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不言放弃
时间有一瞬间的静默,静得似乎能听见几人的心跳声。
初闻怀孕时的喜悦一下子荡然无存,君绮萝想不透,她怎么就中了蛊毒了,何以这段时间来,她一点也没察觉到身体有异样?
看着几人的表情,花子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君绮萝也从花子期的神情看出了这事的不一般,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依旧清明无波,声音亦是平淡如水,“花子期,我君绮萝也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不用藏着掖着。”
龙胤跨前半步,将君绮萝揽在怀里,目光坚定如铁,“花子期,是不是那个蛊毒对这个孩子有影响?要怎么做,你说就是了。”
龙胤一下子就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花子期见他二人神色在刚刚的震惊过后,很快就趋于平淡,特别是君绮萝,没有一般人听见自己中蛊时的慌张、害怕以及焦虑,让他心里对她又是高看了好几分。
这个女子,果真值得世间所有的男子佩服和看重!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花子期点点头,对君绮萝身上蛊毒直言不讳,“君绮萝的确是中了一种子母蛊,施蛊那人旨在控制君绮萝的心智……”
“你不是号称南疆蛊术第一人吗?”龙胤有些急切的打断花子期的话,“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要怎么解,你直接说好了。”
如今,龙胤对花子期的话是坚信不移。
且不说他有多相信花子期这个人以及多认可他的人品,而是这事发生在君绮萝的身上,纵然是假的,他也不能有一丝的懈怠!
早发现,早解除。此时,说不担心害怕是假的,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也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失去阿萝,他会怎么样?!突然,他想起郑瑞霖——
那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癫狂、嗜杀的男人。
他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无声的问了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对阿萝下的蛊毒,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等等,在你说之前,我想知道我是怎么中的蛊毒?又中了多久了?对孩子会不会有影响?”君绮萝冷静的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哪个好?”花子期不由失笑。
这笑顿时像是阳光,照亮了阴霾的天空。也许是受他这笑的感染,几人心里再不再若刚刚那般沉重。
“罢了,我一个一个的回你吧。”花子期左右瞧了瞧,看见院子一角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遂一边朝那边走去,一边道:“咱们坐下说吧。”
龙胤连忙牵着君绮萝的手也跟了上去,荣郢走在最后。
几人都落座后,花子期看向君绮萝,“这个蛊应该是从皮肤传进去的,时间大约有四五个月了。你想想,在四五个月前,你可有受伤?比如说人家拿利器什么的划伤过你?”
君绮萝想了想,非常肯定的道:“我近一年没有受半点伤……”
“不,阿萝!”龙胤似乎想起什么,打断她的话道:“你忘了狩猎的时候,和你一屋的那个叫做李什么的,刺了你一针?花子期,银针可以携带蛊毒吗?”
“可以的。”花子期点头道:“只要是皮肤有一丁点的破损,蛊便能经由那细微的破损被下到身体里。”
君绮萝一双美眸睁得极大,“她的银针上还附着毒素,当时我的手腕都青黑一片,我们以为她的银针上只是下了毒,倒不曾想到竟还有后招。只是,她下蛊便下蛊,何意还要用毒药来掩饰?”
“那是因为蛊苗下入你的皮肤后,会有红肿的现象,下毒大约是为了掩饰红肿罢了。”花子期道。
“嘭!”
花子期的话刚落,便听见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然后尘土飞扬,弄得他满脸的灰。同时,龙胤狠厉的声音传来,“那个可恨的女人,我定要将她挖出来鞭尸!”
待烟尘散去,才看见眼前的石桌已经碎裂成碎块。根本都不用想,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农家的石桌自然不会是什么大理石玉石等打磨出来,而是由粗砺的、石质不怎么坚固的一般石头以铁制工具打制而成,哪里经得起龙胤的一拳?
可恼的是,龙胤在石头碎裂的时候便以内力凝起一道气墙,护着君绮萝和他自己,别说脸上,就是身上也没有染到半点尘埃。而不查之下的荣郢和花子期却是满脸的灰。
君绮萝嗔怨的瞪了龙胤一眼,然后对花子期和荣郢陪着笑道:“嘿嘿,阿胤他是因为听到我中蛊,所以才失了分寸,花子期、荣郢你们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荣郢倒还好说,自己掏出帕子默默的擦脸。花子期就有些恼怒的看着龙胤,想要发火的话在想到他对君绮萝的感情后,咽回了肚子里,然后也默默的掏出帕子擦脸。
“子母蛊子母蛊,母死子不活!可以想见,下蛊的人是对你们直接下蛊的,你们能力超群,能当面给你们伤害的人必定活不了,自然不会是携带母蛊之人。”花子期擦干净脸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俊逸,至于衣衫上的灰尘,半点也不影响他的贵气,“这么说来,你们是知道那幕后之人的?”
龙胤与君绮萝交换了下眼神,如果不是李蕴,那便是……
“这是本王的事,你不需要关心,你只要告诉我们,阿萝身上的蛊要怎么解?”龙胤霸气的道。
除了赫叶丹,他想不出别的人!当然,下这个蛊的时候,赫叶丹在北戎,所以这个蛊定是皇后……不,定是扎木英珠让那个叫李蕴的女子下的。
花子期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他发现跟龙胤君绮萝在一起,他都快不是他自己了,像翻白眼这样低俗跌份的举动,他花子期何时有过?还有他活了二十二年,什么时候像今日这般憋屈?嗯,跟龙胤生气,被气死的那个肯定是他!
好吧,他花子期好歹也是南疆第一公子,才不和龙胤这个粗人计较!
“解蛊毒就涉及刚刚君绮萝问到的第三个问题了。”花子期道:“我只能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什么意思?”君绮萝和龙胤同声问道:“这蛊很容易解?”
子母蛊,旨在控制她,他们又怎么会让她那么容易就解除了呢?这是君绮萝不会相信的事情。
“事实上就是很容易解除呢!”花子期道:“或许那下蛊的人都没想到,子蛊蛊虫依附到了孩子的身上。只要一碗汤药,打掉孩子,让蛊虫和胎盘一起流出体外,就没事了。”
“我不同意!”君绮萝想也不想的道:“这个孩子是我和阿胤的第一个孩子,我怎么能自私的剥夺了他的生命?花子期,可还有别的办法能解?”
“办法有是有,但是会很痛苦,不若打掉孩子来得简单轻松……”
“阿萝,我们还年轻,这个孩子打掉了,咱们将来还会有很多孩子。”龙胤听到君绮萝会很痛苦,立即就不干了,也不管花子期话没说完,便急切的道。
他不若君绮萝那般执着于这个孩子,倒不是说他不爱这个孩子,事实上他也很渴望有一个他和阿萝的孩子。可是,和阿萝的安危比起来,孩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若是打掉孩子便能解除蛊毒,他绝对赞成。
君绮萝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她真的舍不得这个孩子啊。虽然由于她的粗心,她还不曾感觉到他在自己肚子里,但是刚刚乍然听闻自己肚中有个小宝宝时的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她半点也不少!
前世她从懂事后就没有享受过家人的温情和温暖,每每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时,就忍不住怅惘。她早已经忘了父母的样子,也忘了他们是怎么就没了,但是不影响她渴望家庭的温暖。
如今,她有了爱她她也爱的男人,又和这个男人有了爱的延续,这是一件令她感到很幸福的事情。对她来说,这个孩子虽然才刚刚成型,但也是她的家人!她平日里连身边的人都不愿意舍弃,没有理由不努力便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中蛊,她死不了,顶多是受些苦罢了,如此她更没有理由舍弃这个孩子了。
“阿胤。”君绮萝扯过龙胤的手,柔声道:“他都已经在我肚子里成长了两个多月,是我们相爱的鉴证呢,你忍心打掉他吗?”
“阿萝,我知道你渴望家庭的温暖,可是我舍不得你受苦!”龙胤苦口婆心的道:“你放心,等你养好身体后,我们很快还会有孩子的。”
“如果没有经过努力就放弃他,我做不到!”许是性格使然,也或者是真是十分不舍,君绮萝有着自己的执着。第一次带着些许小脾气的放开龙胤的手,将身子扭转到一边,也不看他,“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任谁贪上我们,都是悲哀的。如果为了少受苦就放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们今后还有什么理由要孩子?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放弃这个孩子,我君绮萝今生今世绝不会再要孩子!”
“……”龙胤无语凝咽。
阿萝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他不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想放弃他,可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阿萝更重要啊!
看着他们要为了这个孩子红脸,荣郢面色沉重,花子期亦心生不忍。
一方面,他们觉得龙胤在乎君绮萝,宁愿为她少受些痛苦舍弃一个孩子,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君绮萝作为一个母亲,在意自己的孩子也无可厚非。
真真是让人两难的抉择!
“阿萝,我们再商量商量……”龙胤伸手去掰君绮萝的身子,被她侧身甩开,不由苦涩的笑了笑。
“没什么好商量的,这事我坚持自己的想法!”君绮萝说完不再理龙胤,径自问道:“花子期,回答我的问题。能不能将蛊虫引到我的身上?还有,这个蛊到后期会有什么后果?”
花子期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君绮萝的问题,而是定定的看着她。
他敢断言,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会要打掉孩子以保全自己,可是她没有放弃,还坚定的想要让自己去承受蛊毒缠身的痛苦……
这个女人,就算没有绝世的容貌,依旧有让人喜欢上的魔力!
龙胤见花子期就那样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女人,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去阻止。因为他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无关情爱,而是赞赏和佩服。
他的女人就是这样,不经意就能吸引住别人的目光,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苦恼啊!任凭哪个男人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周围桃花朵朵开。
“君绮萝,我不建议把子蛊从孩子身上引到你的身上。”花子期终于缓缓的开口。
“为什么?”君绮萝不解的问。
龙胤和荣郢也都看向花子期。
“这个子母蛊如今还在发展阶段,再过两个月大约也就能完全成熟了,到了那时,就会被身上携有母蛊的人控制。这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
花子期说着,扫视了了几人一眼才继续道:“一旦携有母蛊的人死亡,那么带有子蛊的人也就会死了。这也是我不建议你将子蛊引到你身上的原因。子蛊如今在孩子身上,如果那人有了意外,牵连的只是孩子,却对你没有太大的影响……”
“阿萝,如今我也不逼你打掉孩子。”见君绮萝又想要说什么,龙胤担心赶忙道:“但是你也要依我一件事。”
君绮萝这才看向龙胤,她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看他眼中的坚定和坚持,心知凭他对自己的在意,这事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我依你,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君绮萝闭了闭眼,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言语中有着无奈,也有着坚定,“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他,所以,端看这孩子的造化吧!”
“你们也别那么悲观!”花子期的话无疑给了他们希望。
“花子期,拜托你说话捡重点的说,你这样会吓死人的!”龙胤很是不爽的吼着,同时心里似乎也觉得看到了希望。
“龙胤,你丫讲点理好不好?”花子期简直快被他气哭了,他自认为在除了花家的事和人以外,他一向是个脾气好的,然而龙胤这厮总能挑起他心底的暴躁的情绪,吼道:“你自己想想看,刚刚哪一次不是你打断我说话了?”
龙胤神情一滞,似乎认真的想了想,少顷,脸上凝起一抹可以的红晕。
“丫的,”花子期愤愤的瞪了他一眼,直接爆了粗口,他敢发誓,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爆粗口,“虽然我对你不算了解,可是怎么我感觉一遇到君绮萝的事,你就变得不像你的呢?”
荣郢深以为然的对花子期点点头,“花公子你说的没错,只要一涉及到令主的事,咱们晋王就不是晋王……”
龙胤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不是晋王又是什么?”
“是一个一心疼爱女人的男人!”荣郢打趣道。
“去。”龙胤笑着踢了荣郢一脚。
说是踢了一脚,只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荣郢一点也不在意,还咧嘴笑着。
经这一闹,原本凝重的气氛也不再那么死沉了。
花子期这时才又开口,“只要能在子蛊成熟前拿到那携带母蛊之人的心头血,我便能帮你们把蛊虫给引出体外。但是你们必须确定母蛊的携带者,因为这种机会只有一次,一旦用错了血,蛊虫变得狂躁起来,不但孩子活不了,君绮萝也会有生命危险。”
君绮萝见龙胤神色又变了,似乎有反悔的迹象,赶忙道:“阿胤,你说男人,说过的话要算话!”
龙胤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还能说什么?对家人、对朋友、对身边的人不离不弃,不就是他的女人最让人感动的特质吗?更遑论是让她舍弃他们的孩子?
罢了,她若死,他便陪她死就够了,还多说什么呢?
只是,虽然他们心中都肯定是皇后携带着母蛊,但是这事花子期说得如此郑重,又事关阿萝和孩子的性命,定然要好好的确认一番,根本马虎不得!
“王爷,令主,距离蛊毒成熟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左右,我们要把这边的事加快解决了,尽快回去才是。”荣郢道。
东陵的情况如今乱得很,三成的官员离开朝堂,另有一些官员在得知龙澈居然联合敌国害本国肱骨之臣的劣行后,心中对他的行为很是不齿和愤懑,只是苦于没有退路,又慑于龙澈的威仪,不得不留在朝堂之上。是以,朝中真正与龙澈同心的,并没有多少人了。
还有就是,京中昨晚传来消息,七皇子龙肃祁原本得了龙澈的重用,让他前去军营亲自练兵,这个命令才下来,他便在前往军营的路上,被人乱箭射死了。
除了七皇子,二皇子也在某晚深夜被人砍成了重伤脱光了衣裳丢在大街上,虽然经过太医的抢救保住了一条命,却是终身残疾了。
另外其他皇子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攻击,只是没他们严重罢了。
这个行为,君绮萝和龙胤不用想也猜出扎木英珠所为,不过她很聪明的让太子也被砍了一刀,龙澈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龙澈若是知道皇后是赫叶丹的人,必定不会放过她。虽然他们不知道皇后是在什么时候被赫叶丹掉包了,但是任凭谁都无法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蒙骗,甚至说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何况还是一个君王?!
由此可以想见龙澈如果在知道皇后被掉包后,会有怎样强烈的反应了!
为了避免皇后被龙澈打死,他们必须要拿人护着皇后才是。
君绮萝和龙胤自然也想透了这一点,看向荣郢。
荣郢连忙道:“王爷、令主放心,属下昨晚就已经传了消息回去,我留在京中的人会保护好那位的。”
“如此甚好!”龙胤道:“刻不容缓,荣郢你去看红楼隐楼的人到了多少,先安排起来,我们争取两日后的春宴将这事摆平了,然后启程回京。”
荣郢站起身来,“好,我这就去安排。”
“咱们也回丞相府了。”待荣郢离去,龙胤也站起来,挽起君绮萝的手臂就要搀她,“阿萝你现在怀有身子,小心点。”
君绮萝汗颜,如果今儿没有发现她怀孕,还不是得风风火火的上窜下跳,哪里就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了?再说了,他们的孩子在她肚子里可皮实呢,否则那会儿听闻乐箫被龙澈抓去后,连着骑马赶了好几天的路,然后不曾休息又为乐箫逼出那软筋散,那样疲累的情况下,他早就该没了。
所以啊,她觉得这个孩子是个生命力强劲的!
手,不由自主的附上肚腹,君绮萝眼中柔光流转。
孩子,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在娘亲的肚腹里就受到了这么大的磨难,所以娘亲相信,你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加油,娘亲和你一起努力!
不对,还有你爹呢,其实他是很爱你的,娘亲感受得到。只是他太在乎娘亲,也太害怕失去了,所以孩子,将来如果不小心听谁说起这件事,不要怨他。
将手放进龙胤的手中,君绮萝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望着他,笑颜如花,“孩儿他爹,咱们一起努力吧,排除万难,迎接咱们的宝宝到来吧!”
别样又新鲜的称呼,让龙胤觉得新奇又感动,但也有一刹那让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太过自私了,他和阿萝的孩子,他渴盼的孩子,怎能轻言放弃?
“好!”一个字,道出了龙胤心中的坚定。
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花子期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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