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廷争】渭水酣

  渭水河边,阵阵鼓角连番吹响,暗夜之下,一场出人意料的残杀正在上演。
  开始渡河的西凉军马绝然想象不到,就在满心欢喜的踏上浮桥之时,已然注定悲剧。
  千军万马过六桥,本就颇为拥挤,更何况还有人击之半渡。
  估计这些兄台已经准备好了九月初十的清晨在帝都长安享用早餐了,看那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劲头,如果真的完好无损过得渭河去,纵然有数倍之敌都无济于事,西凉军马悍勇可见一斑。
  渭河浮桥对岸,数张良弓对准了浮桥之上的西凉兵马,眼见着对手蜂拥而来,桥面上三分之二的位置已被黑压压的人头吞没,霎时间飞蝗四起。
  西凉军不会想到,对面等待的正是柱国骠骑宇文豫亲率的神武营兵马,宇文豫偃旗息鼓,一直潜伏在渭水南岸低洼之地,此番阻击,更是调用了营中所有弓矢。
  一阵震天的嗡鸣之后,箭簇涂抹了药水的箭矢如雨点般洗礼而来,浮桥之上毫无防备的西凉军马应声而倒,看着眼前的同伴争相倒成一片,中段军兵登时惊觉起来。
  第一波暗箭之后,南岸阵中倏然搬出了数十架泛着荧光的火盆来,第一波弓箭手有序后退,换下了手中的弓箭,第二波数千人迎头赶上,以沾染着火油的箭矢燃起火种,齐举朝天,顷刻间,长空之下,一排排如星点般的火箭划着弧线落在了浮桥之上,火光四起,尸沉更如割麦一般。
  中段的军兵眼见着前部吃了大亏,争相向后退却,后方之人仍然趋陈而来,哪里让得开来,哀嚎呼喊声响起,步卒如浪潮般后撤,后方马军哪里收的住,竟在河岸与浮桥间的距离自相践踏起来。
  被逼的没了办法的步卒迫于无奈,竟然成片的落入水中,犹如下饺子一般。
  渭河河面水流湍急,时不时便有结队的军卒被洪流冲走。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伤亡,西凉军终于学会了冷静。
  马军回撤,令狼狈的步卒有了喘息的机会,四位军头也不是白给的主,分清形势之后,立即发动箭阵回手打压,河岸对面的神武营兵暂时没了声响,为了能够及时策应长安,两位军头亲率马军,不畏浮桥烟火横冲直撞而去,试图一招冲突制敌。
  可是他们想象不到,刚刚的对手并不是真的被打压,而是另有安排,悄然夜色下,南岸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机械轴转声音,第二波弓箭手退却后,数十辆弩车有条不紊的排列开来,车头位置直指浮桥之上。
  对岸的弓箭暂歇,马军也转即来到桥头,眼见着便可登陆,为首的两位军头不禁大喜过望。
  这二位先生自鸣得意,同时也加快了步伐,可是更近些的时候,一阵比弓箭飞速更劲的声音使得这些人听到了一阵阵足以汗毛倒竖的声音。
  那是与西秦国交战时经常听到的响声,当初阳平王殿下宇文相第一次率队强渡洮水时便是被那阵响动并举的大箭打压下去的。
  此物应该算是西秦国首创,借鉴了诸葛连弩的原理,稍微精简之后可以做到三箭齐发,箭长一米有余,不但穿透力强劲,后座力更是惊人,若是没有五六人去压脚,根本无人敢用。
  这些西凉军终于知道为何神武营当初不但献了首功,还踊跃断后了,在洮州府库里看到这些破弩车时,几位军头和那位主子阳平王殿下根本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不但用着不方便,更是极其占地。
  有人嫌弃,自然有人欢喜,就在宇文豫想要把这些破烂儿付诸一炬的时候,被徐衾拦下,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会如此轻视弓矢箭弩,恰恰相反,徐衾本人很喜欢,每每战事都是无弓不进,无弩不欢。
  宇文豫很尊重这位参军,是以不辞辛劳,很听话的分了二十四架出来,随着神武营兵马一同回到了长安。
  六座浮桥,每桥四架,一乘三扣,每扣三发,这是一道口诀类的使用说明书,由徐衾亲自改良,并且施用。
  若非大弩的箭身材料着实稀缺,徐衾真想弄他个几车皮,方才过瘾。
  在数十名军将的齐心推动下,弩车缓缓开动,为了这一战,几乎倾尽了所有大箭,足见柱国骠骑和徐参军对此战的高度重视。
  西凉铁骑转瞬便到岸边,宇文豫倏然挥动令旗,一阵刺耳的机械轰鸣之后,迎面便是马嘶人嚎,此情此景,颇为凄绝。
  铁骑连人带马被大弩穿了糖葫芦,就连其中一位西凉军头都没有抵挡得住,中弩之后直挺挺的连人带马犹如桥碑一般固定在了第二座浮桥的前端。
  大弩杀伤力虽然惊人,却也有弊端,那就是发挥装填都尤为缓慢,若非停顿时有火油和药箭掩护,估计早已被骑兵凉拌了。
  一阵大弩穿心的招呼下来,西凉骑兵在折却一员主将后惶然丧胆,纷纷退守回去,紧接着,换上了重甲挽盾的重步兵。
  宇文豫不禁暗暗动容,这镇守西境十余载的甘凉兵马果真不是盖的,宇文相的勇武更是让人敬佩,如此虎狼之师,估计换了自己都未以见能驾驭的住。
  不过相比于阳平王殿下,柱国骠骑更佩服的还是自己的帐下参军徐衾。
  大战至今,虽然伤了些弓手,却大大保住了实力,更何况按照徐衾与自己商定的部署,好戏还没过半。
  为了今日之战,二人筹备良久,更涌现了很多奇思妙想。
  对面重步兵转即便到眼前,弩车悠哉游哉的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后一片山呼海啸的箭雨。
  西凉重步兵着实强悍,竟然硬生生挡了下来,占住了桥头,这些人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之后,刚刚那些灰头土脸而去的铁骑借着残破的浮桥再次折身杀了回来。
  南岸的弓箭手已经退了,一片开阔地尽显眼前,甚至可以听到西凉兵马的冷笑,一时间,铁骑在重步兵的羽翼掩护下鱼贯而出,踏断了浮桥板,直扑神武营一面而去。
  近了,再近些,好的,就到这里吧!
  冲过浮桥的西凉军马惊诧的发现,前方的同伴出现了状况,虽说是前赴后继,可是宛如预先安排好了一般,到了那个位置上便人仰马翻,甚至有些更为夸张,如戏耍般挂立在那里。
  直到此时,这些兄台才注意到那数丈之隔,深埋地底的铜铁杆上,原来缠绕的尽是稀疏锋利的钢丝。
  钢丝破了,幸免的骑士还暗喜,便听到南岸一阵撼天动地的喊杀声,一直偃旗息鼓,默默无闻的神武营兵终于出现了,气势如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些老兄手中持着一种异常犀利的兵器。
  长度较之方天画戟更甚,悠长的杆身顶端并没有刀矛大首,反而是一方方可以看清光亮的尖状物体,上下呼应,前后冲突。
  看得透彻不如用的明白,转眼之后,西凉兵马便知道了那些东西的用处,只不过得到答案的代价着实有些沉重——用命。
  看看大局初定,宇文豫也不久留,看看天色,吩咐好了将佐督战,便沉鞍打马,对着身后亲随令道:“时辰刚好,随本将往宫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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