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26：军中立威（上）】
萧敬挑了挑眉，看着苏夜手中的那张信笺若有所思，但最为此而感到意外的，却是瞳依。
她是因为听到萧白提及的女子营，所以才想跟萧太尉打个商量，让他把自己也弄到军中去，结果她的要求还没提出来，苏夜就直接领了苏漓的诏令来要虎符来了？
她该诧异这意外的巧合呢，还是该惊喜苏夜和自己的心有灵犀？
只不过，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军权的归属，虽然萧敬是苏漓和苏夜的亲舅舅，但苏夜这么光明正大的跑到萧家来夺权，这举动也太嚣张了点吧件。
却见萧敬沉默了片刻后，挥手令周围的下人全都退去，然后看着苏夜问道：“为什么是威虎营。”
苏夜有些悻悻的说道：“本王倒是想要赤风营或者是知左营，可惜王兄和小舅舅并不会答应。”
萧敬顿时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不错，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闲适的表情突然一收，萧敬端起手边的茶盏淡然的问道：“圣上和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苏夜微微一笑，“自然是先收拾了小的，然后再撺掇着外面的去对付大的，最后再将所有人都一锅给端了。龊”
“等等！”瞳依被他们一来二去的对白弄的满头雾水，于是头疼的插话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这小子，知道她懒得动脑子还故弄玄虚，简直是找打。
萧白抿嘴一笑，而苏夜则回头望着瞳依，一脸无辜的回答：“依依看不出来么，本王在夺小舅舅的兵权啊。”
瞳依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苏夜，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萧敬。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货是在夺萧敬的兵权，但她只听过古代夺兵权夺的头破血流的，却没见过眼前这种被夺的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窃喜的。
这一家子，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他们又暗地里搞了什么狼狈为奸的阴谋了？
萧白直接搬了把凳子往瞳依的面前一坐，解释道：“表嫂，你可知道，大雁朝堂里现在都分了哪几个派系。”
瞳依耸了耸肩，干脆利落的回答：“不知道。”
萧白立刻贴心的为她解惑：“如今朝中势力三分，武将中有半数都忠于圣上，文臣中有七成都忠于左相，而剩下的朝臣则忠于右相。但右相代表的是大雁的士族公卿，一直谨守祖制苛求礼教，反对圣上选用寒门弟子入朝。他跟左相死斗多年，虽然表面上安分守己，其实是背地里活动最多，最想圣上退位之人。他想扶植其他王族的外系子孙登基，以此来确保世家大族的利益。圣上若想要肃清朝堂，三公九卿之内的大半官员都要异动，除了叶文成之外，首先要除去的便是右相。”
瞳依点了点头，脑子中立刻梳理出了现今大雁朝堂内部的局势。
她见苏漓令行禁止，满朝文武也鲜少敢反抗，便以为他这雁王的位置坐的还尚稳。如今听了萧白所言，她才知道这雁国的内部局势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紧张复杂。若不是仰仗着萧家的兵权实行铁血*，压下了许多人的不臣之心，恐怕大雁早已经天下大乱，那些表面上听话的大臣，也不过是暂时隐忍，以阳奉阴违的手段在拖延时间罢了。
内忧外患……难怪景元睿等人敢如此的嚣张，直接打着瓜分雁国的主意跑来了王都。苏漓已经在位将满十年，不管他到时候愿不愿意禅位，雁国大概都会再爆发一场不小的内乱。如今苏漓又下令要册封太子，那就是摆明了不会再禅位给其他人，那些隐忍了这么多年的朝臣，恐怕不久后就要有所行动了。
萧敬温和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然后又望着瞳依问：“瞳儿可知，历朝历代的君王若想坐稳江山，依仗的除了百万大军，还有什么。”
瞳依轻轻一笑，不假思索的回答，“平衡。”
萧敬的眼神顿时一亮，苏夜看着瞳依的目光更是流光溢彩，瞳依转念间就想通了萧敬此问的真意，她皱了皱眉头说：“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圣上是想移交一部分兵权给阿夜，然后制造出兵权三分的假象，以此来暂时钳制百官的不臣之心么。”
萧敬的眼底顿时露出了赞赏的光芒，苏夜笑眯眯的道：“没错，毕竟，大雁国没人相信本王会与王兄一条心。”
瞳依暗自感叹，何止是大雁，恐怕整个九州大陆都不会认为，苏漓和苏夜这两兄弟还能和睦相处同一个鼻孔出气吧。
王家本就没多少亲情观念，更何况苏漓还把苏夜囚禁了整整十年。即便他对外宣布苏夜不过是养病，但这等拙劣的借口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苏夜出来，然后相借扶植他为新王搬倒苏漓，即便是苏漓在这段日子里深刻的表现出了对苏夜的纵容，外人也只会认为那是他因为其他阴谋在做戏罢了。
啧……这苏漓也真是够阴险够奸诈，把人心算的是如此的通透。摆在眼前的真相反倒被人误会成假想。若是他们知道，这兄弟二人就是拿着大家的不信任当幌子，恐怕一个个都会吐血而
亡。
“威虎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知道了苏漓和苏夜的打算，瞳依便又想起了方才萧敬听到威虎营时那怪异的眼神。
萧白嘿嘿一笑道：“自古以来，太尉都只有调兵之权却没有统兵之权。萧家军存在特殊，因为十年前的内乱一直归爹爹统领，早已让朝中大臣诸多不满，所以便想法设法的来从爹爹手中夺取兵权。这个威虎营，虽然虎符也在爹爹手中，但它却是士族公卿为了给家族的子嗣谋取功名，让他们在军中混取军功的地方，可以说是大雁军中最中看不中用的一个大营。若是真有了战事，威虎营绝对不会被派往战场，只需要在战事结束后一起领功便是。圣上治国不易，为了维持朝中平衡，只能默许威虎营的存在，所以，这个威虎营也是士族公卿们安插在军中的眼线，是他们牵制爹爹的一种手段。”
靠……
瞳依脸色一黑，眼底顿时流露出了深深的唾弃。
还威虎营……她还以为这个大营里的士兵特别威猛才有此称号呢，感情这就是个让一群富二代混吃等死白捡好处的地方啊。
如此说来，她立刻便明白苏漓为何会将这支军队交给苏夜。
流风要成为太子，那些不安分的人肯定就会有所行动。若想起兵造反，第一个不安分的肯定就是武官。
虽说苏漓和萧敬此刻手中握有将近七成的兵权，但文官却大多离心，长生国和景元睿等人也虎视眈眈，苏漓断不能让他们在此时生事，报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一场不计后果的内乱。那样，只会遂了叶文成和三国来使以及大多数士族公卿的心意。
苏夜在大多数人眼中的形象还是个绣花枕头，是不臣之人想拉拢扶植的对象。将代表着士族公卿利益的威虎营交给苏夜，若是他能将威虎营收归己用，便刚好从世家大族的根源掐死了他们的命脉，即便是不能收服这些人，也能让他们看到同苏夜拉近关系的希望，给他们制造一个苏夜和他们统一战线的假想。这样，苏漓就能得到喘息的时间，继续维持大雁朝堂的平衡。
瞳依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感慨苏漓为了保住大雁，可真是机关算尽操碎了一颗心，但他家可怜的阿夜得到这样一只军队，也等于是捡了一个烫手山芋，怪不得萧敬和萧白都会对他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
思绪间，萧敬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伸手递给苏夜道：“舅舅只能同你说：保重。”
身为雁国太尉，萧敬自然知道威虎营中是怎么个状况，说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都毫不为过，苏夜想收服这些人……恐怕不止是有点难度……
瞳依顿时抽了抽嘴角，感情这萧太尉早已经准备好了啊，她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苏漓会将威虎营交给苏夜呢。
“好了，圣上的命令老夫已经执行，现在……”他锲而不舍的转向瞳依道：“可以说说瞳儿的来意了。”
萧敬两次跟瞳依搭话都被苏夜搅合，心底充满了对苏夜的不满，此时终于打发了苏夜，他立刻不死心的回到了最先的话题。
瞳依看了苏夜一眼，对萧敬微微一笑，“瞳依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太尉让我以王爷参将的身份随他入军。”
苏夜有些意外的看着瞳依，而萧白则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这个表嫂果真霸道。想她堂堂的太尉之女，当初随父入军都是从军中小卒做起，到现在也才封了个都尉。
苏夜接管虎符掌兵，自然是以将军之名入军，而参将，便相当于副将军之职，瞳依如今还不是正经的十三王妃，又是一介女流之辈，在军中更无建树和军功，若是给了她这参将之职，威虎营怕不立刻炸翻了天去。
萧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瞳儿是认真的？”
瞳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太尉大人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参将一职并非儿戏，即便是形同虚设的威虎营，老夫也需要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萧敬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瞳依，暗自揣测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到底还隐藏了什么惊人的能力，竟敢直接找他要参将一职。
“既然太尉大人想要理由，那何不现在就带我到军中一试，让您的眼睛来给您答案呢。”瞳依淡然的回望着萧敬，但眼底却划过了一丝傲然的自信。
萧敬心底突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在她的眼底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军人才熟悉的，在战场中千锤百炼出的杀伐之气。
他缓缓的转向苏夜，问道：“夜儿认为呢？”
苏夜立刻勾唇道：“世人皆知本王迷恋叶家二小姐，为了他宁愿得罪三国来使险些引起四国大战，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既然依依想要，小舅舅就让她如愿便是。”
“好。”萧敬顿时站起身来笑道：“那我们现在便到威虎营去。”
他倒想看看，这个叶瞳依到底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王都城西南方的京师大营中，除了直属苏漓的禁卫军外，另外一只规模
也不算小的军队，便是苏夜要接管的威虎营。
这威虎营中的兵将差不多也有十万余人，但这大营既是专为士族公卿所设立，那军中的大小军官自然都事由富家弟子来担任，就连普通的士卒，也是百姓中较为富庶的家庭的儿孙。
众所周知，威虎营永远不可能冲到战场的最前线，即便战事爆发，伤亡的人数也几乎为零，但每次的军功却都没少领。所以，为了保存家中的血脉，也为了变相的攀附权贵，但凡是家中有服役男儿的富庶家族，皆花费了无数银钱，打通了无数关卡，将自家的儿孙塞到了这里来。
这样一支风气不正的军队，瞳依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当她随着苏夜和萧敬来到威虎营驻地，看到现场一些乱七八糟的状况时，还是没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偌大的驻地中乱哄哄的一片，营帐内充满了浓浓的酒气，瞳依甚至还看见，有人怀中抱着花枝招展的歌姬，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赌博……
便是萧敬，平日里已知威虎营中的荒唐，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也沉下了脸色。
“苏衍！”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威虎营的上空。原本闹哄哄的现场瞬间一静，众人都静悄悄的望向萧敬，在看到他冷凝又充满杀气的眼神后身体一抖，有些心虚的站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在原地。
瞳依看着面前神色突变满脸寒霜的萧敬，心下感叹，不愧是大雁太尉，只他这通身的气度便能震慑全场，这才是真正的军人风骨。
萧敬的声音落地不久，正对着瞳依等人前方最大的一个营帐，变歪歪斜斜的晃出来一道白色身影。
“他娘的，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兔崽子敢直呼本将军的名讳，本将军灭了你……呃？太尉大人？”威虎营原本的将军，也是苏氏一族的外系子孙苏衍，在看到面色铁青的萧敬后立刻脸色一变，飞快的来到他身边道：“太尉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着，他眼角余光扫过身后那杂乱无章的场面，额边的冷汗顿时滑下。
虽然圣上和萧太尉一直都未直接过问过威虎营的情况，一直都放任威虎营的荒唐，但他却知，圣上和萧太尉其实一直都对威虎营不满，早就想找个由头散了威虎营，只不过一直以来都分身乏术而已。
如今，萧太尉突然驾到，还看到了威虎营如此混乱的一幕，苏衍顿时觉得后心处有些发凉。想到最近朝堂中的变幻莫测，以及三国来使到达王都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苏衍心底扑通扑通直跳，暗自猜测，这萧太尉该不会是来整治威虎营来了吧。
萧敬皱了皱眉头，闻到苏衍的身上传来一股浓浓的酒气和淡淡的脂粉之气，显然方才也是在将军大营中行着荒唐之事，眼底的神色不由的更冷，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苏衍身后站没站相的兵卒，冷道：“圣上有旨，将威虎营虎符交予十三王爷掌管，从今日起，威虎营大将军苏衍降职为将军参将，辅佐十三王爷整顿威虎营，不得有误。”
“太尉！”苏衍的猜测顿时得到了证实，萧敬前来果然是为了整治威虎营，而且还直接夺了他将军的大权。他有些愤恨的朝萧敬身边望去，却神色一愣，呆立当场。
方才被萧敬强烈的肃杀之气震慑，他根本未敢去注意他身边之人，如今凝神一看，苏衍顿时被映入眼底的绝世姿容晃花了双眼。
苏夜身着一袭绣着暗金色花纹的红衣，黑缎般的长发倾泻在身后，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俊颜夺尽了天地造化之美，那略显邪气的微笑更是衬得他性别莫测，弹指间便诱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与心神。
这就是被苏漓囚禁了十年的十三王爷苏夜？
苏衍惊艳的眼神微微一变，立刻又变为了屈辱的仇视。
这他娘的不就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绣花枕头么！若是放在民间也不过是个被送进小倌馆里的玩意儿，如今就凭他是雁王的弟弟，苏氏王族的正统血脉，他就想夺走他的将军之位？
苏衍冷然一笑，仗着酒劲还未散，大着胆子对萧敬道：“太尉大人，虽说圣上诏令不可违，但末将却不得不斗胆问上一句：为何要派十三王爷来做威武营的将军。威虎营身为京师兵之一，一直尽心尽力的护卫着圣上的安全，守护着王都百姓的安危，圣上可是对威虎营有何不满？末将曾听说，十三王爷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十年之久，如今不过病体初愈，圣上怎可让王爷千金之躯担此重任。战场并不是儿戏，若然王爷出了什么差池，我们这些兵将折损了性命事小，但若是王爷伤及分毫，末将等人拿什么面目对圣上交代。”
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本来缩着脑袋做鹌鹑状的兵卒也都齐刷刷的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平民的地位本就抵不过世家大族，而苏衍这种王族的旁支，更是对苏夜这种嫡系血脉异常的仇视。虽然他们此时也在军中为虎作伥，行尽了荒诞可笑之事，但只要一想到苏夜生来高贵的身份，想到他一个绣花枕头要踩着他们建功立业，他们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瞳依眼角一抽，黑线掉了一脸，无语的腹诽：是不是苏家人的厚脸皮不分内外，连旁系子孙都遗传的如此正统，而萧敬，更是险些被苏衍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给气笑了。
尽心尽力？护卫圣上安全？守护王都百姓？
威虎营的确属于京师兵不假，而京师兵的职责也的确是守卫王都，维持王都治安和保证雁王的安全，但一直以来为这些要职劳心劳力的都是禁卫营中的将士，跟威虎营这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该不会是捡来的军功拿多了，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真的有那么恪尽职守吧。
萧敬淡然的扫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听他身后的瞳依嘲讽道：“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王爷，这位将军好大的官威呢，竟然连圣上的旨意都敢违抗。我看我们还是回宫禀明圣上，就说这威虎营我们无力接管，让圣上另择能人，看看是否能得到这位大将军的认同。”
“大胆！”苏衍顿时恼羞成怒，侧头朝发声之处望去，却见一名白衣少女立在苏夜的身边，绝美的俏脸上似笼罩着一层寒霜，清亮的眼底弥漫着一层冷沉的血色，此刻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视线相接，苏衍顿时打了个冷战，而苏夜则轻勾嘴角，看着苏衍有些发怔的眼神缓缓的说道：“何必如此麻烦，既然他敢违抗王兄诏令，那便撤去他参将一职斩首示众。爱妃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