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刀光自长街而起

  摔杯子的声音骤然响起,几声暴呵之中,有人抱头鼠窜,惊叫声不绝于耳。随着烟尘,十数道身影跃然而出,手握长刀将那三个官差围在中间。
  刀锋所向,混乱迭起。
  茶楼里王凝收敛心神,余光不时往外面看看,周边喝茶的几位周身气势一变,大厅里一股肃杀之气蔓延而开,茶楼小二也好,掌柜也罢此时都缩到柜台之后,面色惶恐。
  外间刀锋骤起,店里有人从桌下摸出长刀,到了王凝对面坐了下来。
  来人满脸横肉,裹着厚厚的衣服,眉眼间满是戾气,语气却又显出几分柔弱,但话里的意思不明而喻,隐隐的透着几分警告:“阁下不会掺和吧!”
  王凝端着茶碗,视线递了过去,抿嘴笑了起来:“我对这茶更感兴趣。”
  皆大欢喜,两人的话题竟也顺势说到了眼前的茶水上,对于外界的吵闹似乎已经完全无感。
  茶楼里剩下的人已经冲了出去,加入了混战,三个官差顷刻并被斩下头颅,冒着热气的脑袋在长街上滚出一段血路,未及闭上的双眼还审视着这个漠然的世间。
  有人提刀到了那个女人身前,女子在一开始的恍惚之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或者说成呆滞更合适。她双眼空寂无神,已现死相。
  有人举刀,刀身染血,在这明晃晃的阳光底下不再刺眼,刀落,噗的一声,鲜血喷涌,浸红了一身白衣。
  那刀越发的鲜红,散发着一股粘稠的恶臭。
  砰砰几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撞开,手握制式长刀的官兵杀将出来。
  将那群黑衣人团团围住。
  茶铺里,男子目色一凝,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面色霎时惨败下去。
  王凝抬眼看了过去,轻笑道:“这本是死局,阁下又何必难过。”余光似是无意的看了眼外面的街道,王凝复又低声说道,“那些人本身就被安排了要死的……”
  男子怒瞪过来,却未作声,半晌才目露惊异,道:“你晓得什么?”
  王凝摇头:“我又不是仙人,哪能知道什么!”说着略带感慨的叹了一声,“喝过味的茶终究是要被倒了出去的……”
  男子眼色微闪,垂下头去。
  混乱刀锋,血撒长街。
  黑衣人在军队的碾压下死伤殆尽,尚且还有余力的几位互相看了眼,各自坚定的点了点头,提刀重新杀了出去。待得将地上重伤的几位同僚补了刀,他们身上也没有一处完好了。
  浑身像是筛子,数股血流倾注而出,溅起了地上的微尘。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双方绝对的战力差距之下,结局早已经注定。
  店里的男子双拳紧握,指甲嵌入了肉里,痛心疾首。
  王凝面前的茶水已经冷了,心思也到了别的地方。
  军队离去,带走了一地残尸,可怜那三个官差只是平白送了性命。
  世道如此,小人物的生死又何曾被站在顶点的决策者看在眼里。所谓的同情,不过是那一地血水漫过的石板,真诚的容纳下了那些悲惨者的鲜血。
  换句话说,对于底层的小人物而言,就算死了,仍然逃不过被人践踏。
  王凝起身离开,这几日的四下游荡,他已经理清了某些东西,今日这场“刺杀”应该是之前诸多事情的最终结果。
  所有“参与者”在今天都已伏首了,这本身就是一场戏罢了。
  王凝已经能够说服自己去相信世道本就如此肮脏龌龊,再多少人的的鲜血也洗不清,只会让这个大染缸一般的世道更加恶臭和肮脏。
  “今儿个活命之恩,某记下了。”离开茶铺的王凝被人追上,那人如是道。
  王凝举手一挥,头摇了起来:“生死有命,但也讲个缘法。算得上是自身造化……很多时候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事情很快传开,江宁府派了人过来看顾,顺便召集了人过来清洗街道。
  秦淮水冲淡了的血水最终注入秦淮河,不晓得是否掀起了水下的暗流!
  王凝装着心事,作为曾经行走在黑夜里的他,之前已然见到了那伙惨死之人身上的标识,那些都是江山楼的人。
  实际上江山楼在新朝建立几十年之后,终究还是变得派系驳杂,奉行的准则也与刚开始建立时的宗旨相去甚远,原本的推翻新朝,杀尽周家皇族的血誓也被束之高阁,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伙见钱眼开的凶徒。
  原本的天地玄黄四阁,眼下也各成派系,似他这种游走在四阁之外的散人,无论哪家都欲除之后快。
  如此想来,几次针对他的杀局也就解释得通了。至于先前那位“无辜”汉子,想是运气不好,被人当了棋子。
  说来讽刺,曾经一心为杀绝皇族而建立的天阁,眼下竟然与朝廷勾搭上了,不知江山总楼祖师堂那几个牌位会不会气得吐血。
  王凝收束心思,停下身时已经到了一处棋摊。
  想是天色还早,棋摊上只有两个老人家。
  王凝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站在边上看了起来,老人家倒也大方,未曾因为他的举动而觉得冒犯。
  下得半局,一位老头家里来了消息,老人并起身告辞离去,剩下的老人找不到对弈之人,目光落在了边上的王凝身上。
  老人家和善的问道:“这几日倒都见你过来,想必也是懂棋之人,不知可有兴趣,与老夫来上一局?”
  王凝顿了顿,倒也不曾推辞,有些随意的朝老人拱了拱手,在对面坐了下来:“老人家不嫌弃我臭棋篓子就好……”
  老人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各自收拾棋盘上的黑白子。
  猜子先行之后,王凝先落了一子,老人目色一凝,语气微变:“这棋……”
  “下的很臭?”王凝反问了一句,倒不怎么在意。
  老人摇了摇头,落下一子:“倒不是臭,之前未曾见过这种下法,一时觉得几分新奇。”
  如此两人落子如飞,到得后面老人家眉头却皱的越发紧了,话题也从“公子何方人士”这样的客套话上转了开去。
  “这下法……”老人斟酌着用词,似是不好表达。
  王凝落下一子,笑道:“老人家觉得此非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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