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白夜握着剑的左手颤抖的厉害,那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直直地刺穿了叶影幽的整个胸膛,他身体里的血沿着剑刃流淌出来,剑尖滴落的血红汇集成一条血线,滴答滴答低落在地洇红了脚边一大片土地,那一席洁净的白衣也无法幸免,那开在白衣上的每一朵血花都灼烧着她的双眼。
  当长剑刺穿叶影幽胸膛的时候,叶影幽低头看着没进心房的剑很久很久,直到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剑刃他才缓缓回过头,他想再一次确认,那个把剑狠心刺进他胸膛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叶影幽回头凝着持剑的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对视的那一瞬,白夜第一次发现叶影幽那飘渺如烟的漂亮眼眸中竟然也能包含如此多如此丰富的表情,震惊的、失望的、怨愤的、不解的、悲伤的、痛心的……
  这些情绪,无论哪一种都让白夜不忍心看进去,每看清楚一些情绪,她就越想逃离。因为她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将剑刺进了叶影幽的胸膛,那个她爱着的人的胸膛。
  “是不是……”错乱间,白夜突然听见叶影幽艰难的开口,“是不是我死了……”那因失血而泛白的唇瓣一张一合着,“你就会快乐了?”他的表情显得是那样的痛苦。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快乐了?
  ——叶影幽,这是你最后要对我说的话吗?
  白夜微张着嘴,她感觉一阵凉飕飕的风灌进了自己的口腔,那阵凉风直穿她的内脏,冷却了她失血的心,她痛苦地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影幽勉强地勾起唇角,“不快乐吗?”
  他在笑,白夜看见叶影幽居然在笑,为什么要笑呢?他越笑她的心就会越痛。
  “我以为你会快乐呢。”见白夜一直怔着,叶影幽松开顶着银针的手,抽出银针的同时那些银针也从他的指尖掉落,那轻的几乎没有重量的银针掉地之后白夜居然能听见它们发出的悲鸣声,她愣愣地盯着掉地的银针,然后耳畔又传来了叶影幽冷寂的嗓音,“既然选择杀死我,那就请快乐吧。”说罢,用手握住了染血的剑刃一点一点从前胸处开始抽拉剑身。
  这突如其来的抽力让白夜措手不及,她原本颤抖的手也因为这一抽力而使得手彻底失去了对剑柄的握力,她颤抖的手顿在空中,她惊了,她不知道叶影幽要干什么。
  失去剑的白夜,看见叶影幽正一点一点抽着穿入他胸膛的剑刃,待到剑柄顶住后背的时候,叶影幽突然一发力用手掰断了前胸的剑刃,然后忽的扬起手掌对着自己的前胸拍了一掌,对残留在他体内的残余剑刃给予最后一击,嗖,那一掌真的挤出了没进他身体里的残剑,嘤嘤嘤,似孩童啼哭又似孩童欢笑的声音顿时在空气弥散开来,那截染血的残剑在风中呼啸而过,鲜血淋漓的断剑从白夜面前擦过,这一刻,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失了色彩,她满脑子满眼都是那被血染得分不出是剑还是刀的武器。
  叮咚,擦过白夜面庞的残剑最终落在她身后几丈远,残剑一落地就溅了一滴血花,看着血花盛绽,叶影幽莫名地笑了起来,他笑着看着落地的断剑,一脸满足。
  噗——
  一口鲜血从叶影幽嘴里狂喷而出,而后微笑着的面庞突然僵化下来,只见叶影幽的身体僵硬的从沈霄云的爪下滑了下来,倒地的一瞬间,谁都没做好准备。
  这一结果,甚至连一直期盼着的沈霄云都始料未及,他的爪子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不过他的爪子再也无法扼住叶影幽的咽喉了,叶影幽倒下去了,叶影幽在他面前倒下去了。
  “呵呵呵。”沈霄云开始笑了起来,笑着收回爪子,笑着蹲下来探探叶影幽的鼻息,笑着探完叶影幽的鼻息又去探他的脉搏,反复探了几次之后,他才怅然若失地自言道:“叶影幽,死了?”
  烟云山无色宫的雅公子居然死了,这无色宫下一任宫主继承人,这无色宫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江湖中缔造传说之人,他最大的对手他要复仇之人,就这样在他脚边死去了。
  “呵呵呵。”沈霄云闷笑着踢了几脚躺着一动不动的叶影幽,连续踢了几脚叶影幽都没有反应,“哈哈哈,死了,死了。”这个人终于成了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了,他竟觉得这种结果有些失真。
  “沈霄云,你知不知道?”就在沈霄云沉浸在失真的喜悦中之际,他的耳畔传来了同样失真的质问声。
  一把滴血的残剑正架在沈霄云的脖间,沈霄云本能地抬头去看持剑之人,这个人几乎不用去看去想都应该知道是谁的,只是此刻的他分不清她眼里呈现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在分不清楚情绪的语调下,她对他说,“叶影幽是我第一个杀的人,我第一个杀死的人竟然是我最爱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郡主。”看着那双被眼泪浸透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更没有绝望,仿佛只是为盛放流之不尽的泪水所准备的。于是,沈霄云突然有想说一些什么话的冲动,但是瞧见了那双眼,那些话却如鲠在喉,无法说出来。
  “叶影幽已经死了,你千方百计想要杀死的人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你现在开心了?”
  “……”他真的很开心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述此刻的心情。
  “不回答那我就当你是开心了。既然开心了,那你是不是也能让我开心呢?”白夜手中的残剑不断在沈霄云脖颈处晃动,“我们说好了的,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的呢。”那些粘在剑刃的鲜血也一齐滴落到他的肩头,叶影幽的鲜血正在染红他整个肩头。
  “你的剑?”
  “我的剑?”白夜几乎是用哭丧的嗓音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还指望你救我的弟弟呢,我怎么会杀你呢,是不是,是不是?”
  “我说话算话,我一定会解硕王体内的血蛊之毒的。”
  “那就现在好不好?”
  “你在求我?”
  “我就是在求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听不出来吗?”
  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白夜,沈霄云好像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从前他也一直在求着另一个人,而不论他怎么求那个人,那个人只会告诉他一句话,“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报仇,如果报不了仇,你就可以去死了。”,这样一句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侵蚀着他的心,也因为这一句话,他甚至觉得,他的出生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早已死掉的人而存在一般。
  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迷惘那样的失魂落魄,曾经的他把这些情绪都嚼烂了几千次几万次,如同眼前的女子一样,他第一次杀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那一年,他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郡主。”沈霄云的手缓缓握上白夜持剑的手,他紧握那只手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掰开她握着剑柄的手,慢慢、慢慢地把残剑抽出。
  亲手杀掉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那种心情他体会的不能再体会,也许,他的本意就是想要她变成和自己一样,但当她真正变得和自己一样之后,他又觉得于心不忍。不仅如此,而且看到她现在的状况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和她本不该对立,甚至没有仇恨隔阂的话,或许他也能像她对她弟弟那般对待她。
  事到如今,蹲在她面前的女子就像只迷路受伤的小羔羊,满身是伤的小羔羊被恐慌的阴影笼罩着,于是沈霄云抓起白夜的血手,掏出自己袖间的手帕给她擦拭了起来,温柔地擦拭着还不忘开口说道:“郡主,即使最爱的人不在了,即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也应该快乐的生活下去,除了叶影幽,郡主其实你还拥有很多。”莫名的,他很希望她能忘记悲伤、快乐起来,就像在白水宫玩着虿盆游戏被他整得几近绝望却依旧表现出倔强不服输精神的她那样。
  白夜几乎没沈霄云的话给逗笑了,“想要我快乐?”利用完了之后居然还假装慈悲,白夜甩开沈霄云的手,用那仍旧满是血的手指指挣扎在暗卫诗怀里的圣阡陌,低低道:“那就速速解除他身上的血蛊之毒。”
  “好。”沈霄云紧紧捏着那块染血的手帕,他明白的,即使现在他对她如何友好,她也是不会原谅他的。于是他快速起身,按照白夜的要求即刻给圣阡陌解毒。
  沈霄云几乎是站在原地的,他左手成爪,一股阴风刮起,瘫倒在暗卫诗怀里的圣阡陌一下子就被吸了起来,阴风急旋,圣阡陌的身子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就被沈霄云的爪子吸住,在爪势的控制下,阴风围绕在呈十字形展开腾在半空的圣阡陌身上,他的头发他的衣袍皆被吹起,而后只见沈霄云抬起另一手,两指点中圣阡陌的后颈,那两指从后颈开始沿着脊椎下移,移到尾椎然后在持续快速的上移,等指尖回到原处之后,圣阡陌的后颈处也弓起一个小包,这个小包慢慢鼓起的同时,圣阡陌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对于圣阡陌的惨叫,沈霄云并未理会,而是待包鼓到差不多大的时候,他再把内力灌注在指尖,猛然发力的那么一戳,指尖回来的时候已经勾出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呈血红色且全身透明。
  白夜猜,那大概就是血蛊的蛊虫,蛊虫被沈霄云控制在爪中,五爪一曲,涨起的蛊虫啪的迸裂,炸出一滩血渍,圣阡陌的身体也随之掉了下来,好在暗卫诗及时接住了落下的圣阡陌。
  “郡主,殿下的血蛊之毒已解。”
  “真的已经完完全全解除血蛊之毒了吗?”
  “我保证。”
  蛊虫的爆裂的血气渐渐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虽然味道难闻,虽然圣阡陌的脸色惨白到吓人,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得到沈霄云保证的白夜瘫坐在地抱着叶影幽的尸体望着身旁立着不动低头俯视她的沈霄云,问道:“沈霄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非找上我,为什么一定非要我亲手杀死叶影幽呢?你和无色宫,和叶影幽有什么仇恨呢?那些仇恨难道和我有关吗?该死的死了,该折磨的也都折磨了,你总该告诉我个理由吧?”
  理由?那些自有意识以来、仅有的活着的理由,终于有人要问起了吗?
  沈霄云动动嘴唇,显得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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