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一生碌碌、半世萧萧还是争名夺利、争胜好强?到头来又如何?聪明难,糊涂尤难,于是有了选择,当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未知的一切责任都随着自己的选择而缚捆在一起,是好是坏,是苦是喜,都要承受。”
  说到这里,元无忧停顿了几秒,才又淡淡说道:“其实,如果能够糊涂,还是糊涂一些好,无所谓失,无所谓得,且行且乐也是一种人生,阿照。”
  第五照抬头,又立马低下,恭谨起身弯腰,元无忧却随意的抬了抬手压下了他的欲出声。
  “孤只是就事论事,不存在任何命令,你无需表态。”
  第五照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如同塞了一颗鸡蛋一样让他疼痛,让他没办法正常的出声,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努力让自己出声:“……是。”
  元无忧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也似是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的异样,大步走了出去,这里事情的后续结果,她不必要再继续听下去。
  文无瑕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却并未回头,只是漠然的说道:“阿照不妨留下看看事情的最终结果。”
  第五照没应承却也没拒绝。
  而文无瑕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说完这一句话后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第五照一个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怔怔失神!
  ……
  元无忧出了顾府,并没有回宫,而是来到了望江阁。
  望江阁的生意依旧很好,但是并没有像普通茶楼酒坊前那般车马如龙的拥挤,元无忧的马车直接进了后院。
  一下马车,她并不意外看到懒洋洋地倚在树枝干上正拨弄着一片树叶妖艳如血的空无魂。
  “小无忧,师叔祖等你驾临都快等成望忧树了。”空无魂扔下手里拨弄的树叶,一眨眼,身子已经停在了元无忧身边,将她当成刚才他倚靠的树枝那样倚靠着,完全忘记了她的身份。
  “你穿这身行头好看多了。”空无魂打量着她凑趣的说道。
  小花子瞪着空无魂的眼睛都快要瞪穿了,可空无魂硬是没瞧见一样的懒怠无骨的倚靠在元无忧身上。
  元无忧眉梢轻挑,还没有出声,空无魂的身影离开了她身边。
  “没趣。”空无魂撇嘴。
  元无忧嘴角微勾:“我本来就没趣,是你硬要凑趣。”
  望江阁一楼客满为患,今日的二楼却安静无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元无忧从后院小楼梯上了二楼专用厢房,示意小花子留在外面后,独自推门直了进去。
  伫立在窗前远眺江景的人闻声回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在看着元无忧身上着装时,同样身着月白锦袍男装的她挑高了眉头,眼神里浮现几丝笑容:“梨花公子,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了,桃花姑娘。”
  桃花姑娘撇了撇嘴:“没趣,一点儿都不合作。”说完后,她有些不甘心的朝元无忧张开双臂朝她耸眉:“你不觉得称呼我为桃花公子更合适?”
  元无忧在桌前坐了下来,亲自斟了一杯茶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桃花姑娘身影一动,下一秒人已经坐在了元无忧旁边的位置上,单手撑着脸颊兴味的打量着元无忧。
  元无忧安之若素,任其打量。
  桃花姑娘眼底的笑意越发的加深,但随后又敛了下去,她起身,郑重其事的弯腰行了半礼:“桃花见过陛下。”
  元无忧挑眉:“为了什么?”
  桃花行礼之后又恢复嘻戏的神态径自坐下,再度撑着半边脸笑看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因为你是女子。”
  “因为我是女子?嗯,这倒的确是很好的理由,我喜欢。”
  笑意延伸进了桃花清亮的眸瞳里:“这一趟我没白来。”
  元无忧笑而不语。
  “看你样子,就知道你已经清楚我的底细了。”桃花也笑了,只是笑容却明显的淡了不少,清眸的瞳仁有些冷。
  “这是自然。”元无忧唇边的笑却加深了几分。
  桃花脸上的笑容悉数消散,沉默片刻后,她抬眼直视着元无忧:“这世间有正有邪,有善有恶,有光明自然就会有黑暗,陛下就算除掉我桃花,这世间必定还会有李花杏花杜鹃花出现。”
  “我完全赞同。”
  “也许我行事作风并不算光明正大,但我桃花自认……等等,陛下刚才说什么?”桃花眯眼看着元无忧。
  元无忧眉梢微动,却没重复第二遍。
  桃花审视地望着她,而后嘴角重新勾起笑容。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有些话孤只说一遍,从王小芙这件事上,孤看到了你还有最后一丝怜悯心,虽然将这件事来看待你对其余的人来说到底是有失公允,但世上生存规则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允。”
  元无忧面色不变,可盯着桃花的眼神却深暗逼人:“可尽管如此,这世上有公民,就一定得有某种意义上的公正和公义,所以,你要时刻牢记且分辨清楚,什么是你可以碰触的,什么是你不能沾染的,这,是你生存的唯一规则,也是唯一的生机。”
  桃花面色有些暗沉,却并不恼,她很清楚眼前人说的都是事实,就连最后的警告她都没话可驳,虽然有些没面子,但这些话在这里这时说,这人还是给了她相当大的面子。
  当初在她自己的屋檐下,她都不得不退了一步,现在她都归于人家的子民,她不仅要退,还要低头。
  “陛下的话,桃花定当铭记于心。”
  元无忧微微颌首:“如此甚好,那阁下请便。”
  “等一下……”桃花刚起身的动作微顿,又重新坐了下去。
  元无忧以眼神询问她还有何事?
  桃花面色有些迟疑,眼底也隐隐的有些挣扎,似是想说的话没把握或是很担忧,但她显然不是犹豫不绝的人,深吸一口气之后,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话:“如果我愿意归顺陛下,为陛下所用,那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元无忧眼底诧异一闪而过,想了想,她淡淡摇头,略有些遗憾的道:“黑桃花组织的势力孤很清楚,你黑桃花的智慧我更是认同,能让你愿意付如此高昂代价的,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必定不平常,孤当然不是清高的不想收纳你的势力为己用,而是孤有孤的规则,规则一旦打破,就是我也很难再将它重新立起来,所以,就算你以归顺为诱,孤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桃花复杂的盯着她,语意不明的道:“听陛下之言,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元无忧有些兴味:“我有些好奇,这口气你松下来为自己还是为那个要求?”
  “各据一半。”桃花淡笑着回答:“老实说,我本来还有些担心陛下会一口应下,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在大元国,只有陛下不想做的,却没有陛下不能做的。”
  “桃花姑娘,孤对你真是越来越欣赏了。”
  桃花调皮一笑:“桃花亦越来越敬服陛下了。”
  元无忧轻笑着朝她颌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这次,桃花没有再迟疑,起身朝她略弯腰一礼后,转身离开。
  元无忧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着江景。
  小花子轻巧地走了进来,立在她身后小声的禀报道:“陛下,顾府传来消息,海氏撞柱身亡,顾念山自刎而死,王小芙落发为尼。”
  元无忧望着江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为何叹息?这世间有因就有果,这世间的生存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空无魂坐在桌前,淡淡出声。
  小花子早就习惯了逃遥神鬼不觉的飘忽出现飘忽消失,对空无魂的出现并未受到惊吓,抬眼看了一眼主子,收到示意后,才轻巧的又退了下去。
  见元无忧不理会自己,空无魂眼珠子微动,试探道:“听说我那徒侄又折返大元国了?不日就可抵达京城。”
  元无忧慢慢的走回,在榻椅上半靠了下来,她刚刚靠下来,空无魂就坐在了她身边,歪头盯着她啧啧出声:“空有美丽皮囊的女人绝对会是男人的玩物,美丽而又聪明的女人才能称之为祸水,但这些,都不足为惧,真正令男人沮丧甚至是畏惧的是小无忧你这种类型的女子。”
  元无忧微笑:“阁下这是在批判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空无魂悻悻然的笑“岂敢,好在这世上也仅有你元无忧一人而已,要是世上多些像你这样的女子……”
  “如何?”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空无魂后颈背一凉,嘴里的话自动再度转变方向,利索的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是世上多些像你这样的女子,这世上就绝不会有男人见异思迁朝三暮四三妻四妾了,人间也不会那么多悲凄事了。”
  对此,元无忧没作声。
  空无魂以肩膀推搡着她的肩膀:“不过,说真的,人家当真就没有了机会吗?”
  “你很闲?”元无忧凉凉的睨了他一眼。
  “呵呵,师叔祖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嘛?”
  “你闲的无聊就不妨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如此高龄,再蹉跎也没几年好时光了,别等到人家痴心别恋了,你再后悔不及,那样不会有人同情你的,师叔祖,有人要你,你就赶紧从了吧。”
  “咳……”空无魂被口水呛到,瞪着眼睛看着她。
  元无忧看着他这般惊吓的模样,原本有些低暗的心情霎时轻快了不少。
  ☆、034顾家事务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织成了一张天网,从空中到地面将天地万物笼罩。
  莲云庵,前厅佛堂传出一众尼僧诵经的声音,诸佛慈悲,置身其中,让人浮暗的心如浮尘遇雨洗涤一样惭惭地明净静谧了下来。
  王小芙闭着双眼跪在众多弟子中双手合什,嘴里诵着经文,面色虽然苍白虚弱,可神情却透着安详和平静,完全不知道正有人在看着她。
  顾安安看着祖母的凄恸,想着家中变故,眼角也都有些酸涩。
  “祖母,我们回吧。”
  顾老太太收回投放在王小芙,不,该说净安身上复杂的目光,用素帕压了压眼角,在顾安安的搀扶下,离开了庵堂。
  庵堂外的院子里,等候在那儿的顾三爷见她们出来,连忙上前。
  “母亲。”
  “回吧。”顾老太太叹了一声,上了马车。
  顾三爷回头看了一眼庵堂方向,轻叹了一声后,离去。
  顾安安掀开帘子,透过轻纱感伤地看着外面的雨景,雨渍花落,凋散零落,让心情更多几分凄迷。
  祖母年事已高,却为了四叔四婶的事,不顾舟车劳顿上京亲自来将四叔四婶的骨灰逼回远西。
  顾府一行人从郊县莲云庵回到京城时,已近初暮,好在连绵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歇了,天空放晴,夺目绚丽的晚霞炫艳迷人。
  顾安安先行下了马车扶着老太太下来,一入府就看到全叔正带着人撤下丧缟白幡,见她们进来,都上前恭敬行礼:“老夫人。”
  “祖母,这……”
  顾老太太眼底浮现沉痛,却拍拍顾安安的手,淡道:“是该撤下了,这毕竟是你大哥的府邸。”这里是京城不是远西。
  顾安安抿了抿嘴,有些懊恼自己是猪脑子。
  ……
  夜暮降临,刚经历一场丧事的顾宅极为静谧。
  掌灯时分,书房里顾三爷皱眉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凌儿,依依就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顾凌暗沉的声音里有着苦涩:“爹,但凡还有法子,孩儿又岂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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