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容兆的鬓发被风吹得散乱,乌见浒伸手,帮他别去耳后,顺势滑下,轻摸了下他的颈:“傍晚与人拜堂洞房时,老实点。”
  容兆笑了声:“这乌宗主你管不着。”
  “容兆,我没有那么大度。”乌见浒的手停在他颈侧,沉声提醒他,容兆没理,转身回去花轿中。
  之后重新启行,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晌午过后抵妖大王宫殿。
  容兆被人安置在一处偏殿里,随手扯下盖头,却没看到乌见浒。
  他传音过去:“你在哪?”
  “无可奉告,”说着这样的话,那头的声音却颇为亲昵,“容兆,进来这里了,当然是各凭本事,毕竟金丝雾蕊只有一株。”
  容兆直接断开了传音。
  他看到宫殿一角那一排排的箱子,是他的“聘礼”,不是迎亲队伍抬来的那些,这里的箱子都挂着红绸,用实木压着,一看就知里头是有东西的。
  容兆起身过去,随便点了个妖,命令:“打开这些箱子。”
  小妖不肯:“这些都是大王的东西……”
  “我的聘礼,我不能看?”容兆怫然道。
  “但是……”
  “打开。”
  箱子到底开了,里头确实都是好东西,容兆一眼扫过去,却没有他想要的。
  “金丝雾蕊呢?”他问,“妖大王答应以金丝雾蕊做聘礼,我才肯嫁给他,你们莫不是骗我?”
  “自然不是,”小妖脱口而出,“金丝雾蕊还没开花,要到今夜子时,等你跟大王洞了房,便会有人将金丝雾蕊送来,急什么!”
  容兆几不可察地蹙眉,猜到乌见浒或许早与人打听到这些,才会先一步离开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也只能暂且按捺着,伺机而动。
  之后有人来帮他换了一身更合适的喜服,重新梳妆。
  小妖想解开他头上的发带,容兆没让:“就这样,不用换。”
  这些小妖头一次碰上这般强势的新娘,想着他们大王新鲜劲还没过,只能忍耐。
  暮沉时分,容兆重新盖上盖头,被人搀扶去前头正殿。
  殿中闹腾得很,锣鼓喧阗、妖声鼎沸,他自盖头下方的视野里看去,一双丝质绣银纹的黑靴走近身前,红袍衣裾随对方走路的姿势款款摆动。
  容兆隐约觉得怪异,不及细想,手中握着红绸一端,另一端被身侧人执起。
  之后他们一起祭天恩,夫妻对拜。
  周围欢快笑语声不断,妖大王婚礼是这里的妖们每年最热闹的节日,饱餐一顿还有酒喝。
  至于新娘子是否真心乐意,谁管,反正明年又会换一个新的。
  小妖们起哄:“大王亲一个!”
  容兆拧眉,指尖缠绕上一缕邪气,对方贴近,不等他做出动作又退开,并未碰他。
  那种怪异感愈甚。
  便也作罢,他先被送入洞房,耐着性子等。
  离子时不剩几个时辰,那妖大王若是喝高了,醉得不省人事最好,也免得他还要费心神应付。
  子时之前,殿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伴着小妖谄媚的讨好:“大王您走这边,小的扶您。”
  容兆坐于榻边未动,静静等着。
  他再次从下方视野里看到了走近的鞋履和衣裾,对方停步在他身前,片刻,有小妖朗声道:“请大王和夫人喝合卺酒!”
  半边瓢囊盛了酒递到面前,容兆伸手接了,左手背撩开一点盖头,送酒至唇边,一口闷下。
  酒水入腹时,他慢慢咽下,弯向里的指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喉咙。
  殿中烛火灭了几盏,妖仆们鱼贯而出,殿门阖上后,脚步声远去。
  容兆的剑藏于袍裾下,随时准备释出。
  却在对方气息贴下来时,他的动作一顿,改了主意。
  隔着红绸盖头,妖大王的唇覆上他,轻轻一碾,旋即分开。
  红绸自他们面前滑落,拂过彼此的眼,目光交触,一个藏着笑,一个满盛冷意。
  乌见浒开口:“你知道是我?”
  容兆也是方才觉出来的:“你挺能耐,还敢扮成妖大王大摇大摆在此出入。”
  “一只成了精的山魑而已,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已经被我解决了。”乌见浒轻蔑解释。
  “先前拜堂时便是你?”
  “自然,”乌见浒笑道,“我总不能眼看着自己道侣和别人成亲。”
  容兆问:“金丝雾蕊呢?”
  “还有一刻钟,不急。”
  乌见浒几分漫不经心地说,手抚上他面庞,容兆未再做声。
  也不过几息工夫,却像被这样的静默无限拉长,直到容兆眼皮耷下,软下身,倒在了乌见浒怀中。
  乌见浒嘴角笑意快速敛去,将人扶住。
  殿外传来声音:“大王,金丝雾蕊将开花了。”
  第31章 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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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仆推门进来,双手捧着一开了盖的乌木锦盒,至乌见浒身前。
  盒中浮着的,果不其然是金丝雾蕊——
  金丝缠绕的根茎叶,上方是一团雾状花苞,尚含苞未放。
  乌见浒看去,划破指尖滴下鲜血,花苞沾上他的血,最外一层的花瓣抖了抖,逐渐由雾状变透明再变成粉,慢慢绽开。
  他搂住闭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容兆,握起他的手也划开一道,鲜血滴下时,花苞终于如被彻底唤醒,花瓣抖动着加快了绽放的速度,凝实成艳红的颜色。
  “恭喜大王,终于开花了!”妖仆激动道。
  乌见浒让放下锦盒,吩咐:“去备车,现在就走。”
  对方一愣:“您今夜就要走?”
  乌见浒挥手:“去吧。”
  小妖领命退下。
  两刻钟后,车停至寝殿门外,乌见浒将容兆抱上车,下令出发。
  车门阖上,车轮辘辘而出,驶入夜色里。
  乌见浒将装了金丝雾蕊的锦盒收进乾坤袋,低眼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容兆。
  他的呼吸平稳,更如入了眠,也只有这种时候,容兆是格外温顺的。
  手背轻轻摩挲上他的脸,乌见浒心头漾开些许微妙波澜。
  除了幻境那三年,容兆与他少有和睦共处时,现在如此,以前更是。
  也不是没有过短暂的平和,从前他们第一次在大比上交手,过后仙盟召集排名前列的年轻修士去一座孤岛上试炼,他二人抽签分到同一组。那半个月也算不打不相识,同心协力、共同进退过。
  那时他们见识过彼此被异兽追得狼狈逃窜的糗态、为挖灵药一起跌下山崖滚作一团、落入阵中将后背交给对方一同破阵。也曾共饮山溪水、同枕谷中石,看同一轮明月,肆意畅聊过。
  可惜到最后却因意气之争,为了最终的那个第一,他们选择了执剑相向。
  回程比来时的一顶小轿快得多,仅一日便已抵鬼域边缘,有妖大王的人带路,他们顺利走出幻阵,回到了来时的那片山脉脚下。
  乌见浒命人停车,下车去,交代道:“不用再跟着了,你们回去吧。”
  护送他们出来的一众小妖们颇为不舍,为首的那个犹豫问道:“您还会回来吗?”
  “日后再说。”乌见浒道。
  小妖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入了深山之中。
  乌见浒停步片刻,正欲转身,忽觉颈边一凉,一道剑意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颈侧。
  他垂眼看去,身后响起容兆凛寒声音:“乌见浒,或者我该叫你妖王本尊?”
  乌见浒回过身,看向他。
  容兆眼神清明,唯见冷意,本该在十日后醒来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持剑与他对峙。
  心念电转间,他瞬间明白了:“昨夜的合卺酒对你没起效,你是故意装出来的?”
  “浪费了一杯好酒。”容兆讥讽道。
  “果然,”乌见浒了然,“你还挺会演。”
  “不比乌宗主你心思更多,更叫人大开眼界。”
  乌见浒微眯起眼,好奇问:“容兆,你究竟如何做到的,在里面丹田灵力被封,也能悄无声息地将喝下的酒化去?”
  上一回也是,他们修为相当,容兆却能以一己之力破开他设下的结界,容兆身上的秘密,远比他以为的多。
  容兆自然不会说是邪术之法,长剑在他肩上用力一压,凉声道:“该是我问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让那些小妖以你为尊,对你唯命是从,拱手将金丝雾蕊送上。”
  僵持片刻,乌见浒笑起来:“你几时发现的?”
  “那些人重新给我送了身合身的喜服。”容兆嗤道。
  乌见浒稍感意外:“竟是因为这个?”
  “你画蛇添足了。”容兆提醒他。
  “倒也是,”乌见浒认栽,“先前你身上那身破布,够不好看的。”
  所以他才会命人送过一身衣裳去给容兆,但容兆这般警觉,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施下障眼法后,他在那些小妖眼中就是那女修的模样,那些人无故又怎会另送一身合身的喜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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