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太子李璋已经转过身。
  他迈步向前,穿过杂乱的大堂、悲痛的朝臣、惶恐的囚犯,身姿挺拔面容郑重,黄色的衣袍在风中扬起,裹挟着今日隐而不发的狂暴力量。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大理寺案桌前,凝重的脸颊抬起,锐利的眼眸扫过殿内每一个人。
  崔玉路、王厘和林清走下去,朝臣纷纷回过神来。
  除了昏倒尚未醒来的,其余人撩袍下跪,叩首高呼道:“太子殿下。”
  今日在这大理寺公堂,或许有人对李璋产生过质疑,笑话过他的愚笨,担心过大唐的未来,可此时此刻,他们必须承认,这是皇帝钦定的太子,是皇帝殡天后,大唐的统治者。
  只有三个人没有跪。
  赵王李璟、楚王李策、六皇子李璨。
  李璨甚至再次后退了一步,面色微白。
  在一片跪地的宗室、皇子、朝臣中,他们三人非常显眼。
  李璋的目光看过来,李璟犹豫片刻,还是撩起袍服,跪下去。“咚”地一声,虽然不情愿,却跪得很重。
  李璨低头看看脏乱的地板,有些嫌弃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跪,是嫌脏,不是对太子不敬。
  而李策径直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公堂上传来李璋的喝止,“楚王要去哪里?”
  “侍疾。”李策道。
  他神色从容,只有对皇帝病情的关切,面对已只手遮天的李璋,浑然不惧。
  圣上病重,皇子当然要去侍疾。
  李璋任由李策向外走,同时唤道:“禁军统领。”
  “微臣在。”禁军统领白泛兮低头。
  “禁军何在?”李璋大声喝问。
  “在!”大理寺外山呼海啸。
  “抓住他。”李璋侧立案桌后,一只手按在桌上,看着肃然而立的李策,下令。
  白泛兮错愕地抬头,听到李璋重复:“抓住楚王。”
  禁军一拥而上,把李策团团围住。
  李璋已忍了太久。
  忍他抢走叶娇,忍他韬光养晦,忍他声名鹊起,忍他玩弄人心,忍他得皇帝器重、朝臣附庸。
  忍他在大理寺,让自己颜面扫地。
  好在,此时他无需忍耐。
  “楚王李策,”李璋道,“同罪臣勾结,构陷皇储,罪无可恕,自即日起幽禁王府,无诏不得出入。”
  外面的雪停了。
  大理寺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那些呼吸声有些急促,有些愤怒,有些难以抑制。
  可禁军“哗”地一声拔刀,压制住了那些呼吸,也压住朝臣想要反抗的意志。
  大唐是李璋的了。
  即便他颠倒黑白,又能怎样?
  他们都忽视了权力的可怕,当权者便是律法,便是天地,便是决定生死的神。
  只有一个人抬头,质问道:“太子的证据呢?”
  那是赵王李璟。
  李璟跪得笔直,神色却愤怒怨恨。
  李璋的心宛如被割了一块,有些痛。
  他知道,自己的亲弟弟,已经站在他的对立面。
  即便李策已是强弩之末、随时会死,李璟也拼死守护,对抗自己的胞兄。
  李璋在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证据吗?慢慢找。”
  李策并未抗旨,他向外看了一眼。
  一只白色的鸽子掠过大理寺的屋檐,在空中消失。
  幽禁李策后,李璋的报复并未停止。
  三日内,十几位朝臣下狱。
  大理寺卿崔玉路,在自己的监狱里,同京兆府尹刘砚相遇了。
  崔玉路有些抱歉,道:“只差一点点。”
  已经审出了那些金子的来处,就差查出是谁放进刘砚府上,就能为刘砚翻案了。
  刘砚并未生气或者遗憾,他从叠放整齐的大氅下面,掏出一个瓷瓶。
  瓷瓶打开,酒香四溢。
  “别灰心。”刘砚道。
  他甚至教崔玉路哪里的地面干燥些,躺着不会太冷。
  崔玉路不能不灰心,大理寺外敲敲打打,听说,是突厥使团带着联姻的宗室女,出发了。
  长公主之女舒文,到底未逃过联姻的命运。
  送舒文出嫁的人,是鸿胪寺卿,严从铮。
  ……
  第407章 依楼相望
  冰雪融化的时候,最冷。
  严从铮骑在马上,氅衣的肩带系得很松,露出线条刚毅的脖颈。嶙峋的喉结动了动,似要说话,却只是抬手控缰,从城门下经过。
  他的身后,是大唐装容严整的送嫁队伍。
  送嫁队伍后,是喜气洋洋的突厥使团。
  这一趟,他们终于得偿所愿,迎接长公主之女舒文回朝了。
  短短三日,太子封舒文为弘宜公主,下嫁突厥。鸿胪寺送嫁、禁军卫护,舒文拜别长公主,穿着嫁衣进了马车,面上不喜不怒,一声不吭。
  圣上病危,太子已下令封禁全城。
  禁军在道路两边驻守,长安城重要府邸外,森然林立着面色严肃的卫士。官员谨小慎微、百姓噤若寒蝉,大声嬉闹的孩童被大人捂住嘴,抱回家去。
  街上没有灯笼彩带,没有障车的礼俗,这毫无喜庆氛围的长安城,笼罩着沉沉的戾气。
  从城门口经过时,严从铮看到白羡鱼。
  他穿着笔挺的武候制服,单膝跪地,为公主送嫁。抬头时,与严从铮的视线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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