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子殿下恕罪。”被卫清墨这么一问,陈紫云硬着头皮想要解释,却全然不知该怎样接话。她心里没有一刻比此刻更透彻,卫清墨摆明就是为了顾芳灵来责难她的,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
卫清墨没有接话,只是转过头,漫不经心的对着苏氏说道:“顾侯府的内宅,确实需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苏氏急声称是,暗地里瞪了陈紫云好几眼。今日过后,顾侯府在太子殿下眼里的名声,怕是荡然无存了。
陈紫云百口莫辩,犹如吃了黄连那般苦,却无从诉说起,只得默默往肚子里咽。
置若罔闻屋里众人的神色各异,卫清墨挥挥衣袖,告辞离去。
苏氏和陈紫云即刻相送,顾芳灵则是微微侧身,朝着旁边退了两步,将路让了开来。
卫清墨走过顾芳灵身边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尽管什么也没说,却是冲着顾芳灵轻轻颌首。
顾芳灵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福身行礼。等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卫清墨的身影已经飘然走远,徒留下一室的冷意。
尽管对卫清墨的到来满心不解,顾芳灵依然发自内心的感激卫清墨的直言表态。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幸运的攀附上了卫清墨这个高枝,只要落在别人眼中是这个意思,就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太子殿下来了又走,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看似没有留下丁点痕迹,却是让顾侯府彻底翻了天。
先是一贯倍受尊崇的陈紫云被苏氏公然呵斥苛刻继女,到了侯爷那里更是狠狠挨了骂。接下来的长达三个月里,她没再得到侯爷的半点和颜悦色,每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侯爷夜宿妾侍房内,着实气出了内伤。
接着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有失礼数的顾芳瑶被不容辩解的罚了禁闭,勒令一月内不准许出门。待到小道消息传出顾侯府,她苦心营造五年的好名声亦是受到了极大的折损,悔不当初。
反观顾芳灵,水涨船高的立刻被劳师动众的更换了住处,在顾侯府的地位更是顷刻间飙升至最高。即便是较之五年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芳灵的新院子靠近顾长临的住处,是苏氏特意为顾芳灵挑选出来的,意在方便两兄妹的亲近和往来。
顾芳灵正式迁院这日是书院休憩日,顾长临并没有出府。在苏氏的授意下,他早早就来了顾芳灵的新住处。
“哥哥。”见到顾长临,顾芳灵笑的灿烂,挥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只留下蓝烟在身边伺候。
顾芳灵的新院子里多了不少下人,无一不是刚从府外挑选回来的。完全不需顾芳灵多提,苏氏就主动略过顾侯府原有的下人,尽可能的将陈紫云的眼线排除了开来。
“新住处可还好?”顾长临没想到,不过是朝夕之间,顾芳灵在顾侯府的地位就变了。太子卫清墨吗?顾长临跟其没有过多交集,也谈不上交情,想要打探原委更是鞭长莫及。
“还不错。祖母让人送来了好多好东西呢!”指着堆放在一旁的礼盒,顾芳灵语气轻快的回道,“继母那边也指派了管家尽快为我添置齐全所有的物什,虽然暂时还没送来,不过估计也很快了。”
顾长临点点头。静默片刻,还是开口询问道:“牧王府……”
顾长临不好提太子殿下,就只能借由打听牧王府的名头来表示疑惑。对此,顾芳灵心知肚明,郑重其事的跟顾长临保证道:“哥哥放心,芳灵知晓分寸的。”
☆、第18章 赔罪
即便顾芳灵说了不必担心,顾长临仍是没办法真的安下心来。牵扯到太子,便是跟皇家沾惹上了关系。如若真的发生了什么麻烦,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顾长临也护不住顾芳灵、
想到这里,顾长临抿了抿嘴,冷着脸盯着顾芳灵没有回话。
就知道没办法轻易说服哥哥......顾芳灵心下长叹一口气,面上却是不变的笑容:“再坏也不过是如此,顶多再一次被送去郦城。反正我都熟门熟路了,不怕去了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觉。”
顾长临的脸色越发冷了,瞪着顾芳灵的眼中差点冒出火来。
“好了好了,哥哥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自己不该得意忘形,也不能掉以轻心。”唯有在顾长临面前,顾芳灵才敢不遮不掩的做最真实的自己,“只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哪怕我不想,也改变不了。既然如此,何不放宽心,随遇而安一次?”
顾长临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中的火气也渐渐散了去。灵儿说的没错,总归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再差也不会坏过兄妹被迫分离的那五年。
顾芳灵口上所说,并非单纯安慰顾长临,而是她的真心话。
卫清墨是太子,她左右不了其的言行举止,也猜测不到他背后的深意。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迄今为止,卫清墨并无心伤害她。
既然卫清墨有意为她正名,顾芳灵自然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势必不会让旁人小瞧了去。
至于日后是否会被打回原形,又会否摔的更惨,顾芳灵暂时不欲理会。只因她心中清楚,就算她费尽心机的防患于未然,也抵挡不住卫清墨的小小一个转念。
前世今生两辈子,顾芳灵早已被磨砺的足够冷静理智,而不会患得患失的飘飘然。既然她现下的风光是卫清墨给予的,那么在卫清墨没起心收回之前,她就是当初的顾芳瑶。
当初啊......顾芳灵忍不住在心下嗤笑。至少前世在她被那些人害死之前,顾芳瑶依旧风风光光当着尊贵无比的晋王妃不是吗?也或许,她这次也能如顾芳瑶那般好运,更甚至安然活到老死的那一日?
“不管怎样,凡事小心为上。”离开前,顾长临叮嘱道。见顾芳灵乖乖点头,又忍不住补上了一句,“太子殿下过于尊贵,切勿盲目迷了心。”
顾芳灵“噗哧”一声,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哥哥,灵儿可是被退过亲的。”
被退过亲,不管是品行还是名声,都已经沾上了污点。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嫁入皇家的。顾芳灵有自知之明,断断不会妄动贪念,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灵儿很好。”硬梆梆的丢下四个字,顾长临大步离去。
如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此时此刻的顾长临浑身上下不但散发着骇人的冷气,还带着不容忽视的无形怒气。
他在责怪自己的无力,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乃至护不住胞妹。五年前放任灵儿被污蔑、被送走,五年后却不得不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灵儿陷入掌控不了的处境......顾长临对于权力的争抢心越发迫切了。
郾城近日很热闹,一个接着一个的流言漫天飞,传的沸沸扬扬。
有传言说,太子殿下亲临顾侯府,不但对顾二小姐的礼数和规矩夸赞有加,还冷声斥责了顾大小姐以及侯夫人。
也有传言说,顾大小姐和侯夫人接连冲撞太子殿下,连侯府老夫人和侯爷都惊动了,双双被关了禁闭以示惩戒。
还有人说,原配侯夫人生养的顾二小姐才当得侯府嫡长女的称号。之前的那些传言都是继室侯夫人故意派人散出来抹黑顾二小姐名声的,为的就是帮顾大小姐正名。
传言越传越多,渐渐的......矛头全部指向了顾侯府现如今的女主人,陈紫云。
“听说没?顾二小姐阔别五年回到顾侯府的那日,居然被拒之门外,还被要求从侧门进府呢!”
“什么?顾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嫡女,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拦着顾二小姐回自个的家?”
“好像说是侯夫人当日在府上招待贵客。不过我还听说啊,侯府那日根本就没什么贵客,全都是侯夫人的推辞,想要羞辱顾二小姐呢!”
“怎么会?这侯夫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谁不知道顾二小姐可是顾侯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出身,哪怕现下多出来一个顾大小姐,从根本上说那也是不一样的。”
“可不是?估计就是心中不平,这才想要往顾二小姐身上撒气吧!你都不知道,顾二小姐回府后,侯夫人连新衣都没为其置办。以至于顾二小姐去牧王府参加小郡主的生辰宴,还得找顾大小姐借衣衫。真真是把人往死路上欺负,太没天理了。”
“这有什么?顾二小姐前些时日不是被宰相府退亲了吗?我有亲戚在牧王府当下人,据说一开始还是侯夫人先找上宰相夫人说了些什么呢!”
“这侯夫人也太不把顾侯府当回事了吧?真以为她能只手遮天了,居然此般欺压原配侯夫人留下来的嫡女。倘若万威将军还在世,早就带着人上顾侯府兴师问罪去了!”
“你这话就说错了。要是万威将军还在世,他们胆敢这样欺负顾二小姐吗?恐怕是巴不得捧着供着,唯恐哪里磕着碰着了吧?唉,这人啊,就是惯常见风使舵的,世风日下啊......”
连过世五年的周万威都被牵扯了出来,足可见这次的事情闹得有多大。要说背后没人推动,自然是绝对不可能。
只不过嘛......幕后主使者不怕被追查,即便陈紫云有通天本领查出来,也不敢拿他怎样。
至于中间趁机浑水摸鱼的某对兄妹,卫清墨一笑了之,第一次被当了替死鬼还半点怒气也未生出。权当,为他们保驾护航了。
都说树倒猢狲散,反之亦然。太子卫清墨的态度就摆在眼前,其他人怎能安心按兵不动?于是乎,顾芳灵接连收到了将军府和牧王府送来的赔礼。
孙家送来的赔礼很简单,仅仅只有两套衣衫,却是用足了心思的锦衣华服。将军府派来顾侯府传话的下人说了,这是将军夫人亲自准备的,为他们家小姐在顾侯府鲁莽弄脏顾二小姐衣衫的事赔罪。
相形之下,牧王府的赔礼就贵重多了。除了一小箱满满的金饰银簪和珠串玉钗,牧王妃还特意备下了不少绫罗绸缎以及珍贵的人参鹿茸,一并送给顾芳灵。美其名曰:为小郡主的不懂事向顾二小姐请罪。
卫茜的生辰宴已经过去好几日,如若将军夫人和牧王妃真要赔罪,怎会拖到现下才将赔礼送来?怕是做给卫清墨看的吧!
顾芳灵破天荒的,竟然感激起了卫清墨那日的登门造访。无法否认,哪怕卫清墨只是一时兴起的随意之举,带给她的好处也远远要比麻烦多。
伴随着谣言越传越烈,处境尴尬的不只有陈紫云,还有行事高调的退了顾芳灵亲事的宰相府。
固然太子尚未登基,算不得一言九鼎。可他的任意一句话同样是不变的金科玉律,没人敢轻易反驳。
卫清墨说顾芳灵礼数周全,那顾芳灵就是无可挑剔。卫清墨说顾芳灵的规矩极好,那顾芳灵便是真真正正的守规矩。
此般局势下,宰相府的退亲理由变成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的难听点,就是不守承诺、信口雌黄,欺负顾家二小姐势单力薄,柔弱良善。
倘若万威将军还在,宰相府敢有恃无恐的欺负人吗?必然是不敢的。
怨不得顾二小姐会一气之下亲自找上宰相府,怕是被逼上了绝路才不得已而为之吧!
想想也是,那般懂规矩、讲礼数的大家闺秀,连太子殿下都对其赞不绝口,却是被人以最不可思议的敷衍借口羞辱,怎能不让人盛怒?
亏宰相府还能堂而皇之的指责顾二小姐态度狂妄,不懂礼数。其实,顾二小姐方是受欺负的吧!
☆、第19章 毒计
“娘,咱们不能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再不采取行动,顾侯府就变成顾芳灵的天下了。”过往的五年,顾芳瑶一直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的。突然被顾芳灵抢去所有的风头,心里委实不平衡。
“可是现在太子殿下……”因着卫清墨对顾芳灵的另眼相待,陈紫云不敢再轻举妄动,不由的犹豫了起来。
“娘!真的不能再迟疑了。太子殿下为何会对顾芳灵一而再的看重,缘由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只要我们成功让太子殿下认定我才是他当年在邺城遇到的顾侯府嫡女,那么……顾芳灵依旧还是会被我们狠狠的踩在脚下。”关禁闭这几日,顾芳瑶也并非一无所获。
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着那日跟卫清墨的对话,顾芳瑶琢磨再三,仍是不改初衷,精准的捕捉出了其中最重要的痕迹。
顾芳瑶可以断定,卫清墨并不确定那个幼时的旧人是否就是顾芳灵,否则也不可能话里话外的试探她。而她那日的回答,说是滴水不漏也并不为过,只要适当引导,一定能够翻转局势。
“可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玄元二十五年,你确实没有去过邺城,顾芳灵才是……”顾芳瑶的话,陈紫云听着心动,却不能认同。
“那又怎样?谁能证明顾芳灵就在那一年去过邺城?咱们派去的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顾芳灵身边丫头的证词不足为信。除非太子殿下找到王靖副将询问此事,可是你我心中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打断陈紫云的话,顾芳瑶冷着声音,语气坚定。
众所周知,王靖曾经是周万威的得力副将,并且颇受重用。不过在周万威战死后,连带王靖在内的一干副将全都离散了。不可否认,现下的郾国,是孙敖的战场。
陈紫云默然。五年前在邺城,是王靖出现的最后一次。自那以后,王靖就杳无音讯,饶是她派了再多人手也没能查到王靖的下落。
起先的半年,陈紫云也曾害怕过。每每午夜梦回,唯恐王靖哪日就会突然出现在顾侯府,揭穿顾芳灵被送走的真相。
但是,她等了五年都没等到王靖的身影,顾芳灵又已安然无恙的回到顾侯府。五年前的邺城一战,终于淡去了痕迹。
如释重负的,陈紫云心下松了口气。时过境迁,即便王靖如今找来,也无济于事了。
“娘,您可不要忘了,当初咱们的人回来禀报时就说过,王靖副将身受重伤,唯有死路一条。因着一个早已死去五年的人而心生忌惮,不觉得可笑吗?”嘲讽的勾起嘴角,顾芳瑶的眼中满是寒意,“如果王靖还活着,他不可能消失五年都无消无息的。”
陈紫云咬咬牙,面上尽是挣扎之色。最终,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娘知道了,就按着你说的办。”
顾芳瑶笑了,笑的志得意满,笑的星光璀璨。顾芳灵想要卷土重来,她就偏偏不给顾芳灵这个机会。顾侯府的嫡长女只能是她,谁也不可以抢走!
宰相夫人近几日都寝食不安,郁结在心。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最后更是病卧在床,请了太医过府诊脉。
都是被顾芳灵闹的!绮罗憋着一肚子怒气,愤愤然的告知了秦云然。
秦云然没有回应。对于退亲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表态,迄今更是没有任何想要说的。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宰相夫人的院子。
“云然,这事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一叶障目,随意退了顾侯府的亲事。”没错,宰相府退亲一事,是宰相夫人独自做的主。既没有跟宰相大人商量,也没有提早告知秦云然。
待到秦云然知晓此事时,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宰相大人回府后亦是没有出声,摇着头唯有数声唏嘘叹息。
两父子一致选择了站在宰相夫人这边,却万万没料到不过区区数日过去,顾芳灵就带给了宰相府此般大的折辱。
“娘,无碍的。您只管养好身子,不必烦忧过多。”握住宰相夫人伸过来的手,秦云然语气温和的安抚道。
真正见到顾芳灵,要说秦云然一丁点遗憾也没有,是不可能的。顾芳灵不复幼时的骄纵,跟他认知中的很多大家闺秀都不同。
退亲后主动找来宰相府讨要说法,却因着绮罗的礼数不周出声指责,果断转身离开。牧王府中宠辱不惊的任由一众官家子弟肆意嘲笑,始终都面不改色,坦然面对……
秦云然不想后悔,却不得不承认:顾芳灵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她很强大,是内里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