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而徐璐早已缩在床的角落里,沉沉睡去。
  凌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团哥儿的头,侧头看着已熟睡的妻子,内心一片柔软。
  ……
  还真让凌峰说中了,第二日上午,徐璐正在收拾散后,林家世子夫人洪氏就来了。
  洪氏穿着一件藏青色绣暗纹褙子,同色系的裙子,头上簪着鸡心小银簪,银制的展翅凤钗,白色珍珠耳环,连手碗上也是银制的刻福寿双齐银钏。
  徐璐很是纳闷,洪氏这日的打扮,绝不像是出门的打扮,好像在彰显着什么。
  果然,洪氏就说:“昨儿个半夜里,我家三婶子,已暴病没了。三婶子身边服侍的人对三婶婶很是忠心,已有六个奴才给三婶子殉了情。三婶子的儿媳妇也就是我那妯娌,已身怀六甲,三婶婶好端端的就没了,大受刺激,动了胎气,太医正在家中救治。弟妹因心疼三婶子的离去,伤心过度,根本就没力气生孩子,太医说六弟妹需含些参片在嘴里,补给些力气。只是家中三十年以上的山参早就没了,特地来向少夫人讨点儿山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少夫人疼疼我那妯娌。”
  泽云侯府也是老牌勋贵了,又家大业大,像人参燕窝之类的补物,估计库房都有一大堆。但林家却偏来向凌家讨要,这里头的名堂,徐璐心知肚明。就一脸关心地说:“哎呀,这可真是不幸。救人如救火,我这就叫人去取些老山参。希望贵府六奶奶能够母子均安。”六奶奶就是小金氏的次子媳妇,杨家的千金,杨采儿。|
  徐璐让人开了库房,找了根三十年的山参,由红绒里的沉香木制的匣子装着,亲自交给洪氏,并说:“……请节哀。不过逝者已去,还请世子夫人保重才是。也希望六奶奶吉人有天相,能够母子均安。”
  洪氏接过山参,交给徐璐,说:“承少夫人吉言。”
  洪氏离去后,到了下午,那边又派人来传,林家六奶奶因凌家及时送来的山参,捡了一条命回来,母子均安。只是林六奶奶生孩子到底伤了身子,这辈子怕没法子再生了。另外,又落了病根,身体特别不好,已由老太太作主,让人仔细将养,不许人打扰。孩子的洗三礼,也都抱到长房去办。
  林老太太在京城一向有慈名儿,想不到,狠辣起来,居然如此的果绝凌厉。
  不过林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也多亏了掌家人的狠辣。仁不掌财,慈不掌兵,正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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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秘密
  徐璐假猩猩地说了几句“请节哀”“这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并还问侯了林太夫人的身体,请太夫人保重之类的场面话。
  洪氏一脸沉重地说:“多谢少夫人关心,太夫人还成,只是家里发生这么些事,总归精神不大好。三婶婶到底是她老人家最疼惜的儿媳妇。”
  洪氏的意思徐璐再明白不过了。
  林太夫人为了给凌沈两家交代,连最疼惜的儿媳妇都处理了,也算是壮士断腕。徐璐少不得还要承她这份情。
  徐璐一脸沉痛地说:“可不是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令人难过。只是我嘴笨,也不知如何安慰老太太,也只能请老太太保重身子了。”
  洪氏说:“是呢,老太太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呢,她老人家若是倒了,咱们家可就真要乱套了。”
  ……
  得知小金氏的娘家人也结伴去了林家后,徐璐才与武夫人一道去了林家掉唁,发现林家并未如洪氏所说的乱了套,奴仆丫鬟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因老太太还在,所以林家也就是门口挂了个白灯笼,灵堂里一番布置就是了,别的地儿不见喜庆,林家下人腰间拴着白麻带,主子们换上素色衣饰,如此而已。
  小金氏的媳妇女儿服了齐衰,跪在灵前,很是哀痛。
  小金氏的娘家嫂子弟妹侄媳妇们则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徐璐特地留意了小金氏的姐姐,杨夫人。
  杨夫人双眼通红,神色狰狞,正在质问林夫人:“我妹子身子一向健健康康的,怎的就忽然暴病了?”
  “还有我那采儿,前天我还特地来瞧了采儿,采儿都还生龙活虎的,连太医都说,采儿这胎没问题,是顺胎。怎的才一日功夫,就难产伤了身子?你们林家虽家大势大,但我金家杨家也不是吃素的。”
  林夫人神色淡漠,并不理会阁老夫人的愤怒质问,只是说:“亲家姨太太请节哀,三弟妹就这么没了,我也很替她伤心。至于老六媳妇,老六媳妇还在里头养着,亲家姨太太还是去看望老六媳妇吧,到底母女连着心。”
  杨夫人又惊又怒地盯着林夫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
  林夫人太有恃无恐了。毫不掩饰外人质疑小金氏暴病的真相,林家如此态度,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告诉众人,小金氏着实死得蹊跷,你们质疑也好,愤怒也好,都无所谓。
  杨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两年前,林夫人敢这样与她说话,早就使出阁老夫人的威风,让林家吃不完兜着走。
  不管杨夫人再如何不服输,也知道,如今的杨家已是风雨飘摇。就算小金氏死得蹊跷,也不敢再硬仗腰子了。
  而杨夫人的娘家,金家只是普通官宦,后来金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成了皇后,金家人还得瑟了一阵子。谁会想到,金夫人自掘坟幕,仗着是皇后姨母的身份,让自己的小女儿跑去抢别人的男人。若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对方又是首辅方公的千金,这对母女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了。最后弄得皇后震怒,方家报复,全帝都人的鄙夷,金大太太让皇后派来的嬷嬷管制得生死不能,整个金家声誉更是一落千丈。就算金家人明知林家人害死了小金氏,怕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林家人的有恃无恐,杨夫人恨得滴血,却是毫无办法。
  偏偏,她又还瞧到了杨家的死对头,武夫人婆媳。
  面对武夫人婆媳时,林夫人又是另一套嘴脸了,林夫人对武夫人客气地道:“……侯夫人只需派个管事来就成了。侯夫人和少夫人还亲自跑一趟,真过意不去。若是三弟妹地下有知,也会受宠若惊了。”
  赤裸裸的贬低小金氏,杨夫人气得指尖发抖,却又毫无办法。
  武夫人与林夫人寒暄,嘴里说着节哀的话,甚至武夫人还抹着眼泪沉痛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的说没就没了呢?昨日在咱们家都还生龙活虎的。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徐璐也假仁假义地道:“是呢,三夫人多好的人呀,还有贵府六奶奶,太让人唏嘘了。”
  杨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愤然离开灵堂。去看自己的女儿去了。
  ……
  杨采儿脸色苍白憔悴,才刚生产完,双唇半分血色也无,她头发凌乱,额上套了个白色布套,见到自己的母亲,未语泪先流。
  “……娘,您可要替女儿作主。”杨采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扑到杨夫人怀里,隐忍了一整夜的恐惧,总算得以发泄。
  杨夫人紧紧搂着女儿,说她才生了孩子,不要总是哭,会伤身子的。
  “我差一点儿就活不过来了。”杨采儿流着泪哭喊道。
  “他们……他们好狠的心,姨母从凌家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就被大伯娘带到了老太太那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后,大伯娘就派人来把三房的院子包围了起来,把姨母身边的下人全都捆了,连我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还有奶娘也没能幸免。当时我想上前去阻拦,都让洪氏那贱人让人把我死死的拉住,甚至相公出面都不成。后来过了两个时辰,姨母就被人抬了回来,全身都是血,皮开皮绽……姨母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娘,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们不但杖杀了姨母,还把姨母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杖杀了。我的大丫鬟也全被带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杨夫人全身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的。
  “林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杨夫人脸色发青,但多少也知道原因。大概是妹子和女儿的阴谋败露,林家为了给凌沈两家交代,做出来的丢车保帅吧。
  昨天凌家春宴上,什么事儿都没有,而小金氏也没有递消息出来,杨夫人就知道要么小金氏还没来得及做,要么就是事情败露,心头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事情真的败露,凌沈两家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因妹子可是林三夫人,如今凌沈两家圣宠渐隆,正是滔光养晦之际,想来不至于大张旗鼓收拾妹子才是。
  谁会想到,林家如此心狠。为了不得罪凌沈两家,丢车保帅得如此彻底。白白折损了妹子,连女儿也受了牵连。
  杨夫人又恨又怒,更多的还是惧怕心虚。
  ……
  徐璐原以为林三夫人小金氏的暴病身亡,在林家人半是遮掩半是故意的情况下,外头应该会有些风生才是。谁知道,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小金氏的娘家,以及金家的姻亲,除了去林家哭了一场外,就接受了小金氏暴病身亡的事实。
  小金氏下葬后,武夫人婆媳又去了林家吃了顿酒,就听说小金氏所出子女,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杨夫人却是恨之入骨,居然不准许杨夫人入内。
  婆媳俩互望一眼,武夫人私下里对徐璐说:“林家这祸水东引倒是引得妙。”
  徐璐点头,不知该佩服林老太太的果决狠辣的善后本领,还是该同情杨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璐把手头的事儿忙完后,这才把弟弟徐珏叫来,狠狠斥责了一通。
  “你也太好骗了,就不能长长脑子?那日若不是沈二夫人警觉,早否则你们若真的私下撞到一块,你想像过后果?”
  徐珏低头,一言不发。
  徐璐看他精神萎缩,也不好再责骂他,只是嘱咐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凌家虽权势滔天,但不是没有政敌和弱点的。
  “这回算计咱们的,就是杨家。他们没法子动你姐夫,就只有朝凌家的姻亲下手。上回就已伸过一回手了,不过让咱们剁了爪子。这回,又朝你下手,一方面你是凌家的小舅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们年纪轻,更容易被算计。所以你们都要记住,不管去别人家还是在自己家,凡事都要多动脑子。尤其是去别人家,不可去太偏僻的地方,对那些主动靠上来的女子更要离得远一些,你们的荷包玉佩折扇书籍信笺什么的,更要保管好。”
  徐珏拱手称是。
  以前也不是没听长姐说过这些层出不穷的阴谋算计,先前还不以为然。这回却是让他长见识了。原来,妇人间的算计比来自于政治上的争斗更来得可怕。
  ……
  小金氏死后不久,礼部左侍郎张家二公子张瑞,即将迎娶保定秦家嫡女。
  张家也向凌家下了请贴,请凌家全家人赏脸光顾。
  徐璐不喜那秦氏,但张家的面子不能不给。想了一会,也就下了回贴,表示到时候一定前往。
  五月末,天气开始热了,凌家上下,已里里外外换上夏天的装饰,炕垫、椅垫、椅榻床垫等,全都换上夏季的垫子,春天的被褥毛毯等全拆洗凉晒再收装进库……这又是一项浩大工程。
  忙碌中,袁向天夫人登门来拜访,这回是来感激徐璐的。
  “……若非少夫人提醒得及时,我家老爷怕不得善终了。”袁太太一脸的心有余悸。
  对徐璐越发感激了。
  徐璐有些汗颜。
  她诓骗了袁夫人。
  只是没想到,事情就那么巧合。
  与袁向天一道进京述职的外地官员,如今有相当一部份官员被都察院清理了。如今都还在牢里关着的,
  能够全身而退还能保住加官致仕的袁向天心有余悸,对凌峰夫妇越发感激了。
  袁夫人甚至对徐璐说:“我家老爷已致仕,怕是没法子替凌大人效力了。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望少夫人笑纳。”
  袁夫人递给徐璐一封信。
  徐璐迷惑地接过,打开信笺,只是才看了一行字,脸色就巨变。
  然后目光森冷地盯着袁夫人。
  徐璐目光锐利,似一把利箭,刺得袁夫人心下一寒,赶紧说:“少夫人请放心,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这嘴巴是最牢靠的。我家老爷也是。”
  徐璐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袁夫人。
  袁夫人坦然直视。
  良久,徐璐才展颜笑道:“夫人请原谅,是我小人之心了。”
  袁夫人松了口气。
  她又低头看了上头的信,狠狠地揉成一团,沉声问:“这信,是从哪得来的?”
  袁夫人低声道:“说来也凑巧。我和老爷坐船回京,从天津港码头着陆,在进京的驿站里歇了,因为驿站只有剩下最后一间上房,可驿站里还有一对年轻夫妇。那人是个武官,也就是个五品的卫所指挥使,而我们老爷却是从四品的文官,无论按品秩还是身份,他都该让我们的。那男人倒也干脆,可那女的就泼蛮无理了。非说他们先到就要先住。正当争得不可开交时,驿站原来住了位致仕的官员,主动把上房让了出来。我和老爷虽然住进了上房,但依然气难平。就想给他们使些绊子。到了深夜人静的时候,我和老爷把墙壁挖了个缝原想给他们制造点麻烦,就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还是有关于凌大人的。”
  徐璐已能隐约猜到什么事儿了,“那女子可是姓卫?”
  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姓王,是个很娇媚的女子。刚开始我也不清楚那王氏是何来头,反正挺嚣张蛮横就是了。那男的姓洪,叫洪笔。是何北张家界卫所指挥使。那女的原来是洪笔的继室。”
  “那王氏看起来有些嫌弃洪笔。洪笔就对王氏说:‘你可别看我现在官位低,不出两年,我照样可以手握大权,做封疆大吏都绰绰有余。’王氏就笑话他吹牛。洪笔从他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对那王氏说:‘这是已逝的卫氏临终前交给我的。说等她去后,就要我带着这封信进京找安国侯府世子,把这封信交给安国侯世子凌峰。凌峰看了这封信后,就会关照我的仕途。但却嘱咐我,在未见到凌峰之前,千万不能打开这封信,信也一定要亲自交到凌峰手上。若是交到别人手上,或是我先打开来看了,我的性命非但保不住,还会给洪家惹来灭门惨祸。’那王氏这才忍着没有拆那封信。那洪笔又还对王氏说:‘那凌峰我可是特地打听过了,那可是简在帝心,手握重权的人物,我这样的小虾鱼,动动嘴巴就可以爬到普通人努力一倍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洪笔还说,若是运气再好些,将来还可以给那王氏封诰命。”
  袁夫人看了徐璐一眼,又继续说她因为好奇,就想办法把那封信偷到了手,也打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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