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安宁忽的笑了起来,笑容甜美,“你猜?”
表哥怔了怔,苦笑道:“我本想带你回去的,那边有大片的花园,还有天池,你看了定会欢喜,若是你喜欢吃葡萄,我们也可以种上一百亩的葡萄园。”
“可是那里不是我的家。”安宁打断他的话,“本想?也就是说你们改变主意了?”
表哥听着她语气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欢喜,心中有些酸涩,“蔚邵卿他们快追上来了。带着你,我们无法离开。”
安宁不擅长骑马,更不会武功。加上他们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所骑的马皆是寻常的,哪里比得过蔚邵卿所骑的骏马。被追上只是迟早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的眼皮底下,安宁究竟是如何成功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蚂蚁。”安宁粉色的唇瓣抿出了得意的弧度,“蜂蜜会吸引蚂蚁,只要用蜂蜜写字就可以。”而且即使引来蚂蚁成字,那也是他们离开以后的事情,表哥根本发现不了。
之所以写怜花公子是因为,她曾经在蔚邵卿、凝香他们面前,自称是怜花公子。旁人或许对这四个字没什么反应,但蔚邵卿肯定可以察觉到是她。
“真是个聪慧的姑娘。”表哥由衷赞叹,并不因为自己被安宁摆了一道以后而生气,语气中反而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这让安宁的心情很是复杂,这一路上,老实说,这位便宜表哥的确对她很是宠溺,没有让她受过苦。
“你们……若是走不了,可以拿我当人质的。蔚邵卿是言而有信的人,他想必不会为难你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表哥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安宁,记住我的话。若是蔚邵卿问你,你一路上的事情但说无妨,只有两件事。不能告诉他,你是我的表妹。不能告诉他,借尸还魂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日后永无宁日的话。”
这位表哥明显是南夏人,倘若她把这两件事暴露出去,恐怕在蔚邵卿眼中,自己大概也会被打成同伙吧。从这点来看,他对于自己这位表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只可惜安宁不可能会舍弃周李氏他们。
安宁的鼻子有点酸,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表哥似乎有些欣慰,“若他问你原因,你就告诉他,是为了火药方子吧,为了你师傅逍遥子给你的火药方子。这个理由他会相信的。”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硫、硝一比三,记清楚了。”
声音温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安宁点点头,“你真的不打算拿我当人质吗?”
表哥神色微敛,语气自信,“我若是想走,他们来再多人也是留不住。”
“大人,我们该走了。蔚邵卿快到了。”曼娘快步走进,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急切。
表哥最后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同曼娘一同离开。
“小心蔚邵卿。”
余音袅袅。
安宁看着他们的背影,怔怔地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她同这位便宜表哥是否还会有相见的时候。虽然对方对她很好,但终究还是相见不如怀念,能不见是最好的。之所以提出人质的方案,也无非是对他们未曾伤害过她的谢礼罢了。安宁虽然不会跟随他们离开,但也不希望他们受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直接撕下脸上的面具,塞到怀里。
安宁抬起头,看见蔚邵卿向她走了过来,火把的光芒下,他身姿越发清俊挺拔,像是从画上走下来一样。
安宁忍住眼中的泪意,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对着他微微一笑,“多谢。”
不管蔚邵卿是出于什么原因,愿意前来解救她,她终究要感谢他,感谢他愿意到来。
蔚邵卿微微颔首,“走吧。”
也不盘问什么,直接让安宁一起离开。
……
说来也是安宁的好运气,蔚邵卿并非专门前来找她,不过是恰好从宜州回来,打算去宣州的路上。也许是因为这条是必经的路线,所以两方人才会撞了个正着。远一点,或者早一点,都没有这样恰好遇到的运道了。宜州正好是南夏和大周的交界处,若没有意外的话,安宁本来也会同表哥他们一起前往宜州,再通过宜州去南夏。
安宁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旬洲,若是顺利的话,大约七天以后就可以回到玉山村了。表哥他们当时离开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绕了一点的远路。
遇到蔚邵卿后,虽然还没天亮,但是安宁也已经睡不着了,便跟着蔚邵卿他们一起上路。蔚邵卿他们所坐的都是马,并不会为了她而特地弄出一个马车。这对安宁而言,是件痛苦的事情。虽然过去这段时日,她也是跟着学了骑马,但水平实在一般,只能勉强不掉下来罢了,在大多数的时间内,她还是以坐马车居多。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蔚邵卿愿意救她,将她送回去,她已经很感激了,所以根本不会提出额外的意见。
当蔚邵卿问她是否会骑马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点头。
这一逞强的后果就是,第一天骑马下来,她的大腿内侧都快被磨破了,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实践出技术。她的骑术也在这样的赶鸭子上架中得到了一日千里的进步。
尽管强忍着疼痛,但在走路的时候多少还是暴露出来了。她忍功再好,也没办法做到在磨出血的情况下,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路,更何况蔚邵卿是何等细心的人。
“你不会骑马。”他皱着眉道。
安宁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会骑,只是不是那么擅长。”
“明天我就跟你准备一辆马车。”
“真的不用了。”安宁情急地打断他,“我现在技术已经好很多了,而且,我也想要尽快回家。我失踪这么长时间,我娘一定很担心。我家里的葡萄酒估计也酿的差不多了,都可以卖了。坐马车,还是太耽搁时间了。”
现在都已经进入十一月了,天气也开始变冷。幸好表哥他们当时离开的时候,衣服首饰都给她留下,所以说安宁并不用担心着凉一类的问题。
蔚邵卿看着她倔强的神态,“我们并不急着回去。”
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身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量能够忍住这些疼痛。
“可是我着急啊。”安宁微微露出点笑意,“所以真的不用担心,只是第一天才不习惯,明天就好多了。”说起来,蔚邵卿给她准备的马已经是其中最温顺的了,不然她估计还要更加受罪呢。
蔚邵卿看着她的表情温和了许多,“你骑马时,仍然有些地方不太对,若是骑久了,肯定更加受罪。趁现在天还没黑,我现在教你骑马,把那些纠正过来。”
也就是说要对她进行系统的培训了?
安宁想想也是好事,若是平时,她哪里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于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安宁她错误估计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谓的培训是手把手地教导骑马啊。
当蔚邵卿让她和他坐上同一匹马的时候,安宁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看。
蔚邵卿印象中的周安宁总是言笑晏晏的从容模样,即使进了青楼这种地方,也能够大大方方地调戏楼里的姑娘,全然没有自己是女孩子的自觉,现在让她同她暂时骑同一匹,反倒脸僵了。
他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微微一笑,“怎么?怕了?”他倒是没有起什么旖旎心态,安宁长得再可爱,也就是个丫头片子。
安宁觉得蔚邵卿之所以总是不笑,一定是因为清楚自己笑容的杀伤力。美色当前,本来是赏心悦目的事情,对方的语气又实在有点气人,激起了她好胜的心态,她仰起头,丢开了那点的不自在,“学就学!谁怕谁!”
好歹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总不可能比一个古人还古板吧,再说了,这具身体都还不到十岁呢,谈名节问题还太早。
说罢,直接上马。
蔚邵卿沉默了一下,“再来一次,刚刚的动作不标准。”
老师发威,安宁只能乖乖下来了。
单单上马的动作,她就重复了十多遍。蔚邵卿作为老师,还是十分严格的,有一点差错都重新来过。
安宁骨子里是一个十分倔强的人,老师越是严厉,她便越是认真。
虽然在学习过程之中,不可避免会有肢体上的碰触,但两个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心无旁骛,反而有了一种风光霁月的感觉。
蔚邵卿坐在安宁身后,告诉她耳、肩、胯、脚跟要保持一条直线,还让安宁要放松肩膀。
安宁努力想要放松,但越是想要,越是容易紧张,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脚下的马似乎感染到她的情绪,或者是因为安宁握太紧了,马竟是有些不听使唤了起来,突然急窜地跑了起来。
安宁越是握紧,马就越是乱闪,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惊险了起来。
“别急。”一道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同时身后的蔚邵卿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缰绳,正好是处于一个将她包容在怀中的动作。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骑马时的要素,仿佛胯下惊慌的马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
安宁下意识地将他的话收进耳中,直觉地照做。小腿膝盖和大腿的内侧用力夹马,身体前倾,跟随着马的跑动节奏起伏。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种很神奇的状态,之前明明如何做都做不好的,现在却似乎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自然而然地将这些要点都做了出来。
马跑得飞快,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感,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淋漓酣畅的痛快感,仿佛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丢掉了所有的包袱,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在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身后的蔚邵卿,忘记了周家,身体感官只残留着骑马本身纯粹的愉悦。
“做的不错。”淡淡的嗓音中带着欣赏。
安宁回过神来,发现她同蔚邵卿靠得很近,因为拿着同一个缰绳的缘故,在外人眼中,是十分亲密的拥抱动作。
刚刚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尴尬的情绪倒是涌了上来。
蔚邵卿见她小小的耳朵泛起了红色,微微一笑,缰绳紧了紧,马便停了下来。
他一个纵身,潇洒地下马,牵着缰绳,慢慢走着。
安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牵着马走回原地。
她心知,自己在刚刚惊马的情况下,之所以没有做出惊慌失措的举动,是因为有蔚邵卿在身后。
“多谢。”她郑重其事道谢。
“这也是徒弟学得好,老师教起来才有成就感。”以蔚邵卿的性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语殊为不易。
任谁都喜欢被夸奖,何况是被一个美男夸张,虚荣心更是杠杠的。安宁不自觉微笑了起来。
蔚邵卿回过头,正好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更是显得温柔圣洁,眼中像是有着细碎的星光。他心中微微一动,不自觉眯了眯眼,将这副美好的场景印记在脑海之中。
一时骑得太开心的后果就是,大腿内侧被磨得更加厉害了。即使不回帐篷里看,安宁也可以猜到那边肯定是出血了。
一拉扯,便疼得她忍不住想龇牙咧嘴的。
蔚邵卿倒是想扶她,安宁很有骨气地拒绝掉了。不过蔚邵卿还是送给了她一瓶白瓷瓶装的药膏,让她用来涂抹。这药膏质量真心不错,黑乎乎的,手指一抹,便散发着草药的清香。安宁用清水洗了洗那个地方,冷得直龇牙,然后往手心倒出一些药膏,往受伤的大腿贴了贴,不仅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楚,反而有种冰凉的感觉,连原本的痛感都减少了几分。
好东西啊!
她感慨道,一边把药膏小心翼翼地收好,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在经历过第一天骑马的坚信后,也许是因为骑术的长进,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也许是因为药膏真的起作用了,安宁后面反倒适应了下来。看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咬着牙不仅不拖累队伍,吃穿皆不挑剔,蔚邵卿那些护卫不免都高看了她几分。
其中一位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安宁扬了扬下巴,一脸的骄傲。
蔚邵卿看着她小小的脸庞上眉飞色舞的神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在路过并州的时候,一路上特别能够吃苦从不抱怨的安宁难得提出了请求。
她告诉蔚邵卿,她想要寻找一个被砍掉手的无辜人。她也不隐瞒,将自己如何把手绢送出去,又如何牵连到别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尽管这几天以来,蔚邵卿未曾问过她关于表哥的事情,但安宁觉得不可能一直安安静静到宣州,还不如自己提出来呢。
她只是想要打听出那个人,然后弥补他,倘若他愿意跟着她回去,她便给他安排一个衣食无忧的工作。倘若他不愿,她便给他足够的银钱,到时候置办几十亩田地,后半生也就不需要人操劳了。安宁相信那人的身份应该不算高,不然表哥不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他们一路上还是挺识相的,从不招惹一些身份贵重的人。
至于补偿的银子,表哥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首饰,到时候变卖一些就可以了。
蔚邵卿并没有拒绝,而是在并州上停留了一天下来打听这件事。
当天下午,就有人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来到他们面前。
安宁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惊讶地发现他的两只手都是完美的,她疑惑地看向蔚邵卿。
蔚邵卿语气平淡,“你是否捡到过一个包着石头的手绢?”
他其实没有刻意大声说话,言语之中也有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那是上位者习惯了高高在上所养成的一种气场。
那人也就是普通的小市民,唯唯诺诺道:“回老爷,是这样没错。在六天以前捡到的,那手绢上还写字呢,只是小的没有文化,实在看不懂上面的内容。后来就有两个人找我把那手绢给要了回去,还给小的五两银子呢。”
也许是因为进来之前被交代过的缘故,这个人说话很老实,半点隐藏都不敢。
安宁看他的神态不像作假,有些茫然,“你的手没被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