙子给当做自己的穿上的糗事。
  安宁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季延一你这样卖部下,你的部下知道吗?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酒窝盛满了春光,仿佛书房都被照亮了一样。
  作为旁观者的蔚邵卿,再次心堵了。
  这丫头居然在他面前看着别人的信件,还笑得那么开心自得。
  他也完全不知道,季延一居然还是那种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
  “你很高兴?”他还是没忍住出声道。
  安宁看完了信件,细致地折叠起来,重新收拢进信封中,精致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笑意,“是挺高兴的。”
  她狐疑地看着蔚邵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高兴来着?”
  蔚邵卿像是在遮掩一般地端起了茶,“不,我今天心情挺好的。”
  安宁眼睛微微转动,说道:“心情好就好,我正要同你说一件可能会让你心情不太好的事情。”
  蔚邵卿抬眼看她。
  安宁将张家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就连杨家的事情也毫不保留,末了才斜了他一眼,“你这是打算将全部的皇子都一起得罪了吗?”
  蔚邵卿在听到她口中的事情同季延一无关后,不自觉松了口气,反而还有心情听安宁将事情说完。末了才说道:“五皇子以下的皇子我可来不及得罪。”
  他同安宁这种对于朝中派系不甚了解的人不同,浸淫其中许多年的他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用意。
  在他被钦点为御林军统领之前,这个位置本来是沈三思的,只是沈三思因为丁忧的缘故,而暂时卸职,被蔚邵卿顶上。沈三思恰好是四皇子凌文允的人。沈三思今年即将守孝结束,偏偏比起他,天子凌青恒看上去更想将这位置继续留给蔚邵卿一样。
  四皇子做出这样的谋划也就顺理成章了,将安宁拖下水,便等于将蔚邵卿拖下水。若蔚邵卿不再是御林军统领,那么更有可能顶上这位置的自然就是前任沈三思。
  安宁见蔚邵卿一副沉思的样子,也不打扰他,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了下来——茶水凉了。
  蔚邵卿回过神来,见她正望着墙壁上的画发呆,微微一笑,说道:“张国磊那边,我也处理,连同杨家的一起。”
  却没有要继续这话题的意思,反而换了个楼,“若是你娘有时间的话,我打算后天休沐的时候拜访她。”
  安宁怔了怔,拜访她娘?
  蔚邵卿颔首道:“碧彤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之年,她的婚事若是继续落在她父亲手中,定没有好下场。周夫人为人慈善,若是能帮她相看一门亲事再好不过了。”
  安宁若有所思看着他,复而露出浅浅的笑容,“所以你的意思是打算大办她的及笄之礼,好让大家知道她的存在,然后再让我娘为她相看一门亲事?”
  蔚邵卿点点头。
  安宁也知道他没有别的可以请托的人。毕竟蔚邵卿上头没有母性长辈,自己又不可能亲自出面去谈这事,只能让她娘帮忙找几个合适的青年才俊,然后他再从其中选一个好的。
  从这点来看,他也算是尽到了表哥的职责。至于柳碧彤的父亲,想来蔚邵卿想要压制住柳家,不让他们轻举妄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只是他考虑得再是周全,但架不住柳碧彤本人不愿意啊。柳碧彤一看就存了心思要长长久久呆侯府中。她身份摆在那边,嫁得再好也不过是四五品官之子。她见惯了侯府的贵气,哪里还看得上其他。见惯了蔚邵卿的容貌和地位,其他人当然无法入她的眼。
  恐怕蔚邵卿的一片好心要打水漂了。
  安宁也不由觉得几分好笑,说道:“这可未必是柳姐姐想要的。”
  “我娘这几日时间挺多的,你若是想见的话,我回去后直接同她说一声。”
  蔚邵卿点点头。
  安宁发现现在也有点晚了,急急忙忙说道:“我得回去了。”
  蔚邵卿道:“先休息一晚上,明日再走。”
  哪有这个时间让她回去的道理。
  他见安宁仍然有几分迟疑,说道:“若是你现在回去,如何告诉你娘你匆忙从庄子上回来的原因?”想也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将所有的事情在她娘面前都隐瞒得严严实实的。
  他说得太有道理,安宁直接被说服了。她又不是没住过蔚府,以前来京城的时候还常常一住就住一个多月,所以也不扭捏,应了下来,“你也别太晚休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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